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手 第14章 暗潮洶湧 (3)
    當然,俞梅摸清這位年紀輕輕莫名其妙就官場得意的吳少爺的底細之後,油然地鄙視和不屑。說來說去,這年少有為還是擺脫不了走門路的關係,他不是個值得尊重的對手。那個劉少校,倒是需要用心對待的。總不成,這個西安方面秘密設置的情報機構裡面的主事者,儘是些酒囊飯袋吧?

    她這邊正在思忖,那邊吳家驤又拉住孫連文一通狂喝。一壺上好的高粱美酒都進了他們的肚子,各不示弱地起身招呼夥計,再送一壺酒來。俞梅趕緊拉住靈秀來攔,但哪裡擋得住他們的借醉撒狂。再喝光一壺後,都是酩酊大醉,東倒西歪了,正應了俞梅先前的預言,這殘局要她們女人來收拾了。

    當下,俞梅先替這爛醉如泥的吳少校代付了酒賬,先和靈秀一起請夥計幫助,送上一程,硬架上吳家驤走了百十來步,送到文明旅社通訊處樓下。衛兵一看長官喝醉了不說,還被兩位如花似玉的女子送回來,當真像是看戲一樣稀奇,趕忙接過去送上樓。

    處理了這一個,俞梅她們再回頭,攔了輛黃包車,將孫連文丟上去,自己和靈秀一起步行相隨,走回孫府。到了家裡,幫忙的人就多了。門房老王、僕傭孫吉爭著來攙扶,把個昏天黑地的孫連文送回了睡處。靈秀大約從來沒見過男人如此喝酒,更沒看到過哥哥和吳少爺這樣的醉態,好笑、害怕,還有些擔心。

    俞梅怕孫連文醉中胡說,有些不妥的醉話落在靈秀的耳裡,推說自己在這裡照應,打發她回房去了。她打來盆涼水,用毛巾浸透了擰乾,橫搭在孫連文的腦門上,埋怨說:「第一壺喝了,為的是工作,也就算了。第二壺攔都攔不住,你喝成這樣,那是活該!」

    昏沉中的孫連文略微有了些知覺,冷不防探手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說:「我喜歡你啊!」

    俞梅嚇了一跳,偏過頭去,想躲開他那種飽含情意,卻又帶了三分無奈、令人心痛的眼神。可是,孫連文並沒有睜眼,僅僅是憑著手指的觸覺在喃喃說話:「我愛你,雖然過去我們並不熟悉,但這些日子,每天朝夕相處,我發現自己無可救藥地愛上你了,離不開你了。俞小姐,不,梅……梅兒,別離開我!」

    俞梅悄悄地想掰開他的手,不料他酒後是既模糊又警覺,手掌用力牢牢捏住死死不松。俞梅本想強行脫身,又怕他酒醉胡鬧,弄得滿宅皆知。當下只得耐住性子,任由他握住自己的手酣然大睡。就這樣,她不知不覺地也疲倦起來,身體選了個舒適角度蜷伏下去,想暫時歇會兒,等他睡熟了再抽手離去。

    但結果嚴重地違背了她的初衷,這一下打了個盹兒,不覺天色已經微亮。一夜沉睡後,孫連文這時候頭腦清楚地睜開了眼,意外地發現胸前一攤隱含香氣的女子的長髮。他駭然坐起,突然意識到自己正緊緊攥著俞梅柔軟纖細的手腕,而俞梅居然伏在床邊沉睡。這是怎麼回事?

    俞梅被他的動靜弄醒了,惺忪著雙眼直起身子來,一看到孫連文疑惑的眼神,驀然從他的掌握中抽出自己的手來,憤然罵道:「你這個醉鬼,混蛋!」

    孫連文一愣,正要說話。她站起身來再也不發一言,推門一溜煙走了。孫連文抬起自己那只徹夜抓住俞梅不放的手掌,反覆地看,似乎明白過來,狠狠地在腦門上拍了一下,後悔莫及。

    這天凌晨,天剛濛濛亮時,孫府的女客俞小姐頭髮散亂、一臉憔悴地從大少爺孫連文的住處匆匆地走出來,她神色迷亂,穿行在庭院、甬巷之間,形跡全然暴露在孫宅起早幹活的傭人們眼裡。好在宅子裡的眾人早已嗅出這位女客和大少爺之間的特殊氣味,交頭接耳竊竊私語,都只當做尋常男女間的歡愛之事看待,背後取笑罷了。

    至於老主人孫嘯伯,幸虧他已經出門去省城了。不然起早養生的他,萬一目睹了這情形,怕是要大大地不以為然了,叫來兒子示意「發乎情、止乎禮」的教訓,讓他迷途知返、切莫害人又害己了。

    (四)

    王縣長這些天說忙不忙,說不忙卻又坐在縣府裡煩透了心思。那位被他扯來作老虎皮唬人的李主任,業已離開陳倉去鄰縣了。他利用他震懾了一下劉、吳兩位年輕後生,並令丁團長對自己更加深信不疑,死心塌地合作,從長計議來對付那個又臭又硬的老狐狸孫嘯伯。

    但現在,孫嘯伯輕車簡從,神不知鬼不覺地出東門直奔西安去了。孫嘯伯上午走,他晌午後才得到偵緝隊的報訊,氣得他摔爛了茶壺。這個老東西,自從自己就任縣長以來,從未見他出過遠門。這一次毫無徵兆地走了,著實令他意外,甚至為之氣急敗壞。他生怕他就此一去不復返,在西安久住下去,丟下陳倉這座空宅子,由著自己惦想。

    更加令他不快的是,那位吳少校和孫家少爺、小姐們似乎交情不淺,居然公然在吉慶街上下館子喝酒,醉鬧得不可開交。吳少校的來歷他知道,但他和孫家的關係卻不清楚。假想兩種可能:其一,吳少校和孫少爺是莫逆之交,關係密切;其二,吳少校不僅和孫少爺關係密切,從他帶著妹妹出來拋頭露面看,興許吳少校做孫家女婿的可能性也是有的。假如屬於前者,也就罷了。萬一後面的猜想屬實,那他憑空裡又添了一個強勁的對手,想染指黨玉昆藏寶的願望就更加渺茫了。

    好在,通訊處裡有兩位少校。劉少校是什麼來歷,他和吳少校在通訊處裡的地位孰高孰低,那還是值得花費心思去揣摩的。根據官方訊息,陳倉通訊處屬於綏靖公署情報處分支,本應由劉少校負主要責任。但十七路軍總部不甘油水被綏署方面獨享,推出了情報參謀吳少校加入,官方職務上,他屬於總部代表。古語說:一山不容二虎。這兩位軍階相等的年輕人,終究是要在這地面上分出個高下來的。他們之間的競爭,也是綏署和總部之間的爭鬥,其間更是牽涉到了南京中央和西安地方之間的博弈。

    看來,打劉少校這張牌,是個上上之策。

    王縣長在辦公室裡搖通了通訊處新設的電話,找到了劉少校本人,邀請他單獨來縣府小酌。得到應邀的答覆後,他吩咐廚房備些下酒菜,等候客人登門。正要輕鬆片刻,前面有人拿了電報進來,說是北平那邊拍發的,是位林先生的電函。王縣長不敢怠慢,接過來拆開一看,不由得大吃一驚。電文很簡單:孫已赴西安,約翰遜正欲與他謀面,查明虛實。

    他一陣子發慌,一陣子無奈。慌的是,這位林先生竟能遠在千里之外洞悉陳倉城裡的最新動態。無奈的是,他跟那位美國人約翰遜見面是在西安,自己這個在陳倉本地都未能一手遮天的小官,跑到省城算個什麼?他考慮再三,復電:尊囑,已著人辦理云云。實質上,心裡暗想林先生既然能神通廣大料知陳倉的事情,那麼省城西安發生的事,對他而言,自然是手到擒來不在話下了,自己虛加敷衍也就行了。

    這樣盤算了對策後,他在後園子裡踱步沉思,考慮晚上劉少校來時自己的說辭,該不該把黨玉昆藏寶一事告訴他,誘引他加盟。這樣,他、丁團長、劉少校三位一體,在陳倉自然是能夠為所欲為了。但是,他又遲疑,三個人共同分享這所謂的藏寶,是不是太便宜他們了?再者,還有遠在北平的林先生,他會贊同自己的策略嗎?另外,萬一藏寶到手,這兩個手握兵權,擔負秘密情報工作的軍官翻臉,自己會不會先成了犧牲品,白白替人作嫁衣了?

    這樣前瞻後顧了好一陣子,他拿定了主意。屆時察言觀色,先拿「一山不容二虎」的道理撩撥他,藏寶一事,作為殺手鑭,不到最後關頭不拿出來。

    黃昏時分,劉少校帶了兩個衛兵來到縣府。得到稟報後,王縣長親迎到門口,一面讓手下安排好衛兵,自己請劉少校到後室僻靜處坐下。兩人見面已經不是第一次,所以都不拘束,先讓下人送上酒菜來,對坐而飲,喝喝談談。

    劉少校想起上次那位省黨部的李主任,問他在不在?王縣長說走了,他公務繁忙,來陳倉住了一天就是看在老朋友的面子上。眼下,在西安他可是CC的紅人,弄不好日後是要接任省黨部主任這個要職的。劉少校笑了笑。王縣長看出點端倪,索性開門見山問他跟中統調查處徐恩曾等人有沒有關係?劉少校搖頭,依舊笑而不答。王縣長心裡立即排除了他和李主任系出同門的可能,也是搖頭大笑,連聲說猜錯了!猜錯了!自當罰酒!

    劉少校陪著喝了一口,低聲說:「兄弟受命來自南京軍委會,專職軍中戡亂剿共,跟李主任的工作是殊途同歸。王縣長不必費神了。」

    王縣長眼光在他的臉部停留片刻,說:「聽說老兄是黃埔七期,而吳兄算是你的學弟。可是,兩位的軍階卻是相同。莫非,你從軍晚了?」

    劉少校笑笑,說:「我是直屬南京方面派遣來的。吳兄是陝軍,雖然出身相同,但類屬不同,自然有差別。楊虎城是上將、省主席,部下自然是水漲船高了。但我寧願在南京中央的麾下用命,這東西日子久了才能看得出差別來,這一時半會兒的,沒有說法。」

    王縣長見他只解釋,沒有具體態度顯現,倒也不便下手,附和著笑了幾聲,心中盤劃說項。

    不防劉少校擱下筷子來,凝神思考片刻,說:「我今晚,一來是喝酒,二來還要麻煩王縣長一件事情。想請貴縣警察局配合一下,不知道能否應允?」

    王縣長一喜,說:「那當然,儘管開口。」

    劉少校當即將自己日前收到的省城方面的綏署密令大致地講述了一遍,著重指出近一個月內,從省城或者外埠來陳倉的青年男女是調查的重中之重。王縣長問這兩個男女是結伴來的,還是分別單獨來的?劉少校說都有可能。總之,這個月外地來的青年男女都是偵察目標。

    王縣長腦子裡如電光火石般閃了幾閃,驀然記起一件事來,欣喜非常,拿起酒杯來邀飲說:「劉兄,咱們滿飲此杯,我立刻提供給你一條重要線索。」

    劉少校舉杯一口喝了,追問:「快些講來聽聽。」

    王縣長嘿嘿一笑,說:「別的地方,我暫時說不上來,但這戶人家一下子就讓我想起來了,不過,這可跟你的同事吳少校有關。孫嘯伯的府中,新來了位二十歲出頭的女子,據稱姓俞,俞梅小姐。我早就看他形跡可疑,讓偵緝隊盯過。據說,是孫少爺的同學。也許,你們還見過面呢!」

    劉少校驚訝地盯住王縣長,問:「此話當真?」

    王縣長胸有成竹地一笑,轉身去打電話叫來偵緝隊長,順便帶上兩張偷拍的照片,分別是俞梅的正面和側面,背景是孫府門口以及街頭某處,可惜有些模糊不清。劉少校接過照片,叮囑他們要守口如瓶,繼續秘密監視,千萬不要打草驚蛇。自己急速和西安方面聯繫,看他們有沒有嫌疑人的照片作比對,一旦確認後,以雷霆之勢出擊,抓獲這個潛伏在陳倉的****地下分子,偵破他們的地下組織,為黨國建立功勳。

    當然,還有一點他沒有講出來,先放長線任由同僚吳少校和孫家兄妹以及那個女人交往,並秘密留證。如果證實了那女子是****分子,那麼他在陳倉不再會有立足之地,在西安也洗脫不去通共的嫌疑。這算是一石二鳥之計吧,定會遂了他潛藏在心底多時的心願。

    他的想法,王縣長豈能不知?心照不宣地玩笑,扯開話題,繼續著這次意義非常的晚宴。

    (五)

    孫嘯伯來到西安後休息了一天,次日就在鄒震的陪同下出門,拜訪了幾位舊日的要好朋友,一起探討他所關心的事情,結果和鄒震所查出的大致相同。他的吳賢侄,是陝軍派在陳倉的情報代表,劉少校是綏署情報處的代表,一起從事秘密情報工作,針對****流竄入陝的態勢做軍事情報上的應對。

    他稍稍放下心來,但對於那個心腹之患王本齋王縣長,卻急於除之而後快,再三請求在省府任秘書長的某友出力襄助。這位朋友覺得平白無故地罷免一個縣長,是件棘手的事情,不免為難。鄒震在一旁看看僵持不下,出了個主意,乾脆將這王縣長升職,或者調往鄰縣,這樣也算名正言順,讓他無話可說了。他這折中的方案,算是指出了一條可行之路,當即獲得了一致贊同,並由那位當權者著手辦理。好在王本齋這一任縣長做的時間也差不多了,光明正大地調用也不麻煩。通過部門協調商議,十天後省府發出公函,免去王本齋陳倉縣長職務,調升陝南公署稅務專員,也是一個油水豐厚的職位,足以搪塞他的怨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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