裸錢 第6章 錢味 (1)
    股市中流傳的「127定律」(10%的人賺錢,20%的人平,70%的人賠錢)是有一定的概率的。

    隨著錢包的癟,周寂的州府之行也就少了,他沒有必要跟自己的錢包置氣,更何況他既要溫習功課,又要面對馬回佈置的任務。

    周寂一走進辦公室,馬回就笑了。周寂不喜歡馬回的笑,馬回如果笑肯定又是難啃的骨頭來了。馬回的年齡不大,卻是財經圈裡數得著的人物。在財經記者的行當裡,有著南張北馬之說,南張說的是財經大記者張宏聲,在江南一帶,張宏聲的聲音幾乎代表著一種趨勢,這種趨勢誰也看不見,可只要他說話就會帶動一種趨勢,這種看不清的趨勢有著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效果。雖然這種效果沒有人認可,但對於廣大股民來講卻有著《聖經》的味道。而北馬指的就是馬回。

    《中國大財經》是家新媒體,與七報一刊比起來還很年輕,可有了馬回就不一樣了,馬回在北方的影響力就如張宏聲在南方的影響力,這個在中國幾大財經媒體混過的大記者不僅有著名牌大學的碩士學歷,還因為主持每年一次的《中國A股走向》受到廣大散戶的擁躉。馬回比張宏聲更加出彩的地方就是《中國A股走向》,每到年末,《中國大財經》就成了搶手貨,甚至出現打印的白皮書。馬回說:「《中國A股走向》要的就是公正公開,要的就是給股民提供一個科學翔實的投資參考,不偏不倚,要在信息不對稱的今天給股民一個有價值的數據。」馬回每次說這段話臉都是紅的,臉上的粉刺都冒出白色的點,恨不得立刻鑽出來證明自己的價值。

    所以「馬糞瘤」自然就成了他的綽號,當然這個綽號還源於他對報社老闆的溜鬚拍馬。這樣的大記者本來在周寂這種小記者心裡應該是一個耿直的形象,可馬回對上司的表現卻恰好相反,馬回從來不反駁領導意圖,即使領導的意思與財經無關也點頭,嘴裡不停地說好。有了著名記者的認可,領導自然就有了自信,說起話來更加頭頭是道,對馬回的信任也就加了砝碼。從記者升到總編,可是許多做記者的人都夢寐以求的事情,這不僅是能力的證明,更是對自己專業的最高追求。馬回做到了,他不僅有著「南張北馬」的一席之地,還有著《中國大財經》總編的頭銜,這樣的位置還這樣精通拍馬,「馬糞瘤」這個綽號,不戴在他頭上才怪呢。

    周寂想不明白為什麼馬回對領導這樣點頭哈腰,尤其他對下屬同樣是點頭哈腰,不僅謙恭,還關懷備至。馬回給周寂佈置任務時總是笑容可掬,開始時周寂有些毛骨悚然地接受著,習慣之後還是覺得心裡發慌。「小周呀,這次對十大名嘴的採訪是《中國A股走向》的重頭戲,你的擔子可是不輕呀。」

    「是不是補助就多了?」

    「跟著馬回,你就不要擔心自己的錢。」這是《中國大財經》的人都知道的一句口頭禪,馬回還是重複了一遍。有了這句話,周寂幹勁十足,立刻直奔上海,他第一個要採訪的當然就是「南張北馬」中的另一個人——張宏聲。

    採訪張宏聲相當順利,這是周寂沒有想到的。都說同行是冤家,可見到張宏聲時,雖然他臉色清冷,但有問必答,對周寂的招待也頗熱情。這種熱情讓周寂都感覺到不適應,更讓周寂嘗到了自從做財經記者以來的首次「甜頭」。

    這「甜頭」是一個紅包,採訪名嘴還有紅包,這簡直就是天方夜譚。天方夜譚卻發生在了周寂頭上。張宏聲說:「小周呀,馬回我們很熟,你千萬不要客氣。」

    周寂就坡下驢,說:「馬總編經常提起您,說您是我們的榜樣。」周寂想吐,馬回真的沒有說過這種話,他更是不知道馬回與張宏聲很熟,可張宏聲的熱情使他必須這樣應付。讓周寂感到困惑的是張宏聲的臉上不笑,即使話語都沸騰了,臉還是冷的,他就更加琢磨不透。他只好笑著說:「張老師,你看什麼時候咱們工作?」

    「不忙,先吃飯,咱邊吃邊聊。」

    張宏聲讓他的秘書準備著資料,帶著周寂去了一家餐廳。餐廳是老上海的調子,周璇的《四季歌》咿呀唱著,走進包房裡還旋律纏綿,在這樣的環境裡吃喝倒有些穿越的感覺。張宏聲要的都是老上海的經典菜品,周寂吃著就不停地誇,可嘴裡卻沒有滋味兒。老北京都是重口味,吃魚喜歡松鼠魚,吃菜喜歡多放鹽,即使現在流行麻辣,那也是嘬著牙花子的濃重。上海菜清淡,淡出個鳥來,周寂不停口,誇的時間比吃的時間長。

    一瓶紅酒差不多下肚,張宏聲開始了他的演講。他的臉還是冷著,語言卻多了色彩,說實話張宏聲演講水平比馬回高,馬回的語調無論多笑都感覺硬,張宏聲的臉無論多冷卻都感覺柔,這柔聲細語就讓人感覺暖。周寂的錄音筆放在桌子上,筆卻不停,錄音是必須的,而動筆卻是最尊重的。張宏聲說:「小周呀,不用記,我會給你資料的。」這樣的突然採訪也有準備?周寂不得不佩服馬回,難道自己首先採訪張宏聲他都提前預料到了?

    張宏聲除了大盤,還著重講了證券板塊,說證券板塊是新興的,也是中國股市成熟的一種表現。如果一個成熟的證券市場都沒有一隻證券行業的股票豈不是笑話?那簡直就是自己都不認可自己,現在證券板塊的興起恰恰就是證明中國證券市場的逐步成熟,不僅是對證券公司的認可,更是對財經記者的認可。

    張宏聲說得精彩,可臉色還是冷淡。他繼續講各個板塊的趨勢,周寂聽來覺得還是有些新意,他開始記錄重點。張宏聲說:「小周呀,你很認真,前途無量呀。」其實張宏聲年齡與馬回差不多,四十多歲的語重心長多少有些勉強,但被這樣的前輩誇著,周寂心裡很舒服,更讓周寂舒服的是張宏聲秘書的到來,她不僅給了周寂一沓子資料,還有一個厚厚的信封。

    這些東西張宏聲沒有讓周寂在飯桌上看,甚至帶著些命令的口吻,周寂很無奈,可採訪依舊順利,而且是從未有過的順利。他一口一個老師,一口一聲謝謝,等回到賓館以後,還是大吃一驚,信封裡是整整一萬塊人民幣,他毫不猶豫地給張宏聲打了電話。張宏聲這次是笑著的,說話的語氣也更加軟了:「小周呀,出差不易,就當我們交個朋友。」可朋友也不是用錢買來的,張宏聲就有了另外一種解釋:「小周呀,我知道你們出差的花費高,再說你們的《中國A股走向》發行量很大,也是給我做宣傳,就當是車馬費好了。」

    記者拿企業的車馬費已經是公開秘密,從任何一個企業的發佈會上都會拿到一個信封,這個信封裡裝的就是車馬費,多的幾千,少的幾百,給的不說,接的心知肚明。這樣的信封周寂不是沒有拿過,可一下就是上萬,還是同行給的就是頭一次了。

    「小周呀,我現在是工作室,你的宣傳我是有賺頭的,不感謝你感謝誰?」

    「可馬總編那裡……」

    「他是一個大忙人,怎麼會關心這樣的事情?再說了誰採訪不拿些車馬費?哦,對了,關於證券板塊的趨勢,紅藍股份的功勞是不可小覷的,這可是民營的證券公司,必須有更多民營公司的加入才會有更美好的證券市場的未來。這些資料裡都有,你仔細看看。」

    周寂忽然來了精神,立刻拿起資料就看,當看到關於紅藍股份的表述時,他的心跳不規律了,是激動,這種激動是莫名的。紅藍股份與他已毫無干係了,它在市場上已平常得不能再平常,楊德康的跳樓新聞已經偃旗息鼓,楊德康包養岑冰倩的新聞在網上搜索都有些費勁了。可這個大名鼎鼎的張宏聲卻再一次提起了紅藍股份,不僅提起,還大書特書,在證券板塊這個趨勢總結與預測上,把紅藍股份提到了重中之重的位置,這不能不讓周寂對紅藍股份再次感興趣。

    如果不是紅藍股份,那信封裡會有一萬塊錢嗎?一萬塊錢有沒有別的意思?

    周寂把張宏聲關於紅藍股份的描述仔細斟酌了好久,才敢讓自己的思緒進入遐想,從張宏聲的文字裡,他首先想到的就是楊德康的錢哪裡去了。楊德康所有的資料都是一個人,即使是他的葬禮也只有岑冰倩出現,他的家人呢?難道他是孤兒?即使是孤兒,他的遺產該如何處理呢?宏達實業進入紅藍股份主要是購買了楊德康的股權,這種交易速度之快是前無古人的,這樣的交易速度又是在楊德康死後完成,各種貓膩不言自明,但為什麼所有的消息都沒有說?

    如果其中有內幕,為什麼張宏聲要這樣大樹紅藍股份的旗幟?對於槍打出頭鳥這樣的道理,張宏聲這樣的大記者不會不懂,難道張宏聲也要借此機會來揭示紅藍股份的內幕?可從文字上看不像,反而是對紅藍股份的讚歌,唱這種讚歌的人肯定是有好處的,好處絕對不是一個蘋果平板電腦,更不會是區區一萬塊,究竟什麼樣的數字才能讓張宏聲這樣的大記者嘴裡吐出這樣的象牙?

    想要瞭解這些,絕對不是周寂所能辦到的,周寂有這份自知之明,他回到北京立刻向馬回作了匯報。周寂的匯報只是表面上的,他心裡想的只能藏著。馬回聽了微微一笑,說:「小周呀,很好,張宏聲已經給我說了,你的採訪很成功,接下來九大名嘴的採訪任務還很緊張,加油!」

    周寂接下來要採訪的對象就是老朋友房天曉。房天曉的名氣很大,比「南張北馬」不差,只是少了「南張北馬」的稱號。不過作為大證券公司研究所的首席分析師,房天曉的名氣甚至超過「南張北馬」,只不過他年齡更輕,只有三十幾歲,可博士頭銜卻讓他少年老成。房天曉的老成與他的戲謔是矛盾的,他工作的時候老成,生活上卻戲謔,用老北京話來說就是胡同串子。不過房天曉是博士胡同串子,多少都帶著學問,和他熟的人都說房天曉是個真實的人,同事卻說他是個嚴謹的人。周寂眼中的房天曉就是一個能說會道的嘴皮子,對朋友也不錯,尤其是對周寂。

    周寂與房天曉的交情源於一次股評會,那是在首體舉行的一個大型股評會,是由很知名的一家證券公司組織的。這樣的會正是周寂這種剛出道的小記者必須要去的,這種會不會有很多車馬費,卻讓周寂認識了房天曉。房天曉從廁所出來時滑了一跤,哪裡都沒有傷,只是西裝髒了,弄得渾身污漬。可接下來就該到他演講,眼看大紅領帶上沾著地面上的污漬,西裝上大面積的水痕更是難以見人,這讓房天曉左右為難,正好周寂這時也去了廁所,他毫不猶豫就把自己的西裝領帶都換給他。這是一次很成功的演講,可就是領帶不夠紅,這是過後房天曉說的。他走下主講台拉著周寂就到了賽特,說:「兄弟,你隨便挑。」周寂說:「房老師,不要謝我,要謝運氣,說實在的,如果不是我們身材差不多,如果不是我特意穿了西服,也幫不上你,是老天幫你。」

    面對這樣實在的小兄弟,房天曉除了把自己知道的說給他之外,還一起喝了酒。以後他們就成了朋友,幾乎無話不談,這樣的交往才讓周寂在很短的時間裡,就進入了錯綜複雜的證券市場。

    周寂發房天曉的稿子次數很多,可這樣一本正經的採訪還是頭一次,剛坐下就笑了,說:「這樣採訪我怎麼感覺都彆扭,老哥,你就隨便說吧。」

    「你丫的就是事多,你給我個提綱不就得了,還用這形式?」

    「老哥,這可是我第一次主編《中國A股走向》,尊重我自己才能尊重股民。」

    「好,你尊重,說吧,哥哥我絕對配合。」

    周寂咳嗽一聲,說:「中國證券市場走了這麼多年,你認為中國證券市場是已經成熟了還是仍需假以時日?」

    房天曉「撲哧」笑出來,說:「兄弟,你要的是實話還是官話?」

    「哥哥,當然是實話,這可是《中國A股走向》,一年一次,現在已經是10月,訪完你們10個,也就差不多了,我必須在元旦發行。」

    「說實話?」房天曉長歎一聲,「實話就說給你聽,你也就是聽,你可以聽完之後摻在官話裡面,不許錄音,不許記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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