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奶 第21章
    說完,就追上胡先雨。

    胡先雨聽了士兵們的話,知道高留成在幹什麼了,心裡更是大罵,這些敗類,中國能不亡國嗎?人家小鬼子能心服口服地投降嗎?

    他洩氣地走在夜晚的街道上,心情複雜,心口發酸,忽然一句古詩撫慰了他憂傷的心靈,「商女不知亡國恨,隔江猶唱後庭花。」高留成之類,心裡哪有國家道義呢?我問他能有用嗎?

    他忽然自嘲,我怎麼能跟他們是一夥的呢?想起了不願意做亡國奴的游擊隊和馬家莊的老百姓,又想起了前面不遠處的台兒莊。國民黨軍隊跟日軍搏殺的戰鬥聲,似乎迴響在他的腦際。

    他不在懷疑別人,而在懷疑自己。自己也不是什麼好人。認識自我,先從認識自己的朋友開始。跟他同事的人都是老百姓唾罵的罪人,他自然也好不到哪裡去。

    走回到了炮樓跟前,他想再勸阻一下師姐,希望她不要參加那個所謂的投降儀式。師姐也是個脾氣倔強的人,不會聽他的。他該怎麼辦呢?

    於是就對衛兵小王說:

    「我到各處走走,你替我好好照顧她。」

    小王明白。

    胡先雨帶人出去了。他無精打采,轉了一會,就到正南面的離宮9號炮樓來了。

    把守離宮9號炮樓的是營長趙大豹,他們正在吃夜飯。

    胡先雨進來,叫道:

    「有酒嗎?」

    值夜班是不能喝酒的。他們見團長要喝酒,沒人阻攔,就把胡占魁獎賞的酒罈抱了出來,倒在大碗裡。

    胡先雨對他們說:

    「大豹,喝酒,今天陪我喝酒。」

    滿腹心思的胡先雨幾碗下去就醉了,說著醉話,被趙大豹背到了自己的床上。

    他很快就打起了呼嚕。

    趙大豹出來,跟手下弟兄們議論道:

    「咱們團長肯定受了窩囊氣,平時他不喝酒的。」

    「聽說明天要裸體的女****,是他師姐。」

    趙大豹打斷了他們的話:

    「不許胡說。」

    酒量大的趙大豹,帶士兵出去代替胡先雨去查崗了。

    30

    痛苦之中的吳月清的身體更不舒服。她來月經了。

    胡先雨的炮樓裡都是男人,沒有女人專用的茅房。她要去茅房,只有紅著臉告訴衛兵,讓人家給放哨。

    她清早起來去了茅房就頭暈目眩,只有呆坐在胡先雨的辦公室裡才好受些。她才發現胡先雨的辦公室裡沒有多少事務,只有幾個排長連長來找他說說話。他也不常在辦公室,夜裡巡邏,白天開完會就到自己的宿舍睡覺。他的宿舍就在炮樓裡,與辦公室相隔。

    她對照顧她的衛兵們說,她要喝溫熱點水,不吃涼的東西。到了中午,衛兵班長派人給送來了一鍋蘿蔔小魚面疙瘩湯。小魚是外面河溝裡捉的,小蘿蔔是新下來的。

    吳月清吃著,感到非常的可口。吃完好受多了。她又躺在沙發上睡著了。誰知道喝下了蘿蔔小魚面疙瘩湯,她的奶水下得就多了。奶水汪汪地往下冒,肚皮上都是奶水。她掀開衣服用手一摸,奶水都是紅的,還有血腥味。

    自己就端了盆清水,拿著毛巾去了茅房清洗。把血奶水擠了出來,把圍在胸口上的血色棉布解了下來,用水洗去血奶,用手擰乾了,然後圍在胸口上。雖然難受,比不圍好多了。她心裡說,不能喝魚湯了,就吃點干的吧。

    中午就吃了塊麵餅,喝點溫開水。

    她躺在沙發上,又在胡思亂想,喪失了行動目標。只有自己出面,給小鬼子們周旋了。

    下午,她昏迷在沙發上,北面的槍聲讓她激靈地坐起。她跑到了炮樓外面,聽得很清楚是北面的槍聲。是馬家莊方向的槍聲。

    她問士兵:

    「又打仗了?」

    士兵說:

    「徐州來的高團長帶著胡老爺和小鬼子們去馬家莊掃蕩了。」

    她吃驚地叫了起來,他們掃蕩馬家莊,自己的孩子呢?自己的婆婆呢?

    她狠狠地打了自己的額頭,叫道:

    「我的娘來,我還來報仇,人家都到自己的老窩去殺人了。」

    就暈倒了。士兵過來,攙扶住她。她清醒了,就往1號碉堡跑去,她像瘋子一樣。

    跑到了1號碉堡,從北門口看到了氣勢洶洶的軍隊佔領了巨石橋。不用說自己的游擊隊被打垮了,馬家莊又遭難了。

    她的心裡垮了,跪倒在向北的方向,摀住臉泣起來。

    她心裡所有的希望都破滅了,人家不僅沒有認罪謝罪,還打到了自己的家門口。

    徹底絕望了,她也無臉回馬家莊了。當初自己是那麼性急,要來找敵人報仇問罪,現在看來,那是不可能的。

    她的身邊圍著好多的小鬼子,小鬼子們興高采烈,幸災樂禍。沒有一個人來勸她。

    她是個要強的女人,小鬼子譏笑,反而激怒了她。她站了起來,往2號碉堡走去,她要問問胡先雨到底是怎麼回事,現在只有依靠胡先雨了。

    在半路上見到了胡先雨的士兵,知道胡先雨在中央碉堡值班,生怕發生變故。

    他父親離開巨石鎮密令他把守好5號中央炮樓,預防萬一的可能。

    她見到了胡先雨,胡先雨簡單地跟她說了兩句:

    「他們不是掃蕩,是炫耀武力。」

    她就被士兵護送到了2號炮樓裡休息。

    她摀住臉,絕望地叫道:

    「我的仇真得不能報了嗎?老天爺,你張開眼吧。」

    她的叫聲,無人回應。

    31

    胡先雨一覺睡到大晌午才醒來。他發現他睡在趙大豹的床上,想起來了,昨夜到這裡喝酒,沒走。

    他起來去了茅房,回來後,士兵就給他端上來洗臉水。

    他洗完臉到了趙大豹的辦公室裡,士兵給送上來飯菜,就等他吃飯呢。

    他餓了,吃了起來,問身邊的士兵:

    「趙營長呢?」

    士兵回答道:

    「團長,趙營長替你查崗一夜沒有睡覺。天亮回來,就到我們的大通鋪去睡覺了。」

    胡先雨心裡一熱,感覺很好受。趙大豹是自己最信得過的哥們,比莊大牙那些傢伙強。自己喝醉了酒,他就替我查崗了,是個負責任的人。

    胡先雨對士兵說:

    「你們分頭把葛大個子和莊大牙幾個連長營長都給我叫過來,我有事找他們。」

    正南門的9號離宮炮樓,是胡家軍控制著的。胡家軍控制著外圍四個炮樓,由胡先雨具體負責。中心炮樓,大炮樓是由胡占魁負責。控制了中心炮樓,就是佔據了巨石鎮制高點。

    胡先雨吃著飯,思考著。過了一會,連長以上的軍官都到了會議室。

    胡先雨的保安團下面有兩個營,六個連。比正規編製少了一個營的兵力。八名軍官,只有駐守中央炮樓裡的值班連長沒有來之外,都來了。

    七個軍官,都是他父親的得意弟子,都是他的師兄師弟,見了他,不是很嚴肅,像一家人一樣隨便,一盤散沙似的而又親熱地坐在了會議室裡,說東道西。

    胡先雨坐在趙大豹的位置上,給他們開會。

    他說:

    「還是按照秩序來匯報。」

    先營長,後連長。同等級別的安裝123的秩序來。不能亂來。

    匯報的內容,就是巨石鎮的軍情。

    各個方向的炮樓,昨夜很平靜,四周沒有發現游擊隊活動,也沒見日軍異常。

    胡先雨聽了,不住地點頭。

    他又問起了巨石鎮裡的情況:

    「昨夜有沒有騷擾小鬼子的女人?」

    是問大家的,不是問某一個人的。

    莊大牙連長瞟著他,不滿地說:

    「你不讓動,誰敢?」

    葛大個子連長大叫道:

    「什麼誰敢?高團長一夜就日兩個。」

    莊大牙嘲諷地對胡先雨說:

    「人家官大,想日幾個就日幾個,對吧團長。」

    胡先雨的臉色變得發紫了,像豬肝一樣。

    趙大豹過來,照莊大牙的頭拍了一下,對他說:

    「你什麼意思?別沒大沒小的,別蹬鼻子上臉。」

    莊大牙站了起來,不滿地說:

    「我說你了嗎?」

    趙大豹指著他說:

    「你說我到沒有什麼,我身正不怕影子歪。你不能含沙射影,說我們團長。」

    葛大個子過來拉架,勸和道:

    「趙營長,看你還當真了,不就是說說開心嗎。誰有本事誰日,誰也別眼紅。」

    趙大豹又指著他說:

    「哦,你們日了日本女人,臉上還有光?」

    葛大個子說:

    「唉,趙營長,你這話就不對了。日本女人也是女人,日了她們怎麼就丟人呢,人家高團長還是正規的長官呢。」

    趙大豹不滿地說:

    「他什麼正規****,比我們更漢奸。」

    葛大個子和莊大牙圍攻趙營長。

    葛大個子譏諷說:

    「我們都是漢奸,你好像不是?你參加過台兒莊戰役,你沒有跟著小鬼子當賣國賊,你沒有欺負過巨石鎮的老百姓,你是抗日英雄,你是民族英雄,行了吧。」

    莊大牙歪著頭,說:

    「漢奸又怎麼啦?漢奸不就是一個帽子嗎,我才不在乎呢,我感覺日了日本娘們我很開心,我很有面子,我活得很自在。起碼我見了小鬼子很高興,我給他們戴綠帽子了。你除了落個漢奸帽子之外,你又從小鬼子那兒得到了什麼?」

    趙大豹更加氣憤,上前抓住他們要打架。那兩個連長不敢先動手打他,他是營長,又在他的炮樓裡。胡先雨肯定也得偏向他。他們只能耍無賴。他們有恃無恐,知道胡先雨和趙大豹不會怎麼著他,他們有胡占魁這個靠山。讓不讓他們干連長,不是趙大豹和胡先雨說了算的,而是胡占魁說了算。

    趙大豹氣憤地說:

    「我是落個漢奸帽子。」

    胡先雨拍了桌子,喝住了他們,瞪眼對他們說:

    「你們不把我當回事,是吧。你們以為我胡先雨動不得你們?放開,聽到了嗎?」

    他們才鬆手,回到各自的座位上。

    胡先雨的心情非常複雜。幾個人的吵架,觸動了他敏銳的神經。他們都知道自己是漢奸,自然也知道自己也是漢奸。漢奸不是好東西,他們都不是好東西,自己也不是好東西。身不正豈能正人,難怪自己無法馴服他們。

    胡先雨慢慢地拍著桌子,忍住怒火和不滿,把手槍掏了出來,放在桌子上,緩慢地說:

    「弟兄們,別爭吵了。我來問幾個問題,你們要不假思索地回答我。」

    說著就舉起了手槍,大叫起來:

    「誰要說假話,誰就不是我的弟兄,誰就不是胡家軍。」

    他還沒有完,繼續說:

    「我要的就是你們的心裡話,在難聽我都樂意,我不會責怪你們。聽到了嗎?」

    胡下雨的態度是平和的,坐在下面的軍官都似乎看到了他胸中燃燒的怒火。

    胡先雨指著一個連長,問:

    「5連長,你說,頭上戴了帽子,能摘下來嗎?」

    5連長沒有站起,不假思索地回道:

    「能摘下來。」

    胡先雨指著4連長,問:

    「你說怎麼摘下來?」

    4連長說:

    「用手摘下來。」

    胡先雨指著4連長,繼續問:

    「人家給戴上的帽子呢?怎麼摘?」

    4連長說:

    「用自己的雙手摘掉,不想戴了,就還給人家,給人家戴上。」

    胡先雨對他的回答很滿意,胸膛好受了一些,又問另一個問題了。

    他指著葛大個子問:

    「人家給你戴了綠帽子,你怎麼摘?」

    葛大個子說:

    「他給我戴一個,我給他戴十個。」

    胡先雨苦笑,其他的軍官都笑了。

    胡先雨問:

    「你頭上還有帽子,我是問你,你如何把頭上的綠帽子摘下來,不讓別人再說你戴過綠帽子。」

    葛大個子哀歎地說:

    「戴上就戴吧,誰想說什麼就說什麼,我還是那個理,人家給我戴一個,我給他戴十個。我夠本了。」

    胡先雨點頭,悄聲說:

    「你夠本了。」

    然後又指著莊大牙問:

    「我是假如,假如小鬼子先給你戴綠帽子,你後來又給小鬼子戴了綠帽子,你的心情如何?」

    莊大牙拍著胸口,豎起大拇指說:

    「他給我戴綠帽子,我只想著報仇,有仇不報非君子。我終於等到了今天,我不是報仇了嗎!我已經報仇了!」

    胡先雨說道:

    「你是報仇了。」

    胡先雨繼續問:

    「你們大家齊聲回答,今天下午三點,一個女****為了報仇,被迫給日軍裸體,你們的心情如何?」

    他們都沉默了。

    胡先雨知道這個答案很難回答,他們既不想讓小鬼子太猖狂,又不同情共產黨。

    胡先雨又指著葛大個子,問:

    「如果這個女人是你葛連長的姐妹呢?」

    葛大個子站了起來,憤慨地說:

    「要是我姐妹,我就把小鬼子全殺了。」

    說完,苦笑道:

    「團長,怎麼會是我姐妹呢,我沒有這樣的姐妹。」

    胡先雨吃驚矚目著葛大個子,他的回答讓他震驚。

    幾個軍官議論起了今天下午的投降儀式和女****的裸體。他們感覺與他們無關,他們只能看笑話。

    吵鬧的會議開完了。散會了。他們各自回到了自己的崗位上。

    胡先雨還趴在桌子上,不停地撓頭,不知道如何應付即將到來的下午。

    他把手槍別好,跟趙大豹打了招呼,就走出了炮樓。往自己的炮樓走去。9號炮樓跟自己的炮樓相鄰,很快就要到的。他走了半途就停了下來,憂鬱地看著自己的炮樓。他去了,如何對師姐說呢?

    他又怏怏不樂地返回到了9號炮樓,對趙大豹說:

    「不走了。在你這兒吃飯。」

    趙大豹讓衛兵通知廚師,為團長多做兩個好菜。

    酒菜端上來了,他跟趙大豹喝酒。借酒解愁愁更愁。酒量不大的胡先雨很快就醉了。

    他說著醉話:

    「大豹,我心裡苦啊,你不知道。」

    趙大豹勸慰他:

    「團長,什麼問題都要看得開,咱們不是成了****了嗎?咱們不跟小鬼子干了。小鬼子向咱們投降了,這是好事,你應當高興才是。來,團長,我敬你,喝酒。」

    胡先雨喝下酒,對趙大豹說起了知心話:

    「大豹,今天下午的鬧劇,我無力阻止,我感到丟臉。」

    趙大豹安慰他說:

    「團長,你不願參加就呆在我這裡落個心靜。他們都是玩政治的,你又不喜好政治,你啊,團長,你太誠實了。你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吧。」

    胡先雨說著醉話:

    「我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嗎?我閉不上眼啊,大豹,你知道我跟那個女****的關係嗎?」

    趙大豹以為他們那個了,就套他的話,問:

    「團長,我知道你們的關係,你捨不得她。但是,你也得想得開,就你團長,什麼樣的女人得不到。何況還是一個老娘們……」

    胡先雨徹底醉了,說:

    「她是老娘們,她是老娘們,可比,比,比……」

    趙大豹說:

    「在你心裡比小鬼子的女人好多了,對吧。」

    胡先雨大醉,說:

    「對,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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