惶談錄 第22章 理髮師 (2)
    「葉子,你怎麼了?怎麼說話奇奇怪怪的。」我拍了拍她肩膀。

    葉子一下把手裡的梳子扔到了地上,趴在桌子上哭了起來。哀怨的哭聲在陰暗的屋子裡,顯得格外逼仄。

    一時之間,我愣在了那裡,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去我房間把帽子給我拿過來,好嗎?」葉子停住了哭泣,聲音柔和地說道。

    我應了聲,轉身向外面走去。

    「秦剛。」身後又傳來了葉子的聲音,我不禁頓住了腳步。

    「我愛你,真的愛你。」葉子繼續說道。

    「我知道。」我衝著她笑了笑,走了出去。

    走出房間,憋悶在胸口的沉重一掃而光。葉子的舉動讓我有些無措。這次的旅行,其實是我們愛情的最後一趟行程。回去後,我們便會分手。我知道,葉子捨不得。可是,我們不得不分開。葉子的爸爸已經為她定下了一門親事,下個月便會成婚。

    葉子的情緒我能理解。在學校的時候,林紅一直追求我。因為和葉子的關係,林紅後來退卻了。上個月,林紅知道了葉子要和別人結婚的事情。於是,又開始聯繫我。

    走出走廊,我看見萬福的妻子正在洗衣服,看見我她微微笑了笑。來到百鎮,一直都是萬福和我們打交道。萬福的妻子很少說話。

    忽然,旁邊的房間裡傳來一陣淒弱的嬰兒的哭聲。我皺了皺眉頭,剛想說話,萬福的妻子慌忙站了起來,急急地向房間裡跑去。

    萬福竟然有孩子,怎麼從來都沒聽他說過呢?我搖了搖頭,向前走去。

    葉子的行李包裡很簡單,旅行帽就放在裡面。那是一頂白色的李寧運動帽,是上學時我送給她的,沒想到她一直珍藏著。

    旅行包裡還有一個日記本,上面還帶著一個小鎖。葉子有寫日記的習慣,這個我知道。可是,日記本上卻帶了個鎖。這引起了我的好奇。我拿起那個日記本,輕輕擺弄了一下,鎖竟然開了。

    日記本很華麗,粉色的底面上寫滿了葉子的字跡。

    在我最愛你的時候,離開你,是我所有記憶的終結。

    看到第一句話,我心裡一沉。這句話,讓我有些不好的預感。日記本往後掀開一頁,是葉子的一張照片,上面的葉子中規中矩地立在上面。

    猛的,我想起了一件事情。

    那還是上學的時候,我和葉子在街上遇見一家出殯。靈車經過我們身邊的時候,葉子忽然指著上面說:「秦剛,怎麼現在的遺像竟然是彩色的呀!」

    「現在時代進步了嘛!再說,黑白的遺像,讓兒女看著就害怕。」

    「那我以後也要弄成彩色的遺像,免得愛我的人害怕。」葉子哧哧地笑著說。

    我的心越來越沉,想起葉子的種種跡象。我慌忙把運動帽拿起來,向門外跑去。剛走到門口,撞到了一個人。

    「秦,秦先生,出,出事了。」撞到的人是萬福,他嘴唇哆嗦地拉著我說。

    「怎麼了?」我心裡咯登響了一下。

    「你朋友,她,她自殺了。我們……」

    沒等萬福說完,我便踉蹌著跑出了門外。

    葉子倒在梳妝台上,眼睛睜著,直直地望著鏡子裡的自己。她的手裡緊緊抓著一把頭髮,似乎是從自己頭上拔下來的一樣。

    我一步一步向她走去,眼淚洶湧而出。

    「秦先生,請節哀。」萬福拍著我的肩膀說。

    我沒有說話,只是呆呆地望著前面。

    「秦剛,如果沒有我,你會和林紅好嗎?」

    「不會。」

    「為什麼?」

    「因為,我們不合適。」

    這個世界上,並不是誰都可以跟誰在一起的。林紅對我的愛,難能可貴。可是,我愛的人一直都是葉子。即使她不得不嫁給別人,我也從來沒有任何怨言。

    「秦先生,我現在幫你聯繫回去的車。」萬福說著站了起來。

    「不,不用。我們說好在這裡住三天的。三天後,我會帶葉子離開。」我搖了搖頭,慘然說道。

    「那,好吧!」萬福努了努嘴,轉身走出了門外。

    房間裡又恢復了先前的安靜。我把葉子夾在筆記本裡的那張照片放到了她身邊。現在我終於明白,原來葉子早已經計劃好了一切。她無法違背父母定下的婚約,又不想離開我。於是,選擇了這種方式。

    窗外,天色一點一點黑了下去。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我被一陣輕微的喊聲驚醒了。

    一個女子站在面前,她的手裡提著一個竹籐提包,亭亭玉立地站在對面。

    是林秀雲,我的腦子裡閃過一道靈光。

    林秀雲往前走了兩步,然後在葉子的屍體面前蹲了下來,打開了那個提包。

    「你想幹什麼?林秀雲。」我用力喊道,可是,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我眼睜睜地看著林秀雲拿著一些東西灑到葉子的身上。接著,葉子的身上開始長出一些頭發來,那些頭髮越來越長,像一條條靈活扭動的蛇一樣。

    我拚命地喊,可是,嘴裡卻發不出任何聲音。葉子身上的頭髮越來越長,越來越多,最後把她整個身體包滿。彷彿是一團巨大的毛髮。

    啊,我終於叫出了聲。

    眼前一片漆黑,沒有林秀雲,沒有變成頭髮的葉子。屋子裡靜靜的,所有傢俱都擺在原處。

    是噩夢。我心裡鬆了口氣,站了起來。

    對面萬福的窗戶還亮著燈,隱約有一些嘈雜的聲音傳來。我推開門,走了出去。

    這是我第一次去萬福的房間。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萬福一直都沒有讓我去過他的房間。那天在樓下,我聽見小孩的哭聲,我隱隱明白,萬福似乎有些秘密不想被別人發現。

    樓梯是老式木板結構,踏上去軟乎乎的。隨著距離萬福房間越來越近,一股腐朽的味道也越來越濃。那種味道有些冰涼,有些刺鼻,和葉子身上的味道一樣。那是死人的味道。想到這裡,我一下頓住了腳步。

    「快了,就快了。」忽然,屋子裡傳出了萬福的說話聲,還伴著一些奇怪的聲音。

    好奇心瞬間湧了上來,我躡著腳步慢慢向房間走去。走到房間外面,我貓著身子,然後從窗戶縫隙裡向裡面望去。

    看見裡面的情景,我登時怔在了原地,全身像是被電擊般,幾乎僵直。

    房間裡,萬福的妻子躺在床上。萬福手裡拿著一把剪刀,正在為她剪髮。他的妻子身體如同被包在一個毛髮團裡一樣。上半身已經露出來,下半身的頭髮依然來回晃動著。這和我剛才做夢夢見的一模一樣。

    我禁不住驚聲叫了起來。

    「誰,誰在外面?」萬福一驚,站了起來。

    我推開了門。

    萬福的妻子動了動身體,有些不自然。

    「你,還是發現了。」萬福歎了口氣,請我走進了屋子。

    「怎麼會這樣?」我盯著床上萬福的妻子,疑聲問道。

    萬福歎了口氣,走到床邊,繼續幫妻子剪那些頭髮。

    「當年林秀雲死後,這種病就出現在百鎮。最先是頭髮越來越長,到最後便把人包住。百鎮的人說,這是發魔。」

    「可是,下午的時候不是還好好的嗎?」我有些不解。

    「這些頭髮只需要一個小時便可以長出來。所以,每天我都會替她把它們剪掉。」萬福說道。

    「那,為什麼不去看醫生?」

    「怎麼沒去過?可是,到醫院,卻一點事也沒有。回來後,病就又發了。醫生看不到病情,以為我們是胡說。唉!幸好,它要不了命。」萬福歎了口氣說道。

    我沒有再問下去。

    回到房間,我望著葉子的屍體,想起那個噩夢。我決定,明天離開百鎮。

    雖然我不知道那種發魔病,是不是林秀雲的詛咒。所有的一切已經不再重要。我們為了這個故事而來,可是看故事的人已經離去。

    我撥通了林紅的電話,明天我就會回到她所在的城市。

    為了讓葉子能夠安心和別人結婚,為了能讓她和父母和睦相處,在葉子和別人訂婚的時候,我也和林紅訂了婚。這一次的百鎮之行,不僅僅是葉子的紀念旅行,更是我的愛情最後的紀念旅行。

    天亮的時候,我抱著葉子上了車。萬福和他的妻子來送我,萬福的妻子看起來和昨天晚上的樣子判若兩人。

    分別的時候,萬福希望我能幫他問問外面的醫生,能不能幫幫他的妻子。

    車子啟動的時候,我的眼淚落了下來。百鎮前面的那塊石碑越來越遠,終於,消失不見。

    葉子的葬禮,我沒有去。

    我一個人坐在家裡,林紅一直握著我的手。我沒想到,這一次的愛情告別旅行,竟然成了葉子生命的告別旅行。

    兩天後,我和林紅坐上了飛往新加坡的飛機。那裡,有翹首等待我們的林紅的父母。望著窗外飄浮的雲朵,我的心又一次莫名的疼起來。

    婚禮很順利,林紅的父母請了很多朋友。其中有一名叫謝成浩的醫生。於是,我向他談起了我在百鎮見到萬福妻子的病。

    謝成浩聽完,對於我提出的情況很感興趣。他說,頭髮的生長是有規律的。如果我所說的屬實的話,那麼,萬福的妻子的病應該是和百鎮的氣候和當地的環境有關係。謝成浩說,這種病在古醫學上曾經提到過,所以,這將會是一個驚世的發現。最後,我們約定,蜜月過後,我和他一起去百鎮。

    蜜月過後,我向林紅提出了去百鎮的決定。林紅極力反對。我知道,她擔心我重遊故地,會想起葉子的事情。我告訴她,我去那裡,只是為了配合謝成浩。

    車子在百鎮村口停了下來。

    百鎮的樣子依然沒有變,只是遊客似乎更多了。那個悼念許天成的石碑被很多人圍著,有的在照相,有的在議論。

    我告訴謝成浩,那塊石碑每到雨天便會流出血一樣的眼淚。謝成浩沒有說什麼,只是走到石碑面前仔細揣摩了半天。

    許久,他抬起頭,說話了:「這是一塊孕石,也叫流淚碑。和流淚樹差不多。至於它能流出血色液體,我想可能是這裡的地表和雨水混合的問題吧!」

    謝成浩一語激起了旁邊百鎮村民的反對。他們說,這是老祖宗留下的東西,是靈碑。

    謝成浩沒有說話,只是拉著我往前走去。之前,我聽他說過,在上大學的時候,謝成浩除了修習醫學,還是地質學的尖子生。

    循著地址,我們來到了萬福的家裡。可是,無論我怎麼敲門,都沒有人開。

    就在我們準備離開的時候,旁邊過來了一個老人,他盯著我們問:「你們是租房嗎?」

    「不是,我們找人。這家的主人——萬福,你知道去哪了嗎?」我搖搖頭。

    「萬福?」老人搖了搖頭,接著說,「這房子前段時間租給了一對夫婦,現在也不知道他們去哪了。」

    老人的話讓我吃了一驚,萬福的房子是租的?怎麼會這樣?我愣住了。

    老人打開了房子,裡面和上次的情景一模一樣,只是,不同的是,裡面沒有我們要找的萬福夫婦。

    「會不會是出去看病了?」我不解地問道。

    「如你所說的話,他們應該不會再出去了。」謝成浩分析道。

    「這個房子,我也沒敢動。因為房租還沒到期,害怕人家再回來。」老人說著,往旁邊房間走去。

    我帶著謝成浩來到了葉子曾經住的房間。房間裡的樣子和我們走的時候一樣。我的眼前又浮現出了葉子的容貌。

    「魄香?怎麼會有這東西?」忽然,旁邊的謝成浩說話了。他的手裡拿著一小截木頭。

    「那是萬福點的香料,說可以驅蟲趕蚊。」我說道。

    「這是迷藥啊!嚴重的話,會讓人產生幻覺的。」謝成浩臉色沉重地說道。

    「幻覺?」我愣住了。片刻後,我慌忙向旁邊的房間走去。

    「林秀雲,林秀雲的傳說你知道嗎?」我問道。

    「沒有。我在百鎮都快七十年了,沒聽過。」老人搖了搖頭說道。

    林秀雲的傳說,難道是萬福杜撰編造的?這是為什麼?

    這個時候,老人從床下拉出一個東西來。那是一個用毛髮編織的套子,如果萬福的妻子鑽進去,正好合身。

    頓時,我呆在了原地。

    「如果,我猜得不錯,這應該是個騙局。那個叫萬福的先給你講了一個關於林秀雲的故事,然後利用魄香讓你見到所謂的林秀雲。只是,他這樣做的目的是為了什麼呢?」謝成浩說道。

    為什麼?我想我已經知道了。可是,會是這樣嗎?

    我又一次抬起了手,這樣的動作已經反覆了好幾次。我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事情的真相。可是,我必須面對。

    門開了,我提著行李走進了房間。客廳依然貼著一個大大的喜字,只是,寂靜的房間裡顯得有些沉悶與逼仄。

    「林紅,你在家嗎?」我喊了幾聲,卻沒有人答應。

    把行李放好,我向臥室走去。

    推開門,我一眼看見躺在床上的林紅。一道猩紅的傷口印在她的手腕上,床邊流了一攤血。

    「林紅。」我慌忙走過去。

    林紅的臉色蒼白,臉上已經有幾塊灰色的斑點。儼然已經死去多時。床頭放著一張紙條,似乎是她死前寫的。

    秦剛,算算日子,你也該快回來了。我知道你一定想到了真相。我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你。萬福夫婦是我找的人,我只是想讓他們利用林秀雲的傳說把你和葉子分開。可是,我沒想到,葉子竟然自殺了。

    當我知道你要和謝成浩再次去百鎮的時候,我便明白這一切已經無法再隱瞞。我用了五年的時間愛你,最後終於和你結婚了。可是,我知道,你想到真相後一定不會原諒我。所以,請原諒我,以這種方式向你和葉子贖罪。

    看完最後一句話,我無力地癱坐到了地上……

    「這篇稿子有些像蔡駿的荒村客棧啊!是你寫的嗎?」我看完後,疑惑地說道。

    「不錯,這個稿子的確是看了蔡駿的荒村客棧寫出來的,多少帶了點荒村客棧的影子。這篇稿子是我去年寫的,發表在一個懸疑雜誌上。我讓你看這個稿子是因為我遇到了一件詭異的事情,本來我是想出來散散心,可是我越想越怕。正好來到了你在的城市,所以便來找你說說話。我們都是寫懸疑的,應該對於這方面的事情比其他人要看得開。」風雨如書似乎有些激動,一口氣說了很多話。

    「如書,別急。這樣吧,我們找個地方坐下來,慢慢講。」我拍了拍他的肩膀說。

    「好。」風雨如書點了點頭。

    十分鐘後,我們來到了位於城市娛樂街的一個飯店,那裡環境幽雅,是適合談心吃飯的好地方。

    幾口飯菜下肚後,風雨如書講起了他遇到的詭異事情……
本站首頁 | 玄幻小說 | 武俠小說 | 都市小說 | 言情小說 | 收藏本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