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手 第38章 峰迴路轉 (7)
    榮老闆並不知道自己走後,那位買主的心態。他一溜煙回宅,依樣畫葫蘆將這消息又賣了一遍,不過,價錢卻上浮到了一千塊整。約翰遜的反應和林正木稍有不同,他是聽完了消息之後,才願意付錢的。榮老闆並不在意這一點。他從林正木爽快掏錢這一點上,重估了這消息的價值,不怕約翰遜不乖乖地交錢。

    付了錢後,約翰遜考慮再三,讓他幫助判斷,孫嘯伯有無能力支付這筆贖金。倘若吃力的話,必然會靠出售一些藏品來彌補缺口。那麼,他近期來西安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了。只有在西安省城,才可能有出得起價錢的買家,這一點毋庸置疑。

    榮老闆笑嘻嘻地表示馬上就去拜託鄒公館的人,一有孫嘯伯到達的消息,馬上通知。他們這次,要搶在別的古玩商前面出手,志在必得。

    這樣榮老闆轉賣了一條來自陳倉的消息,輕易地賺了一千八百塊錢,無本之利,心裡的快樂可想而知。看來,這陳倉孫嘯伯是他取之不盡用之不絕的財富來源,是得好好揣摩研究。陳倉,這個地處偏狹的小城,果然是一地黃金,俯首可拾,有心人,終能發財。他堅信這一點,從不動搖。

    鑒於這一點,他絲毫不敢放鬆自己近日來所布控的目標。那個曾在榮慶齋賣過錯金銘文秦鼎的女子,以及她寄養在西安的兒子,已成為他網中的大魚,半點不能懈怠。他所僱請的人,監視那座住宅多日,只見過一次那女人回來,並在馬路對面的樓上,偷拍下一張她的正面照片。雖然因為光線的緣故,畫面粗糙,但大體上五官相貌還能辨別得清楚。

    這女人來去如風,稍縱即逝,根本來不及反應著人去追蹤她的去向,只得守住了住宅和那孩子不放。榮老闆從這形跡古怪的女子身上,嗅出了一絲不同尋常的氣味。她和陳倉孫嘯伯會有某種不為人知的聯繫嗎?

    他手裡拿著這女人的相片,入神地端詳,不知不覺被她窈窕的身段、標緻的臉蛋所吸引住了。再回想那天她離開店舖時那搖曳動人姿態,情不自禁地嚥了口唾沫,暗暗說這娘兒們可真是夠勁,瞧她那兩條腿,飽滿、結實、修長、筆直,簡直可以放到寶物架上供人瞻仰了。要是擁著有著這雙美腿的女人上床,那該是神仙才能享受的福分了。

    他這樣色心澎湃、慾火焚身地想了半天,正要去後宅找小妾瀉火,約翰遜走進院子,召喚他出來,問他知不知道西安新近來了個北平的買家,此人背景複雜,要小心留意些。

    榮老闆嚇了一跳,以為他是試探自己的虛實,或者已經知道自己跟林正木私下的交易了,不敢全然隱瞞,說不但聽說過,而且還在某些場合見過面,一副財大氣粗的樣子。他探不清底,有生意也不方便做,只是點頭之交罷了。

    約翰遜點頭,說這傢伙來得隱蔽,行內人都以為他去關外奉天了,哪知道居然方向相反,深入到了這西北重鎮。這個人表面看上去似乎是個尋常商人,但實質上背景厲害得很,據說八年前浙江寧波天一閣北宋石鼓文三件拓本,就是經他之手流到日本去的。自己追蹤石鼓文字已久,這些鮮為人知的秘密還是逃不脫視野的。

    榮老闆久居西安,對於平津地區古玩商之間的掌故底細,基本上不太熟悉。聽約翰遜這麼一說,明白他話有所指,林正木有日本人的背景,要多加小心。但是,他是個在商言商的生意人,有錢賺是頭等大事。至於賺的是美國人的還是日本人的鈔票,他才不管呢。

    但是,他心裡還是不能斷定約翰遜特意來找自己說這些話的真實用意,他真的沒有覺察自己和林正木私下的來往?這一點,榮老闆不敢肯定,但也不能掉以輕心,生意上的大主顧,可是輕易得罪不起的。

    (十)

    孫連文由座上客轉眼間成為階下囚,這一戲劇性的變化,不但孫嘯伯驚懼,劉少校、吳家驤驚疑,黨部主任王本齋也覺得詫異。這一場勝券在握、即將收官的棋局,到了最後關頭,突然被一個不懂風雅的粗俗之徒一下子攪亂了棋子,他鐵贏的優勢化為烏有,真是懊惱至極。不過,讓他幸災樂禍聊以自慰的是,孫連文和俞小姐在這變局中依然是輸家。

    土匪們在山頂上改朝換代,兩眼只認錢,什麼孫嘯伯的兒子、黨玉昆的侄女,都統統地一錢不值,只有白花花的銀洋、綠油油的鈔票,才能打動他們。他得知這個情況後,立即建議林正木,拿出五萬塊錢去白虎嶺,買下這對男女來,押到西安去嚴刑拷問,不怕不攀連孫嘯伯,讓他插翅難逃此劫。

    但是,林正木卻異常地冷靜,回復說不能心急,且看孫嘯伯近日來西安後的表現再作理會。傳說中與孫嘯伯有關的那些黨氏藏寶,應該有一兩件面世了,他要先開開眼界再說。

    王本齋理解他的想法。他覬覦孫府已久,好不容易等到揭起面紗一角時,豈能不先飽了眼福,滿足好奇心?他油然一笑,心中對這位多年來扶持、栽培自己,一直不顯山露水的高人,有了些新的認識。看來,此人還是癡迷於古物,難以自拔。張岱不是說過嗎?人有癡癖,方能與之交。沒有癡癖,人亦無趣。沒趣的人,只是木刻人偶,讓人生厭。原來,他的潛意識裡已經將他劃入到無趣的行列裡了。現在,怕是不得不修正自己的看法了。

    王本齋油然一笑,這世上的某些事情看似千折百回,其實注定要奔著一個方向去的。孫嘯伯在劫難逃,是老天的旨意。自己竭力羅織、揭露俞小姐的****身份,拖累孫連文下水,目的就是以此來要挾孫嘯伯。這個計劃雖然功虧一簣,但是誤打誤撞卻又從另一條路徑將他逼上了懸崖。他要營救兒子,就得自露痕跡,這可是意外的收穫,刻意追求不來的。

    他心情輕鬆地坐在縣黨部,看著這齣戲忽忽悠悠地演著,漫不經心地給劇情劃上了邊框使之不能逾矩而過。而盟友劉少校跟他心情卻不相同。王本齋這一系列謀劃的目的是脅迫孫嘯伯低頭合作,他則是要一舉偵破陳倉****地下組織,成就一番功業。這兩條河流可以在一段地帶合二為一,但終究是要分道揚鑣的。這就是他們之間現狀的真實寫照。王本齋可以坦然接受白虎嶺的匪變,但他不但不能,而且還要去偵察明白,事實是否果真如孫連文求救信內所說的那樣。

    他向白虎嶺附近潛伏的手下發出指令,要求利用一切可能的機會,接觸山寨出入的土匪嘍囉,從側面瞭解真相。自己則趕到縣黨部去,拉上王本齋一起去城防團,鼓動丁團長出兵施壓,給土匪造成心理壓力,以便自己在談判桌上佔據有利位置,將孫、俞二人弄到手裡。

    王本齋對他的節外生枝有些不以為然,但這件事對自己而言是無可無不可的,也就順水推舟陪他去了。城防團部裡,丁團長正為上峰的指令傷腦筋,見他們來了,急忙請教。原來,西安總部命令,他這個團固守陳倉及其周圍的要隘,主力大軍分守在陳倉東南和西南方向,就等著一路鼓噪北上的大股****犯境,可一戰聚而殲之。

    可是,這股****重新入陝之後,突然聲勢減弱,只是在守衛薄弱的幾個邊緣城鎮動手,補充糧食、彈藥,並不急於北進,很有可能再度令總部的計劃落空。他不知道這股****什麼時候來,什麼時候走,友軍的配合能否按照計劃執行。萬一陳倉被偷襲,等不到援軍到達就陷落了,這些****一鼓作氣向東,可逼迫西安省城,向北越過幾座山嶺就能和陝北****匯合了。那樣,自己被追究起來,替罪羊的命運是跑不了啦。

    劉少校明白他的心思,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吃過敗仗之後,心有餘悸,早已喪失了求戰求勝的慾望,只求混個太平日子過過。他心底蔑視這樣的軍人,但此刻有事相求,自然要把話捋順了說。

    他凝神望著地圖,盤算說辭,指點道:「陳倉城,在去往陝北的要道東側,是西安的門戶。****怕是力量還沒有強大到敢於向省城進攻。他們的目的只有一個:向北。而向北的要隘,都在陳倉城防團的防區。守不守得住,就要看兵力和地勢了。我看了你的兵力部署,是否該在北邊尋機再設一道防線,比如,白虎嶺南側一里地的那座山坡,緊扼那條延伸向北的山道,一個營甚至一個連左右的兵力據險而守,沒有一兩千人怕是攻不下的。假如,****破了你的第一條防線,這第二道再阻攔上半天,為左右大軍壓過來合擊贏得時間的話,可算是奇功一件了!」

    丁團長聽他說得有道理,再仔細斟酌,還是擔憂抽兵去白虎嶺之後陳倉城防空虛,會被****乘虛而入,罪責非淺。

    劉少校微笑說:「丁團長放心,****吃了豹子膽敢攻陳倉,是自尋死路。陳倉城高牆厚,易守難攻,自古就是險要之地。西安方面大軍增援,另兩路伏軍亦可將他們的退路封死,這股土匪那就真的成了甕中之鱉,再難脫身了。我情願他們來攻,就怕他們不來呢!」

    王本齋看得清楚,聽得明白,洞察了他的用心,笑道:「丁團長,劉少校的用意是在替你構築兩道安全的堤壩。一道衝垮了,還有一道呢。****輕易是不敢來犯陳倉的,咱們幾個都在陳倉城裡,你還擔心什麼?」

    丁團長拍拍腦袋,當即同意了他們的意見,從陳倉守軍裡又抽出兩個連趕赴目的地,修築工事,枕戈待戰。劉少校主動請纓,要隨他們去白虎嶺佈防。丁團長瞧他如此熱心,倒有些感動,要留他喝酒。

    王本齋笑道:「丁團長,我代劉處長陪你喝酒。他既然一心要辦正事,咱們就不耽擱他了。你跟部屬下令,一切還要多聽他的意見。」

    劉少校隨著兩個連的守軍出城,一路兼程來到白虎嶺下,遙望山頂處依稀旗幟飄揚,上下山的三道隘口都被封死。舉起望遠鏡來仔細觀察,幾乎可以看清守寨的土匪嘍囉們架起機槍嚴陣以待的樣子。看來,自己這區區兩三百人想強攻山寨,連門都沒有。

    他歎了口氣,揮手率著人馬轉道向南,按照計劃在要道路口側面選擇地勢駐軍,修築工事,架起特撥的一部電台來和陳倉團本部呼叫聯繫,報知自己的位置和任務完成情況。

    且說劉少校做了這一些看似沒有結果的工作的同時,陳倉城裡文明旅社內,吳家驤少校正坐在辦公室裡反鎖上門,親手解譯一份發自十七路軍總部的最高機密級別的電報。電文的內容大致是:譚保副總指揮近日將赴陳倉,吳家驤要保證他此行的秘密性,切不可被其他部門所覺察,全力配合譚在陳倉地區的行動。另外,新調西安一個營先行秘密來陳倉,駐紮在城南十里地的豐鎮,隨時聽候調遣。此電文閱後即焚。

    吳家驤盯住這封含意不清的電文看了半天,劃起火柴來將它燒燬了。他心裡猜測,譚保這樣的大員不在省城享福,突然要來這裡做什麼?根據已知情報綜合分析,戰事一觸即發,陳倉是焦點。他來這裡是坐鎮指揮,還是……

    吳家驤不無自嘲地笑了笑。自己僅是一名下級參謀軍官,雖然在陳倉有點實權,但在這些大人物的眼裡那是微不足道的。他們身上所負的使命,光憑猜測是不著邊際的。可是,譚保來陳倉的時間並沒有明確,近日,可以是明天,也可以是下個月。眼下局勢瞬息萬變,他的行程怕是要受它的影響支配了。

    至於新調城南豐鎮駐紮的那個營,說白了就是給他指揮負責防衛的。既然讓他擔起職責,那麼未雨綢繆,先行使用起來,為譚保的到來先行保駕護航。他拿起電話,先跟已然提前到達豐鎮的部隊聯繫。讓對方先調一個排進城,到文明旅社報到,自己要有指揮得動的部下,替代那些暫借的丁團長的士兵。這樣,文明旅社安全保衛的權限,說明了就是控制權,就全數牢牢地掌握在自己的手上了。劉少校雖然是名義上的主管,但他是個光桿司令,沒有人沒有槍,能囂張到什麼地步?

    吳家驤本來想將這件事預先跟他通氣吹風,不料幾次都找不著人。過了整整一天後,次日下午才看見他單槍匹馬沿著石板路回來了。他在樓道口候住了,佯裝邂逅,迎面攔住他,說總部要求加強通訊處的防務,特地撥了一個排的衛隊來專職守衛。丁團長現在兵力捉襟見肘,吃緊得很,不如由著他領回去,不勞煩神了。

    劉少校剛剛辦了件替丁團長分兵的事情,聽他這樣說心裡有鬼,沒有多想就隨口應承了。他這一夜,在白虎嶺下約見了潛伏的耳目,四處打探情報,對於山上的變故仍然是不得要領。表面上看,這是土匪內部的一次嘩變內訌,沒有外來人攻打山寨的痕跡,想要懷疑卻沒有任何的破綻可尋。但自己在山寨附近安下了這個楔子,看似閒棋,關鍵時刻所能起的作用,卻是不可估量的。

    吳家驤對於他一夜失蹤雖然心存疑慮,但也不便多問。反正自己已經達到了換防的目的,能穩控局面就心滿意足了,還要再忙其他的大事呢,哪裡還有心思多管閒事?於是,按照密電的要求,先行清查控制住一個穩妥的地方,準備用來安置接待譚保等總部要員住下。這件事,關乎他的未來前程,不盡力那是不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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