花雨繽紛 第22章
    「我,我是被那些流產下來的嬰兒的魂魄鬧死的,他們的靈魂整天哭鬧不肯離開人世,秦廣王又沒有派勾死鬼來勾引他們的魂魄,放任他們的靈魂在人世胡作非為,他們的靈魂就跑到了我的家裡,到了我的辦公室裡,有時還會出現在我的小轎車裡,我被他們纏得很苦惱,我的孩子被他們的靈魂引誘摸電線,死了,我的老爹被他們的靈魂引誘走進了小姐的懷抱,得了性病,我的老娘瘋了,說起了鬼話,我的司機竟然充當我的丈夫,叫我妻子。我在辦公室裡也不得安生,經常會聽到嬰兒的哭泣聲。在我夜裡更是恐怖,不敢閉燈睡覺,我的丈夫夜裡做夢說胡話,罵我是個破鞋,我跟哪個幹部睡覺的事他說得清清楚楚,好像他看到似的。」

    「相好的,你比我死的還痛苦啊。」

    「是的,我最後是被一群瘋狗咬死的,那天小轎車帶著我和一個幹事去了無常村,我和村裡的計生主任去調查無常村的生育情況,到了村裡深深的胡同裡,我就感覺不對勁,當我看了被我扒倒的房屋破敗時的淒慘,我的心裡就恐慌。當我走過那家破敗的門口時,前後忽然跑出了幾十條瘋狗,它們奔向我們,像狼一樣直奔我們的喉嚨,我招架了一條,另一條公狗爬上了我的後背,咬住了我的脖子,幾乎是幾條瘋狗都在咬我的要害部位,我多處被咬傷,滿身是血跡,我被拉到了醫院搶救時,死在病床上,村裡的鄉民傳說,那些瘋狗是被我弄死的嬰兒變的,他們的靈魂還沒有離開他們的家,等著報仇。」

    「相好的,你肯定要到阿鼻大地獄去的,我們肯定同路。」

    「我讓你們同路,我讓你們相好,剛玩不化的靈魂你們還不悔改,等著受刑吧。」

    過來兩個大手鬼,他們伸出了大手,就把我們抓住,攥在手裡,提著我們,走到了一個亮著火光的油鍋邊,扔進了油鍋裡,我們被油鍋裡的熱油炸酥了,肉和骨頭分離。

    那個大手鬼哈哈大笑,對著我們的白骨說:

    「我往你們的白骨上撒泡尿,看你們還相好吧。」

    他果然叉開腿,解開了褲子往我們的白骨上撒尿,毒藥一樣的尿水澆灌在我們的白骨上,發出了絲絲的聲響。

    當我們的靈魂再次復原時,我們變得腎虛而又疲勞不堪,我們已經忘記了我們剛才的男女約定,相好的,親愛的,成了過去。

    我孤單的靈魂繼續往前面走。一路我被炸了許多次,許多次的痛苦,無法言說。

    當我遠離沒有篝火般的油鍋時,也就走到了這個地獄的邊緣。深淵般的地獄上空再次被震響,巨大的黑蓋破裂,光明照射了進來。

    大光明中五色蓮花出現,償還完業罪而又真心懺悔的靈魂隨著光明離去,他們得救了。

    地獄黑暗如初。

    我,和那些沒有遭受完業報的靈魂還沒有徹底悔改的靈魂像無家可歸的山羊,站在淒冷的黑夜裡。絕望的念頭又湧上心頭,並伴隨著我們走向更加深淵的地獄。

    20

    曠野的西北風嚎叫著,像肆虐的野馬。土牆被寒風踐踏,塵土刮了進來。直射的陽光落在塵土覆蓋的院落裡,一層又一層。

    塵土覆蓋下的土坯牆前,捲縮著一個古銅色的光輝,光輝裡發出了咳嗽聲,又迅速消逝在風聲裡。

    快晌午了,有人推門進來。

    「爹,你怎麼睡在外面?」

    老人李雨耕從塵土覆蓋下醒來,蠟黃的臉浮腫著。他想起了自己穿著青棉襖,閉著眼睛靠在門口的土坯牆上,照曬著太陽,就睡著了。實情是餓昏了。

    「爹,娘哪?」穿著棉襖的李玉善,走到了他的身邊,幫助拍打身上的塵土。

    「娘。」李玉善對著屋子喊了聲,沒有回答。

    李玉善又問:

    「爹,你病了?」

    老人睜開無神而又昏黃的眼珠,看著李玉善說:

    「你娘帶著孫子下地撿霉爛在地裡的莊稼去了。」

    「啊,」李玉善暗自驚叫了一聲,試探著問,「爹,家裡沒有吃的了?」

    「孩子,哪來的吃食。」

    「爹,快進屋。」

    李玉善把義父拉起來,攙扶著走進了屋子裡,讓他坐在床上時,從懷中取出青布包裹,像菜瓜那麼大,從包裹裡掰開了一塊,送到了老人嘴裡。老人吃了一下,精神起來,顫抖著手問道:

    「孩子,你從哪裡弄來的熟豆餅?」

    李玉善把包裹塞在老人的懷裡,說:

    「爹,你就吃吧,……是你女婿分的。」

    「真香啊。」

    老人吃下去了一口,又掰了一小塊放在嘴裡,就把包裹還給了李玉善,說:

    「閨女,賤年糧食是寶,拿回去吧,你家裡還有孩子,解放在公社上學別餓著了。」

    「爹,給你你就收下,你女婿調到了公社當了民兵營長,餓不著,解放上學也有口糧。」

    老人收下了包裹,感激地看著眼前的中年婦女,自己的干閨女,心裡感慨萬端。

    「爹,家裡什麼都沒有了嗎?」

    「早就沒有了,大食堂解散了,我跟你娘吃野菜,現在連野菜也沒有了,就吃爛在地裡的莊稼,大冬天的連嫩草也沒有啊。」

    李玉善流下了淚水,問:

    「爹,我們不能出去要飯嗎?」

    「要飯?閨女,你沒聽說嗎,全中國都有災害,上哪裡要,再說了,人家不讓出去,私自出去要飯是犯法的,……我長這麼大還沒有要過飯呢,我們小李莊是天下最富裕的地方,我們出去要飯,天下還有飯要嗎?」

    「我們不能睜著眼睛餓死啊。」

    「那有什麼辦法?」

    閨女說完就走了,李雨耕老漢把熟豆餅捧在手裡,把鼻子和嘴巴貼在青布包裹上,品味散發出來的熟豆餅的香味。他清醒了許多,心酸又讓他閉上了眼睛,眼簾再現了剛過去不久的那一幕。怎麼會有這年景呢?

    小李莊大隊的食堂前,社員們穿著棉襖,端著泥碗在排隊領飯,裡面夾雜著幾個安徽來的社員。他們用草繩繫著爛棉襖,懷裡揣著飯碗,像個乞丐,他們沒有大隊的介紹信,也不是來參觀遠近聞名的小李莊的食堂的。他們要來吃飯,被基幹民兵看住,並報告了大隊書記李雨晟。

    「什麼,沒有介紹信吃什麼飯,我們都吃不飽。」李雨晟穿上掉了皮的黃軍用鞋子,雙手倒背著離開了大隊部,去了大食堂。

    外來的社員見到了李雨晟,就齊聲唱起了《國際歌》:

    「是誰創造了人類世界,是我們勞動群眾,一切歸勞動者所有哪能容得寄生蟲,最可恨那些毒蛇猛獸吃盡了我們的血肉,一旦把他們消滅乾淨鮮紅的太陽照遍全球……」

    歌聲就是證明,就是介紹信。李雨晟的眼睛有些潮濕,對他們說:

    「你們排隊吃飯吧。」

    大食堂的炊事員,向大隊書記報告:

    「李書記,我們的飯也吃不了幾天,以後只有喝稀的了。」

    「你想看著他們餓死在小李莊?」李雨晟狠狠地瞪著他,說:「記住,凡是唱《國際歌》的都是我們的同志,我們有吃的他們就有吃的,不必報告。」

    李雨晟走了,炊事員過來安排外地來的同志,另站一隊,他們從懷裡掏出了飯碗,等著打飯。

    排成兩隊的社員互相看著,他們認識,只是叫不上名字來,他們相互點頭致意。

    他們都想起來了,還是上個月,乾旱的春季、夏季過後,連綿的秋雨還沒來臨之前,他們來小李莊參觀的情景。那時紅彤彤的太陽照耀著小李莊,照射在小李莊人的臉上,他們紅光煥發,精神高漲。

    從外地來了一群社員,他們手持證明信,來參觀小李莊大隊的大食堂,遠近聞名的模範食堂。大隊書記李雨晟帶領社員們歡迎他們,就在大食堂門口跟他們交談國際形式。

    「古巴共產黨奪取了政權,卡斯特羅推翻了美帝國主義的走狗巴蒂斯塔,古巴實行了社會主義。」

    「還有呢,非洲國家相繼擺脫了老牌、新牌帝國主義的奴役,爭取了國家、民族的獨立,毛主席、周總理代表偉大的中國人民支持他們,向他們祝賀。」

    「我國開創了外交的新局面,繼阿拉伯國家跟我國建交後,非洲黑人兄弟又跟我們建交了,聽說黑人兄弟國家的總統還要來我國訪問,他們要學習中國,還尊稱毛主席是被壓迫民族和人民的領袖,他們也要實現社會主義,均平富了。」

    「歐洲的反動勢力還在圍追堵截封鎖我們的社會主義陣營,要困死阿爾巴尼亞、保加利亞、羅馬尼亞和民主德國,我們堅決不答應,我們國大家大,省一粒糧食就夠他們吃三年的,有我們支持還怕他們不成。」

    眾人自覺地站了起來,同聲唱起了《國際歌》:

    「起來飢寒交迫的奴隸;起來全世界受苦的人;滿腔的熱血已經沸騰要為真理而鬥爭;舊世界打個落花流水奴隸們起來起來……」

    唱完,大隊書記握著他們的手,高叫著:

    「英特納雄耐爾一定要實現。」

    到飯食的時候,就讓同志們到大隊的食堂排隊吃飯。當他們端著菜碗,端著麵湯,拿著窩窩頭,跟大隊的社員在一起吃飯的時候,他們高興了,說:

    「你們這兒的共產主義比我們那兒好。」

    「同志,我們這兒到底哪兒好?」

    「同志,你們的伙食好。」

    「同志,你們那都吃什麼?」

    「同志,剛開始的時候也跟你們差不多,後來就不行了。」

    「同志,現在怎麼樣?」

    「現在?不知道,我們前幾天來的時候就沒有飯了,就喝野菜湯,我們從南向北走了一路子,就數你們這兒吃的最好,你們這兒的共產主義最好。」

    「什麼,你們那裡餓死了好多人?怎麼可能呢?」

    「是的大哥,我們的食堂早就關門了,我們沒有吃的,還不讓出門都困在家裡等著餓死。」

    「你們那真的顆粒無收嗎?」

    「收成也不太壞,就是今年不好,春天大旱,到了秋季就下起了大雨。」

    「我們這兒也是,你們的餘糧呢?」

    「沒有餘糧,連口糧都被大隊徵集上繳了,我們沒有一粒餘糧,才挨餓的。」

    「太不像話了,社會主義怎麼能夠餓死人呢,他們當官的也不問你們嗎?」

    「不問,就看著我們挨餓,也不讓我們出來,怕我們宣傳對他們影響不好。」

    「……你們是偷跑出來的?」

    「是的,我們是偷跑出來的。」

    「你們怎麼不往城裡跑,聽說城裡人有計劃糧,餓不死的。」

    「我們也去了,到了城裡就被抓了起來,城裡不讓農村人進城,更不能說農村餓死人了,誰說了誰就是反革命,誰就是破壞分子,我們給遣送我們的公安磕頭,他們沒有送到我們大隊,在半路就放了,警告我們不得進入城裡來,我們一路北上就到農村找有大食堂的大隊,他們也……」

    「他們怎麼啦?」

    「他們都在喝稀的,沒有吃干的,個個挨餓,只有你們小李莊的大食堂最好,你們小李莊的人也好,把我們當作革命同志,其實,我們是要飯的同志。」

    天黑了,安徽來的同志被小李莊人安排在大隊磨房裡,睡在草堆裡,給看守磨房的人拉呱,附近的老人晚上睡不著覺,也紛紛過來,跟他們攀談起來,他們才知道外面已經餓死了好多人。

    第二天晌午,在大食堂排隊的時候,從外面來了一排帶紅袖章的民兵,為首的扛著步槍,從口袋裡掏出了介紹信給小李莊大隊支部書記李雨晟看,然後,就喝令民兵把排隊打飯的外地農民抓走了。

    扛槍的民兵宣讀他們被抓的理由:

    「這些壞分子對社會主義不滿,到處流竄造謠誹謗社會主義,給社會主義抹黑。」

    有仗義的小李莊人責問他們:

    「同志,你們那裡餓死了人,為什麼要隱瞞呢?」

    「別聽他們胡說,……他們的目的就是造成混亂,讓敵人有機可乘。」

    他們被五花大綁押解回家了。後來,聽從安徽逃荒來的人說,他們剛走到了安徽地界,就被活埋了。他們就是回到了老家,也得死。

    西北風還在肆虐的晚上,李雨耕領著閨女李玉善和女婿公社民兵營長陳勝來找他堂弟,大隊書記李雨晟。書記家人也被餓得昏頭昏腦,呆在家裡。

    「老六,咱家的客來找你商量事情。」李雨耕對堂弟說。

    李雨晟端著瓢喝著涼水夾雜著青草面充飢,他放下瓢,給他們搬來板凳,讓他們坐下,問陳勝:

    「有什麼大事,還非得讓大哥來。」

    「六叔,再這樣下去,我們小李莊就要餓死人了。」李玉善說。

    「六叔,家裡真的沒有糧食了嗎,有糧食就放吧,我們小李莊可是先進食堂,要是餓死了人,傳出去不好。」陳勝說。

    「你們還以為我有糧食不放呢,實話告訴你們吧,我們大隊的倉庫連糧種都吃光了,不然,哪裡還能撐到這回。」李雨晟慨然道。

    「六叔,我想讓你開個介紹信,我們去要糧。」李玉善說。

    「別說是開個介紹信,就是把大隊書記讓給你,只要你能夠要來糧食。」李雨晟拍著大腿說。

    「老六,你就給咱閨女個名分,讓她去要糧。」李雨耕說。

    「給你個副書記行吧,我現在就能決定,明天一早我就去公社給書記說一聲就行,可話得說回來,你要是要不來糧食怎麼辦?」

    「六叔,我要個頭銜好要糧食,過了這一時,我就不幹了,等大隊的小學校恢復了上課,我再去教學,你看行嗎?」

    第二天早上李雨晟領著李玉善到了公社黨委書記辦公室,公社書記聽說了很高興,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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