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都喜歡這種吻,只要一有分歧,就毫不猶豫用上這個武器,沾水即飛,然後就笑,還有了熱戀中的調皮。岑冰倩說你的舌頭怎麼帶刺,鉤得人家刺癢。周寂說你的牙怎麼那麼鋒利,像是要把人家的舌頭切掉。然後就抱著滾成一團,之後紅著臉又坐好,接著聊天。
周寂一直到初七的時候,才發現屋子裡楊德康的痕跡只剩下那幅油畫,他有些得意的同時也有了醋意,這種醋意是逐漸生出來的,就如陳釀一樣,不用開瓶就能讓人口酸。
岑冰倩還是看出來了,不用他問,就笑著說:「周寂,你再仔細看看,那個背影像不像你?」
過了初七,周寂就沒有去闌珊別墅,也沒有給岑冰倩說再見。他想安靜,心中卻仍帶著疑問:紅藍股份之所以有今天,楊德康之所以會跳樓,這裡面一定有驚人的內幕。從岑冰倩的言語中可以看出來,楊德康原本只是一個小有錢的股民,因為被營業部經理看中,又有一個重要人物讓他飛黃騰達,這才一步步走過來,這絕對不僅僅就是好運氣。可以看出來其實楊德康只是一枚棋子,幕後一定有著更大的背景。可他不願意從岑冰倩的口中得知,他不願意傷害她,就如他不願意親口給小麥說他與岑冰倩的故事。
讓周寂想不到的是,得知讓楊德康飛黃騰達的那個神秘人物是誰,竟然是毛千千透露的。
上了班的周寂準備著開市之後的新聞,毛千千竟然找上門來。毛千千跟馬回很熟,可她直接就找周寂,這讓馬回都感覺奇怪。毛千千說:「馬總編,這你就不知道了,我可是周寂的學姐。」
學姐來了,周寂只能熱情招呼,可沒等周寂再熱情,毛千千的熱情就讓整個辦公室都熱了。毛千千平靜的相貌不會讓辦公室熱,讓辦公室熱起來的是毛千千的熱情,她的熱情是矜持、大方的,卻讓人一看就有些躁動。她的眉毛會說話,說起話來總是上挑,跟著眼睛一起舞蹈。其實毛千千最好看的是嘴,她的嘴小,卻靈活,多了江南女子的靈氣。都說嘴唇薄的人能說,毛千千對人說話時恰到好處的恭維,那種見人下菜碟的好,說到你的心裡,說得你心裡癢癢的。她跟周寂辦公室裡的人打了一圈招呼,還都在每個人的工位上停留片刻,說這個人字寫得好,說那個人的文筆精妙,說這個人的衣著得體,說那個人的妝容精緻,甚至還磨著一個女孩子要學習化妝,這個少年天才有著學生的姿態,想不把辦公室攪熱都不行。
中午毛千千請周寂吃飯,說是要探討一下讀博的問題。周寂說:「毛千千,3月份考試,你準備得怎麼樣?」毛千千微微一笑,說:「你呢?」周寂說:「還好,就怕老師那裡過不去。」「老師已經對我說了,他今年就收3個名額,你我已經定了。」
周寂這下踏實了,他本來從心裡有些抗拒毛千千,就低著頭吃飯,盡量少說話。毛千千卻是個鬼精靈,她的矜持與學生姿態可以讓周寂的辦公室火,也就能點燃周寂。從見到周寂起,毛千千的心就突然動了,其實怎麼看周寂都是平平常常、貌不出眾,要說學歷,也就跟自己持平,也不是什麼伯克利或者耶魯高才生。身高倒還可以,可嘴笨,很少妙語連珠,除了那一篇關於「裸錢」的文章之外找不出什麼有文采精華的東西。但就是這樣一個人,讓毛千千有了似曾相識的感覺。
周寂偶爾抬頭看她,帶著疑惑,這種疑惑很快就被毛千千察覺,她嬉笑著說:「學弟,你是不是想知道我這麼小就當上董秘的原因?」
周寂算是看明白了,在毛千千的眼裡容不下沙子,他乾脆就直說。毛千千笑得前仰後合,根本不顧及旁人,笑夠了才說:「我哪裡會做什麼董秘,還不是給我姑姑看攤子。」
「你姑姑?」
「毛鉛華,當初就是我姑姑給了楊德康投資才有後來的楊百萬的,這你都不知道?」
原來如此,岑冰倩所說的那個人就是毛鉛華,可毛鉛華又是誰呢?
毛鉛華是毛千千的姑姑。毛鉛華只是一個大企業的結算中心主任,可她認識院裡的所有領導,還交情深厚。過春節時,上頭對一個億資金的去向已經有所察覺,領導對她發了話,盡快讓資金回籠。毛鉛華提著一箱子錢到領導家拜年,這還是第一次到領導家登門,不是她不想,而是她不願意見領導的老婆。之所以不願意還又來,要的就是他老婆吹吹「枕頭風」。
領導的老婆是個醋罈子,不要說看見毛鉛華,即使領導身邊的秘書也必須是男的。她開門時那一臉醋意,醃幾筐黃瓜都夠了,可眼睛盯著毛鉛華的箱子卻有了笑意。她把毛鉛華讓進門就喊老頭子,老頭子出來也愣了,那種埋怨的神色讓毛鉛華心裡有些不快,可她還是笑著說:「院長,過年好。」
院長老婆端茶出來時眼睛又盯著箱子,她恨不得能長一雙透視眼,順手還在上面摸摸。毛鉛華很識相,笑著說:「院長,你總是忙,這麼多文件一直不好意思給你簽,可實在太急了,只好給你送到家裡來。」
「應該的,都是應該的。」
院長誇著毛鉛華的能幹,眼睛卻瞄著老婆,說:「老婆子,把文件給我拿到書房,快去做飯,鉛華可是稀客。」
老婆拎著箱子就進了書房,院長嚴肅地說:「你怎麼來家裡了?」
毛鉛華嫵媚一笑,說:「誰叫你不見我,也不想想人家是怎麼過年的。」
這樣的交談只持續了幾分鐘,院長老婆就又出來了,一臉的花朵開得像春天,嘴裡客氣著,就忙著去廚房張羅。毛鉛華馬上攔住說:「我這就走,不麻煩了,如果院長有時間,我今天想請您吃頓飯。」
「在家吃吧,外面多貴。」
「您客氣了,我請您二位是我應該的,怎麼能讓您再麻煩?」
毛鉛華說得彬彬有禮,院長老婆倒不好意思了,說:「國權呀,快去吧,你們總是談工作,我就不去了。」
她都沒有來得及送客人就鑽進了書房,那裡面的誘惑比院長本人大,她的拇指與食指不停地揉搓著,根本就聽不見院長的笑裡到底有什麼內容。
毛鉛華必須要讓院長滿意,不僅是錢的方面。她的招數早就準備好,在院長身上使用的招數與在賈徵道身上施展的招數截然不同,性質也不一樣。一個是享受,一個是讓對方享受。享受與被享受時她都是小女人,但小女人卻有著不同的表現:被人享受時她顯得嬌中帶潑,嬌可以讓院長知道自己還是男人,潑是讓他有小男人的意思。人老了,就想多了,想追求青春活力,如果她總是委婉嬌柔,就少了青春年少的莽撞,他需要這種莽撞,讓他感覺自己真的年輕了。
滿足了院長之後,毛鉛華第一個見的就是賈徵道,不過這次她不是往日的嬌裡柔,而是不耐煩。往日的嬌裡柔都是既給賈徵道面子又能讓自己感覺青春的招數,而今天毛鉛華的嚴肅與不耐煩都是賈徵道最反感的,也是最無奈的。
毛鉛華看得出賈徵道的反感,不過她心裡有數,她知道如何掌握這個度,這是她最拿手的,對於男人,尤其是賈徵道這種男人,這個度的拿捏必須計算到分毫,就如她要手下的人計算到小數點後三位。如果讓她自己盤點,最讓她得意的拿捏就是院長,現在的院長已是她囊中之物,她也鬆口氣了,對如今的賈徵道她還只是牛刀小試。
開始她是成功的,這次必須要他聽自己的,也只有聽自己的才能讓這趟渾水更渾。她隱隱感覺有些不妙,就把手張開,做個緩慢的翻手動作。一是看手,她的手是妙手,不僅抓錢厲害,手形也好看,還很白嫩。在美容院的時候,小姑娘就要她做手模,她笑了,開心是開心,可她的手怎麼能隨便給人看?她還需要做手模賺錢?那些錢都不夠她的手隨便一刷。
這隻手絕對不是簡單耍繞指柔的,是能呼風喚雨的,她很自然就把手放在桌子上,心裡儘管不耐煩臉上卻是微笑。她說:「賈總,關於大宏達的操作是不是可以再激進些?」
「如何激進?自從接手紅藍股份,股價已經漲了30%,可吸貨做得並不是很好。」
「為什麼不來個大震盪?我就不信這些散戶不出手?」
「如果操作痕跡明顯,出貨的時候就難了。」
「這就是我來的目的。春節已經過了,這次要往上拉,連著幾個5%,然後就做空,再讓它下跌幾個百分之七八,我就不信吸不上貨?」
「這樣來回對倒,公司可就虧得厲害。」
「可是如果連著幾個漲停呢?」
「這樣操作太明顯,散戶如果不上當豈不是自己玩自己?」
「這就是我要你拜訪汪之翰的原因。他一支筆就可以讓你有了題材,還有房天曉、張宏聲,有這些名嘴跟著,還愁沒人接手?」
「可……」
「沒什麼可是的,賈總,要想半年就能還上那些錢,不冒險是不行的。再說了,現在你分佈各地的操盤手與資金足夠你耍的,為什麼就不能加快腳步?很多莊家都是一年操作一個來回,我們為什麼就不能來兩個?」
「不要把股民看成傻子。」
「哈哈……」毛鉛華有了男人的笑聲,「我知道你要說如果把股民看成傻子自己也肯定是個不折不扣的傻子,可股民就是傻子,不傻為什麼要投資股市?只有10%的人賺錢,這樣的幾率比中彩票多不了多少,可股市的人數還是每年以兩位數在增長。」
毛鉛華越說越激動,不過她的激動是種表演。她站了起來,揮舞著手繼續說:「莊家的手段高明嗎?還不是低吸高出,你要是去營業部大廳聽聽,似乎每個股民都知道莊家的操作手法,甚至還看得出莊家什麼時候吸貨、什麼時候出貨,可為什麼還是中了莊家的招?」
不等賈徵道說話,毛鉛華又接著說:「因為賭徒心理。明知道莊家在出貨,可看著股票天天漲,心裡就癢癢,都想賺錢就出來,可有幾個能出來?明明知道是莊家吸貨,可看著股票天天往下跌,又有幾個能把持得住?還不是照樣把股票給你。當把投資當成賭的時候,就看誰的錢多了,你十幾個億,半年還拿不回來幾個億?」
「還有,如果不把股價做上去,業績做好些,如何實現增發?不增發,你的投入怎麼回來?」
「可是如果股價太高對增發也不利。」
「那就要在增發前先賺一筆,然後出貨之後再增發。證監會那裡我已經跟相關人員溝通過,增發沒有問題,批下來就是在七八月份,給你的時間可是不多了。」
賈徵道滿臉微笑,親自把毛鉛華送到車上。回到辦公室的時候,看著他手下的人都憤憤不平,他還是笑著,說:「毛主任是為咱好,她說得有道理。」可心裡已經就差把毛鉛華的脖子卡住,罵著,卻沒有一個髒字。在心裡罵人時賈徵道也不願意說髒話,他要罵人也要罵得紳士。不就是認識個老頭子嗎?你說得輕巧,一拉一跌,就把錢賺到手了,如果都是這麼簡單,我還養這些人做什麼?你只認阿拉伯數字,可這些數字是怎麼出來的?你知道做曲線,誰不知道做曲線?散戶都知道,可你知道曲線怎麼做?既要散戶相信這是市場規律又要他們死心塌地地相信曲線,這樣才是正道,你不按規矩出牌,如果真的有一天散戶都不相信曲線了,你做的對倒給誰看?你做的曲線給誰看?就憑那幾張所謂的名嘴?簡直做夢。他最終還是在心裡吐出了一個髒字,不過在心裡吐出這個髒字後,也就結束了他對毛鉛華的攻擊。
毛鉛華說得雖然牽強,可卻是事實,如果不在增發前賺一筆,就無法還上那筆錢,如果從現在的資金抽出來,下半年增發後該如何操作?地產方面房價倒是高,可有價無市,市場的低迷讓他不得不把從股市賺來的錢貼補在銀行利息上,他現在才感覺到紅藍股份真是一個燙手的山芋,而毛鉛華卻讓資金燙手,因為她只是吃現成的。一想到這,他就忍不住給毛鉛華發了短信:「晚上見個面?」
看著毛鉛華的回答,他笑了,他今天不會再討好她,他要成為一個紅著眼睛的戰士,他需要刺刀見紅,需要血淋淋的殘忍來消除他的憋屈,只有這種方法才能讓她不會有敵對的感覺,也只有這種方法才能讓他不失紳士卻還能如往常一樣「被她利用」。
想到這兒,他笑了,笑得他忘記了關上辦公室的門,笑得他忘記了自己的風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