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著名的笑話說道:一哥們兒丟車丟得太多,氣得不得了,賣了一輛新車,加了十七八道鎖,很張揚地停在路邊去自習。等他自習出來,發現車還在,但是所有的鎖都被完整地打開,平鋪在地上,旁邊有一張紙條:別以為北大沒人了!
●此外賣書、失物招領、尋物啟事也偶爾有見。但「某日一教105室戴紅圍巾的女同學你好我很喜歡你」這種絕對沒有。北大學生不那麼浪漫,也不那麼膚淺。
三角地被拆除了,作為一個半老不老的北大人,我有一點不是滋味。
說來慚愧得很,我是上了北大之後才知道有個三角地。同學說那是北大思想匯聚之地,我也跑去看,沒想到只是幾個很大的公告牌。而且當時百年講堂正在施工,那幾個公告牌都被安置到了三角綠地的北側,由西向東,坐北朝南地靠著工地邊緣的鐵板隔斷。
後來,施工結束時,也曾經把這幾個公告牌放倒。當時我們覺得三角地沒有了,還曾經去憑弔了一回。沒幾天,又把它們在旁邊的三角綠化帶邊上立起來了,這也許就是它的原貌吧。
那些廣告牌或者叫做海報欄上面,一如之後的十年中,我每次去看它的樣子。密密麻麻地貼滿了廣告。其中以英語班和考研班的廣告最多,大32開的印刷品,一張一張平鋪在上面,把整個公告牌貼得密不透風。小宗的廣告則是學生自己貼的,諸如買賣自行車、買賣電腦、求租床位等等。
多說一句,在學校裡到處都有「禁止私下買賣車」的牌子,但是沒辦法,二手三手七手八手甚至更多的舊自行車在被不停地轉手。一則學校太大,沒有自行車基本沒辦法生活;二則丟車太嚴重,上大學四年沒丟過幾輛車的人很少,我在北大丟過不下十輛車。一個著名的笑話說道:一哥們兒丟車丟得太多,氣得不得了,賣了一輛新車,加了十七八道鎖,很張揚地停在路邊去自習。等他自習出來,發現車還在,但是所有的鎖都被完整地打開,平鋪在地上,旁邊有一張紙條:別以為北大沒人了!這個笑話之所以著名,一是貼近生活,二是自嘲和苦笑的意味極濃。
賣買電腦的廣告也不鮮見,雖然緊挨著中關村,但是學生還是以省錢為主;電腦的主要用途,則又以上網查資料和寫文章為主,對硬件要求不高,所以大四學生畢業,往往把電腦轉給大三的學弟。
求租床位的都是外校的學生,假期趕過來參加考研班之類。有外地學生回家,往往在假期中把床位出租。但是雖然求租床位的廣告多,實際上出租床位,尤其是在假期出租床位的事情也很常見;但這兩個現實之間沒有必然聯繫。能夠轉讓成功的,一般都是原先的同學、老鄉等,知根知底的,否則同屋的人也不會答應。而這些熟人來求租床位,一則不必貼廣告,二則也不必花錢,所以這「租」字實際上也用不著。
此外賣書、失物招領、尋物啟事也偶爾有見。但「某日一教105室戴紅圍巾的女同學你好我很喜歡你」這種絕對沒有。北大學生不那麼浪漫,也不那麼膚淺。
以上提到的公告或廣告佔了三角地公告牌上的百分之九十五以上的地方,所以,我第一次看到那橫拉一大溜的三角地公告牌,有點失望。因為這些東西都只關利益,無關思想。
後來慢慢發現,還是有很多無關利益的公告被貼出來,比如某某講座,某某活動,某某社團招新。但三角地的廣告覆蓋率太高——不是受眾的覆蓋率,而是被覆蓋的覆蓋率,往往這些內容剛貼出來半天,就被其他的廣告蓋得嚴嚴實實——所以幾乎看不到。新入學的時候,班主任說:「大家需要什麼可以去三角地貼小廣告,但是可以多貼幾次。有的同學貼的小廣告,半個小時再去看就已經被蓋上了。」可見三角地廣告的更新之快,雖然更新的大多數還是老生常談的英語班或者考研班。一些自以為比較重要的活動、講座的廣告,往往在上面寫上「請保留三天」的字樣,雖然這方法有點兒防君子不防小人,但往往有這字眼兒的廣告就是不會被蓋掉。這也是北大學生心裡的一個默契勁兒:不是公益的、重要的事兒,不寫請保留。寫了請保留的,就一定比其他小廣告重要,自己貼的時候,盡量不蓋上。
北大的學生社團數量廣大,水平極高,而且科學文學史地藝術體育無所不包,所以在新學期開始的時候,社團招新的廣告貼遍了三角地。我在北大時社團有八十八個,號稱百團大戰,現在早就超過一百個了吧。北大的學生,對自己的社團,往往比對本系還親。所以社團招新,是極重要的大事。每個社都自製海報——一般都是手寫手繪,沒見過印刷品——粘貼到三角地,為自己的社團招新,一則宣傳,一則造勢。每逢這個時候,就覺得三角地憑空光芒萬丈起來。
三角地的海報每天晚上都被保安或保潔員撕下來清走,這無關什麼思想控制,只是純粹因為太多太厚而己。
三角地,雖然只有方寸之地,卻是每一個北大學生最熟悉的一處校園景觀。一則和自己的生活息息相關,二則它地處要衝,在宿舍區到教學區的必經之路上。一到上課下課時間,三角地絕對比王府井熱鬧得多,每個學生都養成了路過時看一眼廣告牌的習慣。隨眼一掃,就能自動篩選出有用的信息,比如今晚有什麼講座什麼的。生活上有什麼事,首先想到的,也是去三角地貼小廣告。
在我上學的那四年,三角地真正起到想像當中的那種功效的機會不多,一共只有兩次。
一次是美國轟炸我國駐南聯盟大使館,全校群情激憤,學生們集體走路去美使館示威前後,三角地貼滿了討美的檄文,其中不乏深度分析及筆墨絕佳的好文章。大家走過三角地,不再是浮光掠影地一看,而是每篇都仔細閱讀。
還有一次是昌平園區的大一女生邱慶楓在返校途中遇匪遇難一事,那件事在學校裡的影響,彷彿比上一件事還大。三角地的輓聯悼文,不計其數,更因此引發了學生推舉代表要和校領導對話的事件……一切都已經過去,不該談的不談。但需要說一句的事,後來學生自發公祭邱同學,就在三角地。三角地的那一圈排成心形的蠟燭,一直在我印象中揮之不去。
三角地消失了,學校給出的理由大概是商業廣告太多,影響校園環境。我忽然想起北大校園裡有一個雕塑,這大概也是唯一一個在學生宿舍區的雕塑,是某系某一級的全體同學集資修建的,以「民主」和「科學」兩單詞的首個英文字母為基礎變形而成。「科學」的S上有一小圓球,於是這個雕塑被學生們稱為「民主科學頂個球」,年復一年,這句話又變成了「科學還有個球頂,民主連球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