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彭羅德的煩惱 第21章 告別演藝事業
    彭羅德、薩姆和赫爾曼用厚實的牛皮紙做了幾個喇叭筒,分頭到社區大肆宣傳海報上的內容。與此同時,他們讓小羅德裡克·馬格斯沃斯·比茲和維爾曼待在堆滿乾草的閣樓上,以保持王牌演員的神秘感。有了這樣大手筆的宣傳,斯科菲爾德和威廉斯樂隊演奏起來越發底氣十足。觀眾們聽到聲響,再一次蜂擁而來,公司又要有一筆可觀的收入進賬了。

    勝利女神在向他們招手了。羅德裡克的強力加盟使得第一場的觀眾比上午最多的那場還要多。唯一一件在箱子上展出的展品——比茲少爺,絕世罕見。在彭羅德恰到好處的解說下,比茲少爺身上集聚了所有觀眾的目光,大家都想盡情地把他看個夠。

    一種光芒要是太過耀眼,其他光芒與之相比必定會相形見絀。生活中很多事情是風水輪流轉的,皇冠上最容易結蜘蛛網。維爾曼,那個會說土著語的野蠻文身男孩,那個快樂的維爾曼,那個活蹦亂跳的維爾曼,現在像被霜打了一樣。他不再開懷大笑,不再逗大夥兒開心,不再拍打自己的胸脯,他的臉上掛滿了愁雲。完了,一切都消失了。消失了——他那些調動觀眾情緒的小技巧;消失了——他每一個吸引觀眾注意的小動作。他蹲在牆角,委屈地看著這場不屬於他的展覽。歷史上從來不缺情緒激動的人,維爾曼此時就忍受著嫉妒心的折磨,這樣的事情很常見。

    在第二批觀眾中,有一個直接付現金的年輕男子,他戴著一副眼鏡,聚精會神的樣子使他們感覺有些受寵若驚。聽完解說後,他沒有走,而是向羅迪發起了提問,羅迪在彭羅德的暗示下,語無倫次地給出了答案。青年男子隨後離開了,大家都不明白他的意圖,不過當天晚上,他的目的已經一目瞭然。出於同樣的目的,這位戴眼鏡的青年男子離開斯科菲爾德和威廉斯的展覽會後,又去幾戶人家做了簡短而令人振奮的拜訪,結果很快就見分曉了。

    大型展覽會盛況空前。全場座無虛席,門外還排起了長隊(不是只有兒童),人們在等待下一場演出的到來,還有一群人聚集在那張爆出驚人消息的海報前。此時正是夕陽時分,不斷有小汽車和其他車輛停下來加入他們的行列。突然,一輛紋有圖騰的維多利亞馬車飛速駛來,從裡面走出一位頗有氣場、滿臉怒氣的女人,她徑直穿過院子朝這邊走來。

    正在排隊的那些成年人見勢不妙,撒腿就跑,停在那裡的大部分車子也都識趣地開走了。那個女人身後,跟著一個怯生生的、穿著僕人制服的男人。

    高大魁梧的羅德裡克·馬格斯沃斯·比茲夫人走上又陡又窄的樓梯,上樓時她聽見彭羅德正在滔滔不絕地為觀眾講解。

    「先生們、女士們,請看,現在小羅德裡克·馬格斯沃斯·比茲就站在你們面前,他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雷娜·馬格斯沃斯唯一的外甥。那個女魔頭往八個人的牛奶裡放了砒霜,又把牛奶調進他們的咖啡,八個人無一倖免。臭名昭著的砒霜女魔頭雷娜·馬格斯沃斯,先生們、女士們,羅迪是她唯一活著的外甥。她是比茲家族所有人的親戚,而羅迪是她唯一活著的外甥。不要忘了!她明年七月將被處以絞刑,各位,各位,此刻站在你們面前的——」

    彭羅德突然不說話了,一個令人聞風喪膽的人影出現在他面前,那人影把入口處擋得嚴嚴實實。他沒敢再說下去。

    羅德裡克·馬格斯沃斯·比茲夫人看見她最親愛的兒子正站在一個箱子上,臉上畫滿了藍色的鬍子,謝爾曼、維爾曼、密執安老鼠、印第安狗公爵、赫爾曼和那只有一半鱷魚血統的狗分別站在他的兩旁。

    羅迪也看見了那個身影。他不是預言家,但也足以讀懂入口處的兇惡表情。羅迪的嘴張得大大的,合都合不上,緊接著爆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

    彭羅德的腦袋在這時突然卡了殼。他感覺羅德裡克·馬格斯沃斯·比茲夫人正帶著陰霾的氣息向他壓過來。她好像越來越龐大,臉色越來越紅,一道閃電在她頭頂上閃著亮光。彭羅德朦朦朧朧感覺到觀眾都在抱頭鼠竄,這裡彷彿受到了詛咒一般,到處都是尖叫聲、腳步聲和人們互相衝撞的聲音。那座大山正慢慢向他壓過來——

    彭羅德站在乾草滑道的開口旁,他想從那兒穿過地板跳到下面的飼料槽。他嘰裡咕嚕地滾了下去,悲劇的是他沒有直接落進飼料槽,而是摔在了薩姆身上,塞繆爾·威廉斯先生已經先他一步跳下去了。

    放乾草的閣樓上傳來一陣驚天動地的聲響,猶如火山爆發一般。

    緊接著,一陣聲嘶力竭的哭喊聲過後,一切又歸於寧靜。羅德裡克被帶走了,他被送上了刑車。

    ……夕陽瀉下餘暉,照在西側的窗戶上,斯科菲爾德家書房的牆壁瞬間變得緋紅,這裡正在召開一個緊急家庭會議。欲加之罪何患無辭,與會的人員有斯科菲爾德夫人、斯科菲爾德先生、威廉斯先生及其夫人——也就是塞繆爾·威廉斯的父母。威廉斯先生大聲朗讀著最新一期晚報上的醒目文字:

    據稱,本市某貴族與被判絞刑的婦女是近親,但羅德裡克·馬格斯沃斯·比茲夫人對此表示強烈否認。該家族中一名年輕成員承認了這一事實,他的話也得到了其同伴的證實——

    「夠了!」威廉斯夫人顯得有些激動,她對丈夫說道,「我們都讀過十幾遍了。我們的麻煩已經夠多了!」

    但威廉斯夫人的表情看上去並不怎麼惱怒,這點很奇怪,她好像是要故意裝出很惱怒的樣子。斯科菲爾德夫人也是這樣的表情。斯科菲爾德先生也是如此。威廉斯先生也是。

    「她給你打電話說什麼了?」斯科菲爾德夫人問威廉斯夫人,她激動得快無法正常呼吸了。

    「她剛開始氣得說不出話,後來一張嘴就說得飛快,大部分我都沒聽清楚,然後——」

    「她也是這樣跟我說的。」斯科菲爾德夫人說道。

    「我以前從沒見她這麼激動過,」威廉斯夫人繼續說道,「簡直就是暴跳如雷——」

    「那是自然,這是肯定的。」斯科菲爾德夫人說。

    「她說是彭羅德和薩姆把羅德裡克叫出去的,他一般情況下從不出門,除非有家庭教師或僕人陪同。她還說,是他們威脅他說那個母夜叉是他姨媽——」

    「你說薩姆和彭羅德怎麼會想出這種鬼主意!」斯科菲爾德夫人還是不夠鎮定,「肯定是他們為了辦『展覽』胡說的。戴拉說那兒熱鬧了一天,人來人往的。要是我在家,肯定不會發生這種事,但是今天剛好是我和瑪格麗特每個月到鄉下探望薩拉姑姥的日子,我怎麼也想不到——」

    「我認為她有句話說得很不得體,」威廉斯夫人打斷說道,「當然,我們也要理解她為什麼這麼激動,但我還是覺得她說得不對,她平時可是很文雅的。她說她們從來不會讓羅德裡克跟——跟粗俗的男孩子們交往——」

    「她說的是薩姆和彭羅德,」斯科菲爾德夫人說,「這話她也跟我說了。」

    「她說,這件事最悲哀的就是,」威廉斯夫人繼續說著,「他們已經打算起訴報社了,但很多人還是寧願相信這個事實,而且——」

    「還是有人會相信,」斯科菲爾德夫人若有所思,「當然,我們以及所有真正瞭解比茲和馬格斯沃斯家庭的人都知道這種話肯定不可信,但還是有人會相信,他們可不管馬格斯沃斯家的人自己怎麼說。」

    「相信謊言的人不在少數!」威廉斯夫人說,「這對他們來說打擊很大。」

    「我想也是,」斯科菲爾德夫人有條不紊地說,「確實打擊很大。」

    「好了,」威廉斯夫人頓了一下,陷入了思索,然後說道,「現在有一件事必須馬上去做。」

    她把目光瞥向兩位男士。

    斯科菲爾德先生點頭表示認同。「沒錯,可是他們在哪兒呢?」

    「馬廄裡你找了嗎?」他妻子問道。

    「找過了,他們大概往西跑了。」

    「放鋸木屑的箱子裡找了嗎?」

    「沒有。」

    「他們肯定在那兒。」

    暮色降臨時,兩位父親走進那間破舊不堪的馬廄,去做一件必須要做的事情。他們來到儲藏室。

    「彭羅德!」斯科菲爾德先生喊。

    「薩姆!」威廉斯先生喊。

    回應他們的是死一般的寂靜。

    斯科菲爾德先生從馬車車庫裡搬來梯子,靠在箱子邊,順著梯子爬上箱頂,他朝裡面一看,隱隱約約看到了三個輪廓,第三個是一隻小狗。

    兩個男孩趕緊站起來,他們帶著公爵,跟著斯科菲爾德先生爬了下來。父親們冷峻的臉上寫滿了不祥和威脅,垂頭喪氣的彭羅德和薩姆站在自己的父親面前,不敢抬頭,臉上還畫著小鬍子。他們準備接受審判。

    每做一件事,不管什麼事,最後總會變成一件壞事,這就是一個男孩的命運。他永遠都搞不懂這是為什麼。

    懲戒和饒恕同樣莫名其妙。

    威廉斯先生揪住兒子的耳朵大吼:

    「還不走,回家去!」

    薩姆往前走著,沒有回頭,他父親像個監工一樣跟在這個小鬼身後。

    「你要打我嗎?」彭羅德跟審判官單獨待在一起,他聲音顫抖。

    「去水龍頭那兒把臉洗乾淨。」父親嚴厲地說道。

    十五分鐘後,彭羅德走進兩條街道交叉路口的雜貨店,他在櫃檯前驚奇地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喂,彭羅德,」塞繆爾·威廉斯說,「喝汽水嗎?來點兒吧。他沒打我,一根毫毛都沒有碰我。他還給了我一枚硬幣。」

    「我爸爸也是。」彭羅德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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