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燭·死水 第44章 太平洋舟中見一明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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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蒼茫而遼遠的航線上,生命像一條孤獨漂蕩的小舟。在惡風險浪的顛簸中,在迷一樣的人生尋夢中,它每時每刻都在祈望著一線光熱以引導航程,哪怕那光線只是淡淡的星光,哪怕這樣的星也只有一顆!

    《太平洋舟中見一明星》就是這樣一幅具有象徵意味的人生圖景。詩作創作於1922年8月,是詩人初到美國芝加哥留學時的作品。它是一篇追憶之作,是詩人對自己漫長太平洋之旅的小結和回顧。

    鮮艷的明星哪!──

    太陰底嫡裔,

    月兒同胞的小妹──

    你是天仙吐出的玉唾,

    濺在天邊?

    還是鮫人泣出的明珠,

    被海濤淘起?

    哦!我這被單調的浪聲

    搖睡了的靈魂,

    昏昏睡了這麼久,

    畢竟被你喚醒了哦,

    燦爛的寶燈啊!

    我在昏沉的夢中,

    你將我喚醒了,

    我才知道我已離了故鄉,

    貶斥在情愛底邊徼之外──

    飄簸在海濤上的一枚釣餌。

    你又喚醒了我的大夢──

    夢外包著的一層夢!

    生活呀!蒼茫的生活呀!

    也是波濤險阻的大海喲!

    是情人底眼淚底波濤,

    是壯士底血液底波濤。

    鮮艷的星,光明底結晶啊!

    生命之海中底燈塔!

    照著我罷!照著我罷!

    不要讓我碰了礁灘!

    不要許我越了航線;

    我自要加進我的一勺溫淚,

    教這淚海更鹹;

    我自要傾出我的一腔熱血,

    教這血濤更鮮!

    站在去國離鄉的船頭,迎著無數海風和迷霧,一種深摯的思鄉之情和隨之湧來的憂思愁緒自然佔據了詩人的心。然而,年輕踴躍的詩心是不甘沉睡,不甘寂寞的,終於,當昏沉的眸子接觸到天空那顆燦爛的明星,詩人迷濛的心靈一下被照亮了,煥發出青春的熱情與活力。

    在詩的開首一節中,詩人用最純美、最精緻的詞句讚美那星的光焰,一系列高貴聖潔的形象把那顆明星刻畫得如此光亮、如此明艷,使讀者從一開始就沐浴在一片神聖如水的清光中。接下來,詩人極力表達了明星之光對孤寂靈魂的拯救,對消沉精神的啟迪。逃避現實的夢境被星光攪渾了,詩人真切而痛苦地意識到了自己的處境。「燦爛的寶燈」指引著詩人,使他在「飄簸」的航程中重新充滿了希望和勇氣。

    詩作所要傳達的並不僅僅是航旅中的真實感受。詩人清醒地認識到,太平洋舟中之行只是人生總體圖景的片斷,是一種象徵性的人生際遇的濃縮。詩人巧妙地將現實之海和生活之海疊合在一起,自然而然地借海浪的鹹澀引出了對生活之海的解析。

    全詩採用寫實與象徵相互輝映的寫法,從平凡的舟中偶感引發出深刻的人生際遇的哲理,體現了聞一多特有的深摯情思和雄健開闊的胸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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