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薩姆!」莫裡斯小心翼翼地問道,「你們幹什麼呢?」
就在這時,彭羅德突然想出了一個好主意,智慧之光閃過他的腦海。他坐在陰暗處,一股刺眼的強光照得他睜不開眼睛。他感覺呼吸困難!
「你們幹什麼呢?」利維先生又一次問道。
彭羅德跳起來,他拿起那瓶甘草汽水,用拇指摁住瓶口搖了兩下,然後裝模作樣地「大喝」了一口。
「你們幹什麼呢?」莫裡斯第三次問道,塞繆爾·威廉斯猶豫著要不要回答他。
彭羅德說話了。
「喝甘草汽水呢。」他簡單回答道,然後很乾脆地擦了擦嘴巴,看上去很回味的樣子。薩姆本來已經喝夠了,被他這麼一鬧,又覺得渴了。他趕緊從彭羅德手中搶過瓶子。
「啊,」彭羅德抿了下嘴唇,感歎道,「真是太好喝了!」
柵欄上的那雙眼睛立馬來了精神,閃閃發光。
「你問他想不想喝,」彭羅德小聲暗示薩姆,「你別喝了!喝多了會拉肚子。你問問他!」
「為什麼?」薩姆非要較這個真兒。
「讓你問就趕緊問!」彭羅德凶巴巴地小聲說道。
「嘿,莫裡斯!」薩姆晃動著瓶子,「想來一口嗎?」
「給我!」利維先生命令道。
「要喝就過來啊。」在彭羅德的提示下,薩姆回答道。
「我不能過去。彭羅德·斯科菲爾德在這兒呢。」
「我有那麼恐怖嘛,」彭羅德說,「我保證不碰你,莫裡斯。昨天下午我們不是已經和好了嗎,你難道忘了?我保證你沒事,莫裡斯。」
莫裡斯似乎還有些猶豫。彭羅德又拿起那瓶誘惑力十足的汽水,舉到嘴邊,假裝讓汽水咕嘟咕嘟進到嘴裡,又用右手摸了摸胸口和肚子,看上去舒服至極。莫裡斯忍不住流口水了。
「拿過來!」薩姆肚裡的饞蟲又被夥伴的非凡演技勾起來了,他大聲喊道,「快給我!」
彭羅德放下瓶子,奇怪他這麼開懷暢飲了一番,瓶子居然還是滿的,但他就是不肯給薩姆,兩個人爭搶起來。對於柵欄外面眼巴巴的觀眾來說,他所有的慾望已經全部被喚起了。
「真的嗎,彭羅德,如果我進來,你不會碰我的,對嗎?」他大聲問道,「此話當真?」
「我保證不碰你!」彭羅德說道,他把瓶子舉得高高的,薩姆也抓不到,「你隨便喝。」
莫裡斯趕忙翻過柵欄,塞繆爾·威廉斯這時對彭羅德的用意也已心領神會。站在儲藏室門外的彭羅德迅速把甘草藥水放到藥店的櫃檯上,然後一把抓起那只裝有天花藥水的瓶子,慇勤地遞給走上前來的莫裡斯。
這完全就是一部大膽、流暢、一氣呵成的曠世巨作——一位天才誕生了。
塞繆爾·威廉斯先生呆住了,他倚著牆壁,感覺就像在看一幅傑作。當他回過神來時,冒出來的第一個念頭可能跟此類事件中大多數人的反應無異:「為什麼我就沒想到呢!」
如果薩姆知道他在這個偉大的計劃中絕不僅僅是一個看客的話,他也許會更驚訝。現在薩姆在舞會上沒有了舞伴。如果莫裡斯不能出席這次舞會(照現在的情況來看,他多半去不了了),彭羅德就需要一位男士來照看倫斯黛爾小姐,而對威廉斯先生能成為這位男士,彭羅德顯得胸有成竹。這件事關鍵還要看倫斯黛爾小姐的表現,他覺得倫斯黛爾小姐應該很樂意做這種交換。而與瑪喬麗·瓊斯共舞的差事,政治家彭羅德就當仁不讓了。
「你可以喝一大口,莫裡斯。」彭羅德友善地表示。
「你剛才說我可以喝個夠的!」莫裡斯接過瓶子,抗議道。
「沒有,我沒說過。」彭羅德立刻回答,同時把瓶子移開,避開那隻猴急的手。
「他說過!是不是,薩姆?」
薩姆無言以對。兩隻眼睛緊緊盯著瓶子,眼珠差點掉出來。
「你聽見了,薩姆,對不對?」
「好吧,就算我說過,那也不能當真!」彭羅德急忙解釋,他套用了一位權貴人士說過的話,「想想看啊,莫裡斯,」他語氣溫和,開始向莫裡斯擺事實講道理,「這樣不公平。我們也還想喝點甘草汽水,現在只剩三分之二了。我剛才的意思是,你可以盡情地喝一大口。」
「這是什麼意思?」
「就是,你一口氣能喝多少就喝多少,只要嘴離開瓶子,那就算第二口了。你嚥不下去了,就讓薩姆開始喝。」
「我不,還是你第二個吧,彭羅德。」薩姆說道。
「嗯,也成,我是說,只要莫裡斯這一大口喝完了,瓶子就歸我們了。」
莫裡斯臉上的狡猾表情跟牆上的海報一樣顯眼。
「只要我能嚥下去,就可以一直喝,對嗎?」
「對,完全正確。」
「好吧!」他大聲說道,「把瓶子拿過來!」
彭羅德把瓶子遞給他。
「你確定能讓我一口氣喝到嚥不下去為止?」莫裡斯再一次問道。
「沒錯!」兩個人異口同聲。
有了這顆定心丸,莫裡斯把瓶子放在嘴邊,咕嘟咕嘟喝起來。彭羅德和薩姆興奮極了,連大氣都不敢喘,探著身子仔細看著。他們原本擔心莫裡斯會察覺出汽水的味道不對,但他們多慮了。他們最期待的就是他一股腦兒全喝下去,然後突然來個大爆發,就像噴泉一樣。
很明顯,他們並不熟悉這位朋友的體質!莫裡斯嚥下去一口,接著是第二口,第三口,他開始咽個不停!雖然他脖子上還沒長出喉結,但液體下肚的情形還是清晰可見。他露出一副狡猾的神情,得意洋洋地瞟著兩個目瞪口呆的小鬼。他按照約定只喝了一口,但中間並沒有間斷。
兩位觀眾看呆了。莫裡斯吞下的比他們喂公爵的還要多,那個玻璃瓶已經空了一半,莫裡斯還在喝!透明玻璃所佔的比例在不斷擴大,黑色液體的比例在不斷縮小。
塞繆爾·威廉斯想上前制止這場鬧劇,可莫裡斯用另一隻胳膊死勁表達著自己的抗議,同時嘴裡還發出含糊的聲音,告誡他們不能反悔。薩姆只好放棄,惴惴不安的同時又十分好奇,他靜觀事態發展。
莫裡斯喝光了!喝得一滴不剩,他把瓶子扔向空中,心滿意足地大聲歡呼起來。
「哈哈!」他喊道,他喘著粗氣,挺胸抬頭,拍了拍肚子,又如願以償地擦了擦嘴,「哈哈!啊哈!哈哈哈!味道真不錯!」
兩個男孩都看呆了。
「好吧,我不得不承認,」莫裡斯很有禮貌地說,「你們遵守了約定,我覺得很公平!」
彭羅德突然有點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他趕緊跑進儲藏室,抓起那瓶甘草汽水聞了聞,還舔了一口。味道很淡但絕對是正品,沒搞錯呀。莫裡斯確實喝光了——風捲殘雲一般——那瓶混合物。
彭羅德把甘草汽水藏起來,轉過身來面對著那兩個男孩。莫裡斯坐在門外的一個箱子上,從口袋裡掏出香煙。
「這裡沒人會發現我吧?」他說著劃了根火柴,「你們倆抽嗎?」
「不抽。」薩姆瘋子一般死死盯住他。
「不抽。」彭羅德輕聲答道。
莫裡斯點著煙,裝模作樣地吸起來。
「我說,先生,」他說,「我必須承認你們倆還挺守信用的。說老實話,我還以為彭羅德又要打我的壞主意呢!我真這麼覺得,」他高興地繼續說道,「不過現在我覺得你對我印象還不錯,不然你也不會遵守約定讓我一口氣喝個夠。」
他態度友善,大談特談,滿足地抽著煙。兩個男孩聽他從一個話題說到另一個話題,大腦一片空白。他們倆全部的注意力都在莫裡斯身上,顧不上看對方一眼,這位話嘮則大方地表達著自己的感激之情。
他抽完煙,臨走時說道:「你們倆挺不錯的,哪天來我家做客吧。我想跟你們交個朋友。我喜歡你們這樣的人。」
彭羅德情不自禁地張大了嘴巴,而薩姆自始至終就沒合上過。他們倆都沒說話。
「我得回去了,」莫裡斯瞧了一眼自己的名牌手錶,「午飯後就得準備沙龍舞會了,別忘了。走吧,薩姆,你還不走嗎?」
薩姆下意識地點了點頭。
「那麼,再見了,彭羅德,」莫裡斯熱情地說道,「你能對我這麼好,真是太讓人高興了。走吧,薩姆。」
彭羅德倚在門柱上,面無表情地目送著兩位造訪者離去。莫裡斯一路上依然話語不斷,還伴隨有各種手勢,薩姆則一言不發,機械地跟在他後面,他時不時地瞟一眼眼前這個出奇活躍的男孩,小心翼翼地跟他保持著安全距離。
他們漸漸離開彭羅德的視野,莫裡斯還在滔滔不絕——彭羅德磨磨蹭蹭地往家走去,一點也提不起精神來。
三個小時後,塞繆爾·威廉斯收拾妥當,穿著一身新衣出現在彭羅德家的院子裡,他發出真假聲互換的暗號,呼喚著自己的朋友。他的聲音又高又細,頻率很快,最後,從高處傳來的一個聲音輕輕回應了他。
「你在哪兒呢?」威廉斯先生問道,他四處掃視著周圍比較高的地點。又是一個很輕的聲音回應了他。他看到了彭羅德的腦袋和肩膀,就露在馬廄上方。可彭羅德身體的其他部分呢?原來彭羅德靠在牆另一側的陡坡上,只有兩個胳膊肘搭在屋脊上,看起來很危險。
「嘿!你在上面做什麼呢?」
「沒什麼。」
「你小心點!」薩姆著急地喊道,「會掉到巷子裡的。上次我們爬到那上面去,就差點掉下來。趕緊下來!你不想去參加舞會了?」
彭羅德沒有吱聲。
薩姆往前走了幾步,用很謹慎的口氣說道:「我剛才打電話問他怎麼樣,他說感覺棒極了!」
「我也打電話了,」彭羅德說,「他也這麼說!」
薩姆雙手插進口袋裡,顯得若有所思。這時,廚房的門開了,戴拉的出現打斷了他的思緒。
「彭羅德先生,」她大喊著,「趕緊下來!你媽媽還在舞蹈班等著你呢,她打電話回來說舞會馬上開始了。你怎麼回事?趕緊下來!」
「快點啊!」薩姆也催促道,「我們要遲到了。莫裡斯和瑪喬麗已經過去了。」
一輛漂亮的轎車疾駛而過,一幅庸俗的畫面映入眼簾。瑪喬麗·瓊斯穿著一身粉色禮服,手捧一束紅色薔薇。莫裡斯氣宇軒昂,愉快地坐在她的旁邊。汽車拐彎的時候,他熱情地向兩位男孩揮手打招呼。
彭羅德嘟囔了一句,把兩隻手臂都抬起來揮了揮,這一舉動彷彿是在回應莫裡斯,又或者是在表達他絕望的心境。誰也無法判斷他究竟有多少故意的成分在裡面。以他所處的位置來看,這個舉動明顯欠考慮。看來,故意的可能性還是很大的。
戴拉和薩姆大喊起來。彭羅德消失在他們的視野中。
當塞繆爾·威廉斯趕到時,已經推遲演出的舞蹈班在已經抓狂的老師的指揮下,顯得更加混亂。
斯科菲爾德夫人匆匆離開舞廳,倫斯黛爾小姐因為這一突發事件激動得臉都紅了,她向巴爾泰先生鞠了一躬,引起了他的注意。
「我告訴你多少回了,」不及她開口,他就激動地說道,「換來換去絕對不行。如果你的舞伴來了,你就得跟他跳。你們想把我逼瘋嗎?怎麼回事?怎麼回事?你想幹什麼?」
這位女士又鞠了一躬,遞給他一封信,這原本是寫給她的:
尊敬的女士,下午的舞會無法與您共舞,深感抱歉。我不幸從棚屋上摔下來了。
您忠誠的
彭羅德·斯科菲爾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