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奶 第20章
    晌午過後,巨石鎮的軍事力量開始了向正北面的馬家莊方向挺進。前面打頭的是一個中隊的日軍,日軍後面是巨石鎮保安團的一個營,最後面是高留成帶著兩個騎兵連,浩浩蕩蕩地出現在游擊隊的面前。

    高留成騎著戰馬,腰挎手槍,手握戰刀,威武得像個百戰百勝的愛國將領;他的左右靠前有兩個要人,一個是坐在摩托車裡的小掘四繁和騎馬的胡占魁。小掘四繁還是穿著軍裝,與日本天皇宣佈投降前的神情一樣,胡占魁的穿著,跟大學教授一樣,很儒雅。

    他們三人的後面是高留成的騎兵隊。

    他們出了1號炮樓。行進的速度不快,主要是炫耀他們的武力。

    埋伏在交通溝裡的游擊隊做夢也沒有想到一下會出現這麼多的敵人,有一千多人。他們還擊幾下,放了幾槍,就撤退了下來。然後帶領馬家莊的人,快速轉移。

    高留成和胡占魁、小掘四繁,走走停停,對前面的槍聲,感到很音樂。

    高留成在馬上對胡占魁,說:

    「胡區長,聽說巨石橋很有來歷,到了巨石橋,您老兄要跟小弟講講這個傳奇故事。」

    胡占魁側目抱拳對高留成說:

    「小掘君這幾年對巨石橋的歷史很有研究,快成權威專家了。」

    小掘四繁坐在摩托車裡,聽的不太清楚,也跟著點頭附和。

    前面的游擊隊很快被打散了。他們很輕易地就佔據了巨石橋。

    大隊人馬就在巨石橋兩岸停止了下來。

    高留成、胡占魁、小掘四繁都下來,步行走到了橋中央,向東看著蔥蔥莽莽的運河兩岸,然後再向西,看著落日下的運河水,霞光如血。

    巨石橋上的巨石是從抱犢崮的山上,是石匠們一鏨一鏨鏨下來的巨大石塊。下面是三個拱橋,一個大拱形,兩邊有兩個小拱。橋身沒在水裡,像三個半月。

    巨石橋面上寬大,兩邊的石欄杆皆是雕刻著許多野獸,形態各異,栩栩如生。

    胡占魁向他們解釋說:

    「傳說是楊六郎的把兄弟孟良、焦贊被大遼國打敗了,逃到了附近的穆柯寨,中國的穆柯寨很多,河北也有穆柯寨,我們山東也有穆柯寨。就說我們山東這個穆柯寨吧。孟良焦贊來到了穆柯寨一帶打游擊。組織了一隻抗遼軍隊。他們得到了穆桂英娘家的支持,力量壯大的很快。運河水養育了他們,也給他們造成了不便。他們來回要渡船過運河,很不方便。孟良和焦贊就跟穆桂英的哥哥弟弟商量了,要在運河上建一座橋,就是以後沒有戰爭了,也能造福後代。穆家的人同意了,就把活給攬了下來。孟良和焦贊去打大遼了,幾年後回來,發現橋還沒有造好。

    主要是沒有財力,孟良和焦贊就給宋朝皇帝上奏折,問皇上要錢。皇上看在他們的功勞上,就給了錢,准許他們造橋。有錢了,就好辦事。孟良焦贊監工,很快就把大橋造好了。先叫孟焦橋,後來又叫穆家橋。宋朝滅亡,就取消了這些叫法,就叫巨石橋了。到了明朝又恢復了孟焦橋的叫法,到了清朝,又被取消了,還是叫巨石橋。以後就沒有改過,就叫巨石橋。北面的馬家莊是清朝逃荒來的回民居住在這裡,幾代後就漢化了。南面的巨石鎮就是因為巨石橋而得名,巨石鎮原先叫五里集,五里就是五里地的意思,就是說這個集市很大,東西五里。老百姓卻把五里集戲稱為無理集,就是不講理的集市。後來,家父就把五里集改成了巨石鎮。」

    高留成聽得津津樂道,點頭說:

    「北面是抱犢崮山區,前面是運河,是個風水寶地啊。這裡人傑地靈。東邊的台兒莊,以後就成了中國抗戰的聖地了。」

    小掘四繁獻媚道:

    「站在千年的運河之上,才能體會到古老中國的博大。中國太了不起。」

    說著,小掘四繁掉了眼淚來。他深有感觸地說:

    「我現在真得愛上了中國。」

    胡占魁看著,取笑他說:

    「大隊長,臨走之際,自然多情。你就留首詩歌做個紀念吧。」

    小掘四繁面對流淌的運河水,吟出了一首詩:

    「流淌的運河水,

    你向哪裡流去,

    岸上的落葉啊,

    你捎帶上我的心,

    追隨著逝去的時光,

    流到我的夢裡,

    流到我的故鄉。」

    高留成和胡占魁都鼓掌祝賀。

    小掘四繁向他們倆鞠躬,說道:

    「見笑了。請高君,胡君也來賦詩吧。」

    高留成說:

    「我乃戎馬的粗人,作不得詩的。今天興致不錯,也來襯個場子,兩位老兄多多包涵。」

    於是看著蔥鬱的運河樹林,大聲叫道:

    「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

    水深了什麼魚都有,

    家國大了什麼人都有,

    都有很好,就看誰會風流。」

    小掘四繁和胡占魁都是拍掌,齊聲讚道:

    「高團長真性情也,真漢子也。」

    高留成也是拱手,說:

    「我只是直抒胸臆,讓兩位老兄見笑了。」

    小掘四繁看著胡占魁道:

    「該胡兄出手了。您可是文武雙全,多才多藝。」

    胡占魁抱拳道:

    「慚愧慚愧,我來附和一首吧。」

    於是看著流淌的運河水,看著北岸的馬家莊,吟詩道:

    「秋林無靜樹,

    葉落鳥頻驚。

    一夜凝風雨,

    不知霜月生。

    北山常翠綠,

    畫眉入夢中。

    漸覺白髮曉,

    披衣要遠征。」

    身邊的兩人沒有聽懂,他又吟詠了一遍。

    小掘四繁解釋給高留成聽,兩人都讚揚胡占魁的文采太好了寓意太深刻了。

    小掘四繁很有感慨地說:

    「胡兄的詩詞透漏出悲涼的氣息。」

    高留成說:

    「我們的仗還在後頭呢,我們到了白頭髮的時候,也不會停下來的。打就打吧,總比白活著好。」

    胡占魁也是歎息,搖頭說:

    「說真心話,我還希望和平、過上田園的日子。可是,馬家莊的窮鬼不會讓我們安生的。」

    高留成說:

    「我們先消滅他們再說。」

    高留成命令進攻馬家莊,卻被小掘四繁和胡占魁給阻攔了。

    「高團長,馬家莊都是老幼之人,游擊隊早就跑遠了。」

    他們頭朝西,看著藏在浮雲裡的太陽,又看著從西邊的微山湖流來的運河水。在石橋上轉悠了一會,他們就轉身上馬、上車,前隊作後隊,後隊變前隊,耀武揚威地回到了巨石鎮。

    28

    天黑了。

    黑夜的巨石鎮不平靜,黑夜的馬家莊也不平靜。

    吳月清帶著痛苦離開了馬家莊去巨石鎮找小鬼子報仇,就把她的兒子勝利丟給了孩子的奶奶穆老婆子。

    勝利才四個月,正是吃奶的時候,他沒有奶吃,就哭鬧不安。奶奶就把自己的癟奶放在他的嘴裡,他很快就感覺不是自己的媽媽,也不吃奶了,把含在嘴裡的奶給吐了出來,大聲哭號。哭號聲裡包含著許多委屈,怎麼不是自己的媽媽呢。

    他奶奶沒有辦法,就讓人把莊子裡餵奶的婦女找來,幫助餵奶。飢餓了的勝利猛吃了一陣奶水,感覺不是自己的媽媽,又哭泣了起來。邊吃奶,邊哭泣,像一個委屈的棄兒。

    他的奶奶又氣又惱,怪吳月清不聽話,就把火氣發了孫子的身上:

    「你也是個小強貨。」

    孫子還得喂,好在秋天有糧食,就熬了稀粥。飢餓的勝利吃完,還是哭叫。當奶奶的知道,他是想他的娘親了。

    吳月清的婆婆就把孫子交給了可信的本家侄媳婦,讓她帶好孫子,晚上她再把孫子抱回家。這是她的命根子了。

    穆老婆子除了照看孫子外,大部分時間都用在軍事上了。她過了運河上的巨石橋,來到了交通溝裡,聽取馬老六的匯報。

    附近各村莊的游擊隊都聚集到了這裡,生怕巨石鎮的日偽力量出來偷襲馬家莊。然後就是準備救援進了巨石鎮裡面的吳月清。

    白天的時候,馬老六自己去了1號炮樓前,跟小鬼子喊話。人家不理睬,對著他舉起了手槍,他只得離開。黑天更是不能靠近,靠近人家就放槍了。

    吳月清進入巨石鎮三天了,還沒有消息。整個馬家莊人都在為她擔心呢。

    馬家莊的游擊隊怕她有個意外,就更對不起死去的游擊隊隊長馬朝武了。

    令馬家莊游擊小隊隊員們想不到的是,今天下午巨石鎮的小鬼子、二鬼子還有騎兵都出來了,大模大樣到了巨石橋,在那裡兜完風,又威風凜凜地回到了巨石鎮。敵人還是那麼猖狂。

    游擊隊隊員們主動撤退,保護好馬家莊的老百姓安全地撤離了村莊。

    巨石鎮的小鬼子和二鬼子、騎兵們離開了巨石橋,回到了巨石鎮據點裡,游擊隊隊員們又回來了,埋伏在交通溝裡。

    他們非常生氣,發誓一定要用性命阻擊巨石鎮的小鬼子回徐州。

    到了傍晚,有人來送信給馬老六了。抱犢崮游擊隊大隊配合運河支隊拔掉了宿羊山據點。宿羊山在巨石鎮的東南四十里處,也是連接魯南蘇北解放區的重要據點之一,拔掉了宿羊山,巨石鎮就更加孤單了。

    如果拔掉巨石鎮,就使魯南蘇北的解放區徹底連成一片。拔除巨石鎮非常困難,巨石鎮易守難攻,裡面有日軍八百多人,胡占魁的軍隊一千人,再加上徐州來的騎兵團的一個營,也有上千人。就是說巨石鎮的武裝力量有三千人。他們還有先進的武器。游擊隊關鍵是缺少重武器,如果有大炮就很容易拿下來了。

    三次進攻失敗,就改變了策略。拿下宿羊山之後,馬家莊的游擊隊分開來了,一部分堅守運河巨石橋南的交通溝裡,不分白天黑夜地站崗放哨,預防日偽軍突圍,當地的游擊隊破壞了巨石鎮至徐州的大路,挖下了許多戰壕,埋了地雷,層層阻擊從巨石鎮出來的日軍和偽軍。

    馬家莊黨小組長馬老六和穆老婆子帶著馬家莊游擊隊隊員們埋伏在離巨石鎮炮樓最前沿,隨時準備接應吳月清。

    他們也為吳月清的衝動而難過,她是死是活,都很難說呢。

    她婆婆嘴裡不停地念叨著:

    「勝利的娘,你快回來吧。咱們的仇還能報,小鬼子他們飛不走的。」

    「你的性子就是急,你生怕小鬼子走了,你嚥不下這口惡氣。」

    「唉,小鬼子真的走了,別說是你,我也得憋屈得死。」

    「勝利的娘,你怎麼樣了?我的兒,你回來吧。」

    穆老婆子望著曠野裡的巨石鎮的孤燈,掉下淚來。

    29

    天黑了之後,胡先雨就到了中央炮樓來見他的父親胡占魁。

    胡占魁的辦公室也沒有亮燈,他靠在沙發上躺著休息,其實是在想心思。

    胡先雨推開了門,讓衛兵點亮了馬燈,看到自己的父親靠在沙發上閉目養神,邊輕聲地問:

    「父親,您身體不適?」

    胡占魁半睜開眼睛,說:

    「我有點睏了。剛睡了一覺。」

    坐了起來,伸懶腰,叫道:

    「給我沏茶。」

    衛兵過來沏茶,對他說:

    「老爺,該吃晚飯了。」

    胡占魁看著兒子,說:

    「你吃晚飯了嗎?」

    胡先雨說:

    「父親,我吃過了,你吃吧。」

    胡占魁搖頭說:

    「我吃不下去。你知道我們去了巨石橋,你知道我們三人各自的心情嗎?」

    胡先雨說:

    「父親,我就是來問問你,明天的儀式還有必要進行嗎?」

    胡占魁用手往後攏了稀疏的頭髮,說:

    「有必要,非常有必要。這戲已經上演,明天只是高潮而已。」

    胡先雨沒有聽明白,問:

    「你們到巨石橋上還吟唱詩詞,小掘四繁好像是戰勝了的英雄。」

    胡先雨越說越氣,繼續說道:

    「明天的投降儀式,分明是戲耍一個仇恨滿腹的女人。」

    胡占魁點頭說:

    「你說得都對。日本人別說從心裡投降了,就是連個樣子也不會裝出來給我們看看的。這戲,就要日本人裝一下投降的樣子。」

    胡先雨苦苦地叫道:

    「父親,我們是不是太軟弱了,他們戰敗了,投降了,我們還供著他們。」

    胡占魁聽到了軟弱出自兒子的嘴裡,很吃驚,他驚愕地看著兒子,慢慢地歎了一口氣,問道:

    「你想怎麼辦?」

    胡先雨說:

    「明天的投降儀式,就要繳了他們的槍,不繳槍,算什麼投降。沒有他們,我們也能打退共產黨游擊隊。」

    胡占魁瞪大了眼睛看著兒子,問:

    「你說得也是個道理。」

    說著,點頭哀歎道:

    「可是,高留成允許日軍保留武器自衛,我們又不能強行命令他們繳槍,高留成受了小掘的賄賂,偏袒日軍,你說該怎麼辦?」

    胡先雨握住拳頭,咬牙氣憤,說:

    「恥辱!我們就眼睜睜地看著日軍耀武揚威地走出巨石鎮?」

    說著大叫起來:

    「父親,我們有責任讓小鬼子向巨石鎮人民道歉,這是我們將功贖罪的最好機會。如果我們放走了小鬼子,我們才是巨石鎮的罪人。」

    胡占魁冷笑,說:

    「兒啊,你不理解你父親的心。巨石鎮的利益第一,我們父子的臉面也是第一。小掘四繁想不繳槍還要體面地走出巨石鎮,他要為此付出代價的。」

    胡先雨痛苦地說道:

    「父親,你這樣做我不贊同,高留成會到徐州告狀,巨石鎮的老百姓也不會理解我們。算啦,父親,還是取消明天虛偽的投降儀式吧,別讓一個痛苦的女人再次遭受屈辱。」

    胡占魁拍著桌子說:

    「你不要干擾明天的投降儀式。對於我們來說太重要,我們需要這個儀式,小掘四繁也需要這個儀式,高留成也需要這個儀式,甚至共產黨也需要這個儀式。」

    胡先雨說:

    「我不需要這個儀式,我們不需要這個儀式。」

    胡占魁說:

    「你可以跟高留成談談,看看他的意思?如果他不答應你,你就別過問了。懂嗎?什麼事兒都由你老子擔著呢。」

    胡先雨說:

    「好吧,我去問問他。」

    胡先雨很失望地離開了。

    他帶著幾個衛兵去了騎兵團的駐地。騎兵團的士兵被安置在街道的宿舍裡,而高留成被安排住進了一個商戶大院裡。

    胡先雨到了大院門口,門口掛著大紅燈籠,門外有兩個士兵站崗,院子裡也有士兵站崗。

    胡先雨要進去見高留成,卻被他的士兵阻攔了。

    站崗士兵說:

    「高團長剛剛休息,任何人不得打擾他的好夢。」

    胡先雨瞧著大院門口的燈籠,無奈地離開。

    他的衛兵小王走在後面,對站崗的士兵擠眉弄眼,說:

    「什麼休息,日日本娘們了吧。」

    站崗士兵伸頭,也擠眉弄眼,高興地回復說:

    「你們的長官也沒有閒著,你們吃夠了,我們聞聞腥味還不行嗎?」

    小王了聽了屁喜,說了句:

    「你們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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