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瑾琪很快就忘了閃念之間的胡思亂想,她還要忙公司的事情和節目的事情。
公司的人都在忙,不論是節目部的,還是經營部的,人人都很敬業,就連那個日本女孩也在忙忙碌碌。
跟著寧超英來到兄弟傳媒公司的小林惠子,寧超英介紹她時,都是洋洋得意地說她是日本人,她自己也口口聲聲地說是日本人。
中國人和日本人看上去是不好區分的,誰也不會把能夠證明自己是中國人還是日本人的身份證、護照、勞工證等有關的身份證明貼到腦門兒上。
當然,中國人和日本人也是有所區別的,比如說語言的差異等等。
而能夠證明小林惠子是日本人的,也正是她那口說得亂七八糟的中國話。仔細地聽聽小林惠子說的中國話,就特別地像外國人說中國話,比如,在打電話的時候,「嗨,你嚎(好),我是日本的小林灰(惠)子,我得(打)電話給你……」有時候,她說話就不會這麼費勁兒,但在辦公室裡,她一定是這樣的一副腔調。
這副腔調說起話來難免會磕磕絆絆,但卻絲毫不影響小林惠子的工作熱情。
或許是由於這副腔調的緣故,也或許是日本人與中國人的確有些不同,小林惠子終究有些與別人不一樣的東西。
說來也奇怪,就是她這副腔調兒,與辦公室其他的經營人員相比,她顯得有更多的客戶。她和寧超英不外出的時候,寧超英待在辦公室裡,除了臭貧,就是抽煙喝茶瞎溜躂,而小林惠子卻不一樣,時常會聽見她在打電話。
一般的業務員總是上門去見客戶。
當然,登門拜訪也不是你想去就去的,知道了你的用意後,客戶一般會推來推去的不想見面。這也難怪,林林總總的廣告媒體,投放廣告的客戶少,等著吃廣告飯的人多,廣告經營者不得不赤膊上陣,使出渾身解數以期拿到客戶的單子。為了一個單子,各有各的招,盤內招、盤外招、嘴上招、手上招、回扣招、獻身招、吃飯招、死纏爛打招,招招都是獨門秘器。因此,那些有點兒名的廣告主,一般都是對那些廣告經營者們唯恐避之不及。
但讓兄弟傳媒公司其他的經營人員羨慕的是,小林惠子約見的客戶卻往往不會推三阻四。雖然她說話顛三倒四、磕磕絆絆的,溝通起來很費勁,可當對方聽清了小林惠子的邀約時,卻往往會很熱情地和她聊一聊,很少有人直接謝絕,尤其是趕上對方是男性時,則更是熱情有加,不僅會爽快地答應見面,而且答應見面就見面,從沒有拖拖拉拉的。
還有更讓人羨慕的是,居然會有一些大小公司的老總們主動地跑到兄弟傳媒公司的樓下,或直接走進辦公室的大門求見小林惠子。事情談成談不成暫且不說,單從如何約見廣告客戶這一點上,小林惠子就勝出他人一籌。
其實,仔細地想一想,在聯繫和約見客戶這一點上,小林惠子也沒有什麼秘訣,只不過,在與客戶交流時,有兩個意思她是開門見山就要說清楚的:一是,她是日本的女孩子;二是,我想見您。
可就這兩層意思,對一些人來說,就像是魔咒一樣。
有一位什麼公司的老總,五十多歲的男人了,接完小林惠子的電話後就興沖沖地跑到兄弟傳媒公司找小林惠子,為的就是看看這位說著顛三倒四的中國話的日本小姐。
這個五十多歲的男人在會議室裡山南海北地和小林惠子吹噓自己的業務,像吃了蜜蜂屎一樣美滋滋的,還沒弄清楚小林惠子承攬什麼廣告、在哪兒投放廣告,就迫不及待地要請小林惠子出去單獨談談。
但那位五十多歲的男人錯了,小林惠子顯然不是只會說幾句簡單的中國話那樣簡單,她知道這是個做夢都想佔便宜的主兒,怎會跟他出去?於是便沉得住氣,吊著這個男人的胃口,繼續聊。聊什麼?當然不是東一句西一句的閒聊,而是一臉純真好奇的樣子,說著半生不熟的中國話,聊這個男人的事業。這個男人想入非非、心不在焉,說話不過腦子,連他自己也不知道到底說了些什麼。
然而,小林惠子聊來聊去,自然不是瞎聊,起碼她知道這個男人沒錢!
小林惠子頓時瞧不起他,便站起身道:「阿里嘎叨勾咋依嘛嘶!謝謝你了!實在抱歉了,我小林惠子還要工作的,您明白了?」
分明是下逐客令,這男人很是無奈,只好悻悻地起身告辭。
臨走還要和小林惠子握握手。小林惠子伸出小手兒和他握了,可這男人握住她的小手時,手指還不忘在小林惠子的手心裡抓來撓去。小林惠子有些詫異——這個男人居然也會用她常用的勾魂計,終究還是讓他佔了些便宜。
小林惠子把一些男人約來,或被一些男人約去,寧超英看在眼裡,不僅不怒不氣,反而倒是洋洋得意。每當小林惠子約好了客戶,寧超英就開著一輛不知從哪兒弄來的、掛著黑牌的、老得不能再老的皇冠送小林惠子過去,至於是不是一起與客戶談,則要看具體情況而定。
就因為小林惠子能把好端端的中國話說得顛三倒四、亂七八糟,就因為小林惠子是日本女孩子,小林惠子就能約到不少的廣告客戶。
難怪寧超英會帶著一個這樣的日本女學生,足見寧超英也在不斷進步。
事實上,小林惠子並不是一位熟練的廣告從業人員,關於專業的東西,她知之甚少。但僅就如何與客戶聯繫這一點而言,再熟練的廣告業務員恐怕也難以望小林惠子項背。
憑著能把中國話說得顛三倒四,或者說能把顛三倒四運用自如,小林惠子廣告業務是不是很熟練似乎並不重要。如果是一般的廣告經營人員,會不厭其煩地向客戶介紹媒體的品質、受眾群體等等,而小林惠子就不用這麼繁瑣,她是日本女孩,只需甜甜地、用磕磕絆絆的中國話表達出她打電話的大概用意即可。倘若真有客戶難為她,問一些專業的問題而她不能應對時,小林惠子往往也能從從容容,她會客客氣氣地說:「我不動(懂),我的中文學得不嚎(好)」,然後先把電話掛了,等她自己整明白了,再把電話打過去。
日本女孩聽不懂中國話,也是情有可原。
如果她這個日本女孩的招牌不好使時,她也會客氣地說一句:「麻你煩啦,阿里嘎叨勾咋依嘛嘶!」
以小林惠子平常的語速還能聽清楚,可一旦她語速快點兒,怎麼聽都像「媽的,煩了!」
至於小林惠子是不是真的日本女孩,好像並不重要,沒有人知道,也沒有人刨根問底。當她不得已拿出中國的身份證時,她就說她母親大人是日本人,自己從小在日本長大,前些年才回到國內,祖上是東北八里溝的。
有人對此表示懷疑時,寧超英會信誓旦旦地說:「她真的是日本女孩!」
可這寧超英的話也沒有幾個人相信,就他那德行,沒準兒是他玩的花活兒,給自己畫個餅也不是沒有可能,帶上個假洋妞兒,說不定就是寧超英時下的獨門秘笈。
其實,客觀地說,小林惠子有些地方還是蠻像日本女孩的。
人長得還算漂亮,長長的秀髮,不錯的身材,白白靜靜的臉蛋兒,兩隻眼睛忽閃忽閃的。尤其是和別人說話或聽別人說話時,她的兩隻眼睛忽閃得特起勁兒,充滿了好奇和天真,就像五六歲的小女孩,好奇地看著這個懵懵懂懂的世界一樣。當然,長相並不能說明什麼,漂亮不漂亮並不是中國女孩與日本女孩的區別,但小林惠子那份天真的表情,卻很有些像初來乍到的異鄉人。
話說回來,小林惠子或許真的是日本女孩,不然的話,她可是一位不錯的模仿秀。
還有,小林惠子很是彬彬有禮,點個頭鞠個躬的挺像小日本那麼回事兒。不論誰和她說句什麼,她總會「哈依」、「哈依」的。碰見誰都會點頭微笑,誰要是幫她一點兒什麼忙,哪怕是舉手之勞的一點點兒,她也會鞠躬彎腰90度。
再有,她很有工作熱情。
和有些員工得過且過不一樣,她在辦公室裡待著的時候,不是打電話,就是把自己聯繫過的客戶情況認認真真地記下來。做完了自己的事情,她就去找周瑾琪,親親切切地問:「大姐姐,今天的、我的事情做完了,您有什麼需要我惠子做的嗎?」
周瑾琪若是真有事兒忙不過來,就讓她做點兒什麼,她高興得不得了,開心地說:「放心吧,大姐姐,惠子會做得很好的!」
如果周瑾琪沒有什麼事兒讓她做,她也會開開心心地幫著周瑾琪收拾一下桌子,或給周瑾琪倒杯水什麼的,然後就說:「大姐姐啊,您太辛苦的啦,有什麼事情……您就叫我惠子,我會做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