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可屁顛屁顛地回家過春節了,拿到了錢高興,回家過年還是高興,就如同「又娶媳婦又過年」似的,高高興興地擠進了春運的洪流裡。
藍可高興並不稀奇。
其實,每年的這個時候,擠在洪流裡的人又有誰不是高興的呢?等候買票的隊再長也要排,擠車的人再多也要擠。有人南下,有人北上,有人東進,有人西去。有錢人擠飛機,沒錢人擠火車,擠不上火車擠汽車……熙熙攘攘、攘攘熙熙的人,還不都是屁顛屁顛、樂此不疲?
也是,春節過了兩千年,可一個人一輩子又能過多少個春節?誰不是過一個少一個?能快樂一個是一個?
但這個春節,卻有一個人不快樂,這個人便是項東方。
在她不得不決定回江南過春節的那一刻,在她拿到回家機票的那一刻,她的心情壞到了極點。
經過無奈而又苦苦的等待之後,項東方終於等到了台裡的答覆——鑒於多方面的因素,現在還不宜把她的老公調到山河衛視頻道,等各方面都穩定了再考慮,希望項東方能夠理解,並以大局為重。
項東方接受不了這樣一個結果,因為,這個結果對她而言很殘酷,這意味著孤獨還要繼續,寂寞依舊揮之不去。
她以為自己在各個方面已經做出了巨大的讓步,只想做著頻道總監,和老公一起過日子。讓老公的抱,把孤獨趕走,把寂寞趕走。
好久了,好久了,她還是第一次真真切切地感受到沒有老公她會寂寞,她會鬱悶,她會孤獨。女人寂寞了就不快樂,女人鬱悶了就不美麗,女人孤獨了就不幸福。
所以,她要讓老公來陪,陪著一起過日子,陪著她找回快樂,陪著她找回幸福。
但就剩下這樣的要求了,台裡仍然不同意,這讓她無法接受。
她給唐逸風打電話,電話裡一連問了好幾個為什麼。唐逸風耐心地聽了項東方的牢騷和不滿,然後就做項東方的思想工作。
唐逸風說,這是台裡的決定,是台黨委的決定,不是哪一個人的決定。山河衛視頻道是江南電視台的一部分,不管在什麼地方辦公,不管是否合作,每一位頻道的工作人員都應該以台裡的利益為重。你是山河衛視的頻道總監,個人的困難還是可以克服一下的。
項東方掛了電話,心裡依舊生氣。生氣加寂寞加鬱悶,亂七八糟糾纏在一起,堆在她的心裡,有一百個不痛快。有這麼多不痛快就感到很委屈,委屈得不行了就哭,淚水「吧嗒、吧嗒」地流下來。
可是,哭過了以後,心情並沒有好起來,還是覺得委屈。
委屈了怎麼辦?抽刀斷水水更流,借酒澆愁愁更愁,那就抽煙吧。於是,纖纖玉手夾上一支煙,是那種綠色裝的Sobranie(壽百年)。煙蓋上的金色飛鷹,隱隱約約留有英國皇室的昨日遺夢,既不十分有害嗓子,還多少能找回些逝去的榮耀。
她試著點上,點點煙火如寂寞煙花,亦如星光點點。
孤獨的項東方抽著煙,優雅迷人。裊裊煙霧中,娟秀的面龐如蒙上一層紗,看上去像一道風景,閨中的風景。
只是風景裡的人兒,心情依舊是澀澀的。
老公調不過來,項東方就無法在京城等著老公過來過春節。這個春節,她多麼想在京城過,多麼想和老公在京城過一個有家的春節。
但她失望了,京城沒有屬於她和老公的家,她和老公的家還在江南。
老公調不過來,而春節還是悄悄地來。不管一年下來有個怎樣的心情,春節依舊如期而至。項東方沒有在年底得到一份好心情,沒有一份好心情的項東方不得不踏上飛往江南的飛機,回江南過春節……
與項東方不同,秦亦訊就有一份好心情,或者說他的心情好得不得了,就像那首歌裡唱的一樣,「工作不錯,生活不錯,心情也不錯」。
心情好了要回去過年的感覺也不一樣,那是生活的歡歌笑語,那是職場的一份榮耀,那是飛翔的人生夢想,那是閒言碎語擋不住的好運。
人生有多少時光如此愜意?人生有多少夢想變為現實?人生有幾多歲月呼風喚雨?而這時的秦亦訊應有盡有。
想有的有了,還有什麼理由不快樂?
年前的秦亦訊快樂而忙碌著,忙著安排春節期間的工作,忙著吃飯,忙著接受來自四面八方的祝福,忙著享受一年最後的快樂。
秦亦訊忙忙碌碌地穿梭於快樂之間。
他快樂地重溫紫羅蘭的夢,紫羅蘭還是那麼夢纏魂繞。
這一次不再是薛明遠帶他去,現在的秦亦訊沒有薛明遠照樣可以去那個臨時的快樂驛站。
他瀟灑地去芙蓉宮,芙蓉宮還是那麼風花雪月。關上門的貴賓房,開著門的華清池,開開合合,柔情如水,熱情如火。
再一次來到讓他日思夜想的芙蓉宮,如同享受一年的好收成。
他趕場似的光臨月光閣,好奇地進出浣溪院……
有了太多太多的快樂,秦亦訊不想早早地回江南。
秦亦訊不像項東方那樣,一顆寂寞失落的心需要早早回到江南的家中得到些許慰藉,相反,一年最後的日子他還有很多很多的快樂。
他要享受這些快樂,所以,他特意要了一張春節前一天的機票。
他不想把快樂寄存,快樂是不可以寄存的,寄存的快樂不是自己的快樂。快樂是需要及時消費的,不像煩惱,本屬於你的煩惱當你揮之不去時,你可以把它寄存,寄存在一個沒有地址的地方,不用怕它會丟了,也不用怕它會被別人撿去,只要你不想再把它撿回來,你就可以把它忘了。而這時的秦亦訊幾乎沒有煩惱,偶而想起項東方所帶來的一絲不快也僅僅是一閃而過,會在頃刻間忘記。
秦亦訊的快樂卡上還有很多快樂可以消費,當他心潮澎湃地穿梭於燈紅酒綠的快樂之間時,他還沒有忘記斯麗婭,這一年的最後快樂不能沒有與斯麗婭上床的快樂。
就在項東方心緒煩亂地坐上飛機回江南的時候,意氣風發的秦亦訊卻笑瞇瞇地再次把斯麗婭帶回住處。
從來只聞新人笑,誰人在意舊人哭?
秦亦訊的住處雖然沒有華清池,秦亦訊的住處雖然沒有天然溫泉,但再次把斯麗婭帶回住處的秦亦訊依然折騰出滿身的汗水,一如剛剛出浴一般。
當秦亦訊與斯麗婭酣暢淋漓過後,心滿意足而又疲軟地躺在床上時,酣暢的呼聲片刻間便從甜美的夢鄉中響起,起起伏伏,頓挫抑揚。
他累了,他睡得很沉很香。
享受快樂有時也是辛苦的,只不過享受快樂的辛苦便是快樂的過程……
秦亦訊合理地分配了自身的資源,享受了很多很多的快樂,心中裝滿了許許多多的快樂和回味無窮的甜蜜之後,美美地等著送來機票回江南過津津有味的春節了。
美美地等著機票的秦亦訊想起了前兩天唐逸風的叮囑,就給夏侯陽打了電話,喜滋滋地說:「夏侯啊,我一會兒就去機場了,我先回江南,希望你隨後也到。真誠邀請你一起去江南過年度假,台裡已經安排好接待,這也是唐台的意思!」
秦亦訊幾聲壞笑後,接著說:「至於伴嘛,你可以自帶……當然啦,要是嫌麻煩,你到江南後我給你找個臨時的也可以,在江南有個家也不錯嘛……啊?怎麼樣?」
夏侯陽嘻嘻笑過,謝過,又說:「祝您一路順利!並提前給您拜個早年,把每晚當除夕,把自己當十七,天天快樂,事事如意!」
其實早在這之前,唐逸風就專門讓秘書給夏侯陽打了電話,盛情邀請夏侯陽去江南,自己去也可以,攜家人也可以,台裡會把一切安排好。辛苦了一年,到江南來放鬆放鬆,也算是一份感謝和心意。
雖然夏侯陽並沒有這樣的計劃,雖然夏侯陽婉言謝過,但夏侯陽的心裡還是暖暖的。
有時候,心裡暖暖的就是因為一句話。
秦亦訊踏上回江南的飛機舷梯,給夏侯陽發了一年中的最後一個短信,接到秦亦訊短信的時候,夏侯陽正在和周瑾琪一起吃飯。
小人物過年簡簡單單,夏侯陽是小人物。小人物與大人物的不同在於,大人物有很多的人惦記著,而小人物則要惦記著很多人。大人物過年想的是如何讓自己開心,小人物過年要先想如何讓別人開心。
律師雖然在業內有大、小律師之分,但在業外,則以群分,差不多都是小人物。律師雖然是納稅人,但管著律師的人很多。納稅是應該的,受人管也是應該的。管著你的人再多你一個也不能忽視,不然誰都會讓你心煩。
夏侯陽是從機關出來的,在機關與做律師是有很多不同的。每到過年過節,在機關的時候會有很多人去看他,做律師了他要去看很多人。
一年即將過去的最後時刻,夏侯陽不能像秦亦訊那樣到處消費快樂、享受快樂,他臉上堆滿笑去看一張張笑臉,謝過了一個個大人物的關照後,才能考慮自己的快樂。
夏侯陽也有自己的快樂,這快樂就是他與周瑾琪的約會。
周瑾琪同樣期待著這一年與夏侯陽最後一次的約會。
小林惠子與藍可的相繼離去,在兄弟傳媒公司並沒有引起什麼騷動,也沒有傷及周瑾琪的《「愛跑」我玩時尚體育》節目。兄弟傳媒公司準備了足夠多的節目播出帶,她可以踏踏實實地過年了,她應該有一份足夠好的心情充滿期待地度過這個春節。
與夏侯陽的這一次約會,也不再像前幾次那樣需要他充當一個救火隊員,所以,這一次的約會就變得輕輕鬆鬆。
周瑾琪給了夏侯陽三個選擇:
一是一起去天倫溫泉會館,洗一洗一年的征塵後吃飯聊天。當然,天倫溫泉不是紫羅蘭,也不是芙蓉宮,洗浴是分男賓部和女賓部的。
二是去菩堤島,喝茶、聊天、吃飯、聽音樂。
三是在兄弟傳媒公司辦公室,由她親自做幾樣菜,喝點兒酒,吃點兒飯,聊會兒天。
周瑾琪的選項裡面沒有Saturday(星期六)餐廳,夏侯陽自然不提。自從那個晚上看到了寧超英、小林惠子及十三每以後,他就不再覺得那兒還有一份若即若離的浪漫。
夏侯陽沒有選擇去天倫溫泉或菩堤島,那兒的飯菜固然好吃,但畢竟是大師傅做的菜,是為來來往往的上帝準備的。他不想做上帝,只想做周瑾琪的朋友,上得廳堂、下得廚房的周瑾琪親自做幾樣菜,是為他夏侯陽準備的。
他選擇了在辦公室吃一頓周瑾琪做的飯,最平凡就是最浪漫。
辦公室是公寓房,房子很大,廚房也很大。
周瑾琪一邊準備飯菜,一邊等著夏侯陽中午過來吃飯。
夏侯陽沒有等到中午,他早早地過來幫著周瑾琪做菜,和周瑾琪一起包餃子。
溫馨有時並不是因為華麗,還有忙碌中的莞爾一笑,還有眉目間的一份喜悅……
自己動手,豐衣足食。夏侯陽和周瑾琪喝著紅酒,吃著渾素搭配、色香味俱全的幾道菜,享受著一份清靜,享受著一份憧憬。這清靜是一種心照不宣,這憧憬是一種感覺。
夏侯陽看著周瑾琪,一位經常見、經常看的女人,很美,很美——美在眉宇間,美在眸子裡,美在紅唇間,美在鼻翼邊,更是美在千變萬化、美輪美奐中。
美不是一成不變的,美是生動的,不論已經看過多少遍。
這時的周瑾琪,連那份成熟女人的嫵媚都是生動的,如山澗的溪水一樣蕩漾,如風中的花兒一樣搖曳。
周瑾琪知道夏侯陽在看她,有些不好意思,端起酒來說:「夏侯,真的該謝謝你!」
夏侯陽先喝了杯中的酒,然後才笑嘻嘻地問:「謝什麼呀?」
周瑾琪眉頭一揚,裝作很認真的樣子,攥起的小拳頭伸出一個個手指,煞有介事地說:「從頻道拿到時段要謝你,節目審片順利通過要謝你,小林惠子的事情要謝你,藍可的事情也要謝你,有這麼多理由應該謝謝你呢!」
夏侯陽抬起手,向上推了推眼鏡,不以為然地說:「唉,就這些事兒?那就不用謝了!」
和漂亮的周瑾琪喝著酒,夏侯陽的心裡美滋滋的,有時難免心不在焉,有時也難免會怦怦的心跳,只是他不知道,自己看周瑾琪的眼神是不是像她說的那樣「不像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