裸錢 第4章 錢緋 (2)
    股市大廳的故事總是從圈子開始的,北京人講究圈子,股市大廳就有了一個又一個的圈子,每一個圈子都大同小異,都有著不同的意見領袖,講著類似的故事,賺著差不多的錢。即使同一個圈子也有人歡喜有人愁,意見領袖推薦或者評述的某一隻股票並不會給圈子裡的人帶來相同效果,有人只是一笑,有人卻按部就班,所以就有了意見領袖的譏諷:「看看你們不聽我的,漲了吧?」或者是:「我說要你們趕緊拋,跌了吧?」或者是:「不要急,莊家比我們急,他手裡持有多少,咱們才多少,咱還怕跌?」

    顧侃的股票推薦從來沒有一個准過,可這個圈子卻沒有散,這主要是顧侃的談資好,尤其是他說呂梁坐莊,說得繪聲繪色,就如他是呂梁,把莊家分析得完全透徹,還把K線的各種理論都加在上面,有理有據,形象生動,這是這個圈子的核兒。而這個核兒卻讓秦伊茜臉一直沉著。

    秦伊茜的不開心與周青山的笑呵呵形成鮮明對比,這就不能不讓周青山走到前面來。秦伊茜問:「周老爺子,你是不是賺了?」周青山還是笑呵呵的。「我按照顧侃說的做沒有一次不虧的,你怎麼就賺了?」

    秦伊茜可憐兮兮的表情讓周青山有些憐惜,可秦伊茜的故事更讓周青山感動,這個把房子都抵押給高利貸的婦女眉清目秀,怎麼看都不像胡同裡操著粗話在股市裡混個熱鬧的婦女,加上軟軟的吳音,她的故事就香艷了:「我女兒隨我,也愛唱歌跳舞,我這輩子就算了,沒有條件,可她不行,說什麼也要她開心,可你知道上北京電影學院不僅是成績的問題,還要錢啊。曉得不啦,錢,要很多的錢。」

    「掙錢的事情也不能都讓你一個婦道人家來做。」

    秦伊茜忽然哽咽了,說:「她爸死得早,我還能指望誰?」

    「對不起。可股市風險太大,如果虧本,你們住哪裡?」

    「為了女兒,我豁出去了。」

    江南女子如果拿出狠勁兒就有了「杜十娘怒沉百寶箱」的大義凜然,可這種大義凜然多少都帶著江南的細雨斜織,這一織就把周青山給織進去了。

    把周青山織進去的不僅是憐惜,多少還帶著一種佩服。他多少年都不再動過憐惜,這種不動聲色與他的工作有直接關係,在信訪辦裡,他的情感消磨太多,尤其是老婆離去後,他的情感就只對兒子了,他看著周寂就開心,看著周寂的成績就是自己的成績,退休之後的周青山更是把所有的樂趣都轉移在鳥上。他不懂鳥,就連他養的鳥具體叫什麼名字都不知道,因為是在官園市場上被花言巧語的鳥商哄著買的,花了他300塊。他就始伺弄鳥兒,先是稱呼,教鳥兒說你好,接著就教打招呼,再下來就是對話,可這對話就難了,直到現在鳥兒也只是會說「你好」、「再見」、「辛苦了」,除此之外,就再也說不出其他句子。

    他現在卻動起聲色了,首先他說話了,他安慰著秦伊茜。憐惜這樣一個柔弱的女子怎麼能承受如此大的壓力,甚至對她的冒險行動給予了否定:「小秦,你這樣好比花木蘭,勇氣可嘉卻把自己置於死地而後生,男人可以這樣,可你是女人。」

    秦伊茜說:「我必須完成我先生的遺願。」她的話總是帶著城市味道,稱呼也很都市化,這種稱呼多少都帶著優越感。市井女子要是稱自己的男人為先生,那就是顯擺。周青山聽了也多少有這種感覺,可秦伊茜的江南細語還是軟化了他。

    他似乎有了一種責任,就是幫助秦伊茜完成她「先生」的遺願。他回家問了周寂,周寂就說了紅藍股份,之後紅藍股份的老闆跳樓,紅藍股份開始下跌,可很快紅藍股份就又開始漲停,這讓秦伊茜看周青山的目光都帶出了一種顏色,就連顧侃都看出這種顏色的意思。

    「秦姐,你憑什麼就相信老周頭?舉倉殺入?」

    「你們都是苦臉,只有他是笑臉。」

    「笑臉就能有這份信任,就沒有點別的?」顧侃的話雖是調侃,卻帶著試探。

    「只有賺錢的人才是笑臉。」

    「可這樣的賺錢消息都是密不告人的,說了就假,可他為什麼說了,還大大方方地說,還只有你自己信了?」

    「不要太開心吆。為什麼你們不相信?」秦伊茜扭捏了,她為自己剛賺的十幾萬扭捏起來,原來賺錢也是可以害羞的。

    「我們怎麼相信?為什麼相信?」

    「可是你天天說不就是為了讓大家相信你嗎?」

    軟刀子殺人是最厲害的,秦伊茜的軟語讓顧侃立刻從領袖神壇上跌落下來,接著周青山就上了台。即使他不願意也不行,眾人擁著他就上了台,他想沉默都不行,你一言我一語的崇拜式咨詢讓他不得不開了金口。他第一次站在這樣重要的位置上,一開口就說了一句自己認為最失敗的話:「我也是瞎說的。」這種話在周青山多年的講話中是最失敗的一句,他的話一直像打太極,講究的是握虛若實、務實若虛,可今天他開口就說了實話,實在得不能再實在。

    這樣的實在話卻受到了懷疑,所有人都不信,他怎麼會是瞎說呢?說得那麼準,即使楊德康跳樓了還不斷地漲,今天還漲,這樣的話怎麼會是瞎話?「一定有內幕,快給我們說說內幕。」

    這樣的提問不再是擁躉,是慫恿,慫恿著周青山犯錯誤。至少在當時周青山就是這樣想的,他無奈地把從顧侃那裡聽來的再重複一遍,可這種重複簡直就是畫龍點睛,秦伊茜說:「看看人家分析的,顧侃,再看看你,你就是會說大道理,可到了個股就搗糨糊了,人家就實在,老爺子,我什麼時候賣?」

    「今天就賣!」在不斷對話中,周青山忽然找到了一生都在尋找的感覺,他一揮手就做出了決定,這樣的姿勢很熟悉,他回憶了好久才發現這個姿勢是他以前領導用的姿勢。當年領導這個姿勢他暗自揣摩好久,還在無人的時候模仿過,卻從沒用上,今天一用就上手,還真挺有感覺。這之後,他再說起話來就順溜了,就剎不住了,說得顧侃都直了眼,說得秦伊茜毫不猶豫就下了單。

    第二天紅藍股份的調整再一次驗證了周青山的偉大英明,秦伊茜甚至拉著他的手跳起舞來。秦伊茜的手很嫩,嫩得讓周青山回家就開始修理自己的手,把指甲修了,把老繭剪了,然後從周寂的屋子裡拿了大寶SOD蜜,在手上開始打磨。塗了一層之後不到片刻工夫就感覺又糙了,就接著塗,他用了半瓶才算了事。手上的功夫做足了,他才想起問周寂關於岑冰倩的故事。

    「你關心這個幹嗎?」

    「我不是炒股嗎?這紅藍股份的楊百萬不就是因為她才跳樓的?」

    「不全是,你不就投了5000塊嗎?幹嗎著急?」

    「就是好玩。」

    為了老爺子好玩,周寂就給房天曉打電話,房天曉一聽就樂了,說:「你讓老爺子拋吧,過十幾天再買。」

    「老爺子拋了,他想問還買什麼?」

    「你為了討好老爺子就把我賣了,你要知道這可是掉胳膊的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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