惶談錄 第21章 理髮師 (1)
    如果我所說的屬實的話,那麼,萬福的妻子的病應該是和百鎮的氣候和當地的環境有關係。謝成浩說,這種病在古醫學上曾經被提到過,所以,這將會是一個驚世的發現。最後,我們約定,蜜月過後,我和他一起去百鎮。

    照片上的男孩笑容陽光,本是花一樣的時光卻蒙上了一層暗淡的暈影。他的名字叫杜一,是杭州江城大學的學生。被人發現死於學校宿舍,在他的死亡背後牽連出一個警察假冒判官殺人的案子。

    那個案子,和杜一講給我的故事幾乎一模一樣,只是結局不同。

    我忽然明白了梅香說的意思,杜一死亡的消息對我來說的確很詭異,他在死之前告訴了我整個案子的經過。只是我當時並不知道他就是《陽判》當中的杜明天。我們總以為故事和生活是兩個不同的概念,其實有時候故事根本就是生活,同樣生活也是故事。

    我沒有繼續旅遊下去,提前結束了自己的旅行。旅行團對我並沒有多大的挽留,離開的時候只有梅香來送我。

    機場門口,我們簡單告別,然後我轉身向前走去。

    兩個小時的飛行,讓我有一種無法言說的顛簸感。飛機在中途遇見氣流,很多人顯得驚慌失措,我只是盯著窗外那些飛快閃過的氣雲,想起一些記憶裡的往事。生與死往往只在一瞬間,就像杜一一樣,之前我們還在飛機上交談著一些共同的見解,可是轉瞬之間卻已是陰陽相隔。

    走出新鄭機場,我把手機打開,鋪天蓋地的短信幾乎要把手機擠炸。我打開一看,原來是我的一個作者朋友風雨如書發來的信息,他說他已經到了我在的城市,希望能和我見面。

    風雨如書和我一樣,也是一個靠寫懸疑小說為生的作者,不過他比我寫得早,現在有一本新書正在全國上市。對於這樣的朋友我還是非常歡喜的,畢竟大家都是作者,且都是寫懸疑的,把酒言歡可一直都是我們早就嚮往的。

    我邊給他打電話邊攔了一輛出租車,告訴他我到了馬上找他。

    三個小時後,我在汽車站門口見到了風雨如書。他和我想像中幾乎一樣,溫和的笑容,戴著一副黑邊眼鏡,說起話來輕聲慢語,一看就是寫字的人。

    在我的住處,我們一直聊到天黑,我才想起應該帶他出去吃點飯。聽到我的提議,風雨如書搖了搖頭說:「吃飯之前,我有件事要告訴你。」

    「什麼事?」我愣住了。

    風雨如書沒有說話,只是打開他的電子郵箱,從裡面找到一個存起來的稿子說:「你先看看這個稿子。」

    我點點頭,目光落到了顯示器上。

    走到半路的時候,天空下起了濛濛小雨,淅淅瀝瀝的。兩邊都是半人高的綠色植物,挺立在雨中,放肆地吮吸著天上落下來的甘露。

    葉子從包裡拿出一把傘,剛想打開,我卻擺了擺手。

    雨並不大,淋在身上,有一種迷離莫測的感覺。這是在繁華城市裡體會不到的。我深深吸了口氣,盡情呼吸著清新的空氣。

    「我們快點走吧!要不然,天都黑了。」葉子擦了擦劉海上的雨水,望著前面。

    「我們就要到了。前面就是我們的目的地,」我望著前面有些迷濛的景色,緩緩地說道,「百鎮。」

    百鎮,是我們從網上找到的。看到網頁上的介紹和畫面,我和葉子便決定,這個暑假就去百鎮旅行。

    百鎮,是清朝乾隆年間一位名叫許天成的舉人的故鄉。後來許天成被大奸臣和珅陷害,著了文字獄,客死異鄉。許天成的故鄉為了悼念他,便在百鎮的鎮口立了一塊石碑。據說,因為許天成是冤死的,所以每到雷雨天,那塊石碑便會流血。

    當然,現在這個年代,為了吸引遊人,很多東西都是炒作出來的。所以,對於許天成的那些歷史是否屬實,我們並沒有多大興趣。

    天色越來越暗,雨似乎也跟著天氣變得大起來。

    「秦剛,你看。」突然,葉子頓住了身體,用手指著前面,顫聲喊道。

    我抬頭望去,就在這個時候,天空閃過一道閃電。短瞬的光亮,我看見一道石碑立在前面不遠處。雨水瘋了一樣沖刷著石碑,上面有幾道暗紅色的液體正緩緩地向下流著。

    「那個,那個,會不會就是那個石碑啊?」葉子往後縮了縮,瑟縮著問道。

    「走吧!興許是一塊雨水沖到上面變色的石頭而已。」我往上提了提背包,向前走去。

    走到石碑前,我才發現,那塊石碑上的確流著血一樣的東西。如此看來,網上說的百鎮傳說並不是假的。

    我低頭,用力凝視著石碑上的小篆文,可是,只能看清乾隆五十二年幾個字。後面的卻是模糊不清。

    「是秦先生嗎?」遠處傳來一個聲音,跟著閃過一道刺眼的光亮。

    我皺了皺眉頭,抬起了身。

    一個男人從遠處走了過來,他穿著一件黑色的雨衣,手裡拿著一個手電筒。

    「你是,萬家旅店的老闆?」我忽然想起,自己在網上預定了一家名為萬家旅店的房間。

    「是,我是老闆。我叫萬福。我怕你們摸不著路,便在鎮子口等你們。」萬福憨厚地笑了笑,說道。

    「謝謝你啊!我們第一次來這裡,又攤上雨天,還真有些惶恐。」葉子接口說道。

    「那,我們走吧!」說完,我向前走去。

    夜裡的百鎮,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雨天的關係,街上一個人沒有。更為奇怪的是,家家戶戶都沒亮燈,彷彿是一座死鎮一樣。

    腳下的路是平坦的石板路,雨水撞擊在上面,砰砰作響。我們跟在萬福的後面,穿過兩條狹小陰暗的巷子,終於在一個宅院面前停了下來。

    萬福打開門,笑著說:「到了。鄉下小店,比不上城裡的大酒店,兩位將就下哈!」

    我沒有說話,抬腳走了進去。

    院子裡種滿了竹子,還有一個很雅致的小亭子。這倒讓我很是意外。在萬福的帶領下,我們來到了二樓。萬福說,自己的宅子是祖傳的,一直都是做旅店生意的。只是現在,很多人都往大城市跑,二樓的房子便一直空著。一直到有一天,一個畫家來到百鎮,把這裡的風景介紹出去,才讓他這個百年小店又重新開業了。

    萬福說完,推開了眼前的房門。

    一股濃重的氣息瞬間撲面而至。似乎是書墨的味道,又似乎是陳舊的灰塵味。我用力吸了兩口,心裡覺得有些莫名的舒暢。

    半夜的時候,我被一陣奇怪的聲音驚醒了。似乎是有人在敲窗戶,輕撥撥的,又像是很急的樣子。

    我坐起來,往窗戶邊望了一眼。萬家的二樓還保留著以前的建築風格,窗戶是綿紙做成的。風一吹,呼啦作響。

    猛的,我打了個激靈。既然窗戶是綿紙做成的,那麼,剛才敲窗戶的聲音是哪來的?想到這裡,我吸了口冷氣。起身坐起來,慢慢地向窗戶走去。

    房間裡很靜,我的心幾乎就要跳出來。

    輕輕推開窗戶,外面的景象由一條縫越來越大,最後,全部收進了眼底。

    一個身著旗袍的女人站在外面,背對著我。

    柔和的月光打在她的身上,彷彿是一幅美輪美奐的圖畫。一時之間,我禁不住屏住了呼吸。

    唉!女人歎了口氣,帶著說不出的哀怨。

    「秀雲,秀雲。」兩聲悠長的喊聲從院子外面傳出來。眼前的女人提了提旗袍,往前走去。走到門口的時候,她忽然轉過了身。

    那是一張絕美清秀的臉,秀髮覆在額頭上,娥眉微彎,不勝嬌羞。

    「秀雲,秀雲。」我喃喃地喊出了她的名字。

    「秦剛,醒醒,秦剛。」耳邊有人在喊我,我怔了一下,坐了起來。

    窗外天色已經大亮,陽光從外面透進來。我揉了揉眼,看見葉子坐在床邊,一臉焦急地看著我。

    「你,什麼時候來的呀!」我舒了口氣,問道。

    「我來了一會兒了。收拾下,出去吃飯吧!」葉子說道。

    我點了點頭。

    菜是農家菜,葷素盡有。萬福一邊吃一邊誇自己的老婆手藝好。看得出來,他們夫妻的感情非常融洽。

    葉子一直沒有說話,一副悶悶不樂的樣子。

    不知道為什麼,昨天晚上的事情一直在我面前浮現。那個叫秀雲的女人是誰?她的樣子,讓我無法忘記。我甚至想,如果能見到她,那該有多好。

    「秦先生,吃過飯,你們可以去百鎮的書生坊看看。那裡很不錯的,是我們百鎮歷代文人的祠堂。」萬福笑著說道。

    「哦,好啊!」我慌忙回過神,應了聲。

    「不了,下午我想去理髮。萬老闆,這裡哪有理髮店呀?」葉子把碗和筷子放到桌子上說。

    「理發?姑娘,你要理發?」萬福和他老婆一聽,頓時呆住了,一副驚恐不安的樣子。

    「怎麼了?這裡沒有理髮店嗎?」葉子奇怪地看著他們。

    「百鎮,百鎮沒有理髮店。姑娘,還是回去再理吧!還有,在這裡千萬不要和別人提理發兩個字。」萬福一臉惶恐地說道。

    「為什麼?」萬福的勸告,讓葉子更加疑惑了。

    「也許是這裡的規矩。既然萬老闆說了,你就聽吧!等回去後再理吧!」我看了看葉子,安慰道。

    葉子瞪了我一眼,站起來走了出去。

    「真麻煩。」我歎了口氣搖了搖頭。

    「小兩口吵架拌嘴很正常,多讓讓,自然可以白頭到老的。」萬福的媳婦笑了笑,說道。

    我遲疑了一下,抬頭看了看她問:「你們百鎮有一個叫秀雲的姑娘嗎?」

    「秀雲。林秀雲?」萬福一下張大了嘴巴。

    「原來她叫林秀雲啊!」我心裡一喜,脫口說道。

    「秦先生,你,你怎麼知道她的?」萬福的臉色忽然變得凝重起來。

    我愣了愣,然後把昨天晚上的夢講了一下。

    聽完我的講述,萬福夫婦半天沒有說話。萬福緊緊地拉著他媳婦的手,彷彿聽到了一個駭人驚聞的恐怖故事一樣。

    「你們,這是怎麼了?」看著他們的神情,我不禁有些奇怪。

    萬福頓了頓,端起桌子上的茶杯,把裡面的茶水一飲而盡。然後,告訴了我關於林秀雲的事情。

    一百年前,百鎮裡並沒有理髮師。每天巷子裡都會有轉街串口,挑著擔子的剃頭匠。有時候,剃頭匠幾個月不來百鎮。於是,這裡的人便拿著剪刀對著鏡子胡亂把頭髮剪剪。

    一個春雨淅瀝的早上,百鎮來了兩個人,一男一女,是兩口子。他們從村口走到村尾,打聽一個叫胡三的人。

    村民從他們口中知道,兩人是從外地來的。男的叫丁天,女的叫林秀雲。因為家鄉鬧饑荒,所以想來投奔一個遠方表親。可是,他們找了一路也沒找到那個叫胡三的表親。村民們看他們可憐,便把他們留在了百鎮,讓他們住在了百鎮的祠堂裡。

    丁天的身體很弱,總是一副病懨懨的樣子。有時候,走一步路還打幾個顫。林秀雲和丁天在祠堂住下來以後,兩人很少出來。很多時候,村民們只看見林秀雲出來採一些草藥。對此,村民認為那是他們剛到百鎮,比較怕生。

    直到有一天,外面的剃頭匠再次來到百鎮。已經蓄髮太久的村民,紛紛圍著剃頭匠,等待理髮。這一幕正好被外出的林秀雲看見。

    村長說,百鎮沒有剃頭匠,所以才會這樣。

    林秀雲思索了半天說,以前,我在我們村就是專門給別人剃頭的。

    村長一聽,覺得分外驚奇。剃頭匠一般都是男的,怎麼林秀雲,一個女的也會。林秀雲沒有說話,回到祠堂拿出一個包袱,解開,裡面全部是剃頭用的家什。

    那個下午,林秀雲為百鎮十個人修了頭髮。男的看起來更加精神,女的看起來更加秀氣。這讓村民們分外高興。只是,讓人不解的是,林秀雲把那些斷髮全部收了起來。

    當天晚上,村長在村裡擺了一桌飯菜,把林秀雲和丁天請了過來。希望他們能夠長期留在百鎮。這樣,百鎮的人剃頭便再也不用等別人了。村長還在村口為他們騰置了一個房間,讓他們住了進去。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生活安定下來的緣故,丁天的身體漸漸好了起來。有時候,村民還能看見他站在門口,呆望著天空。村民們只要需要剃頭修發,林秀雲從來不會拒絕。只是,丁天的房門總是關得緊緊的,無論如何都不讓別人進去。

    對此,有村民便猜測,丁天的房間裡有什麼見不得光的東西。

    而在這個時候,村裡有人開始生病,先是四肢無力,接著便咳個不停,幾天過後,便死在了家裡。村民們以為是瘟疫,用盡了各種辦法,可是死亡依然在繼續。

    然後,有人說凡是得病的人,都是在林秀雲那裡理過發的人。並且有人看見,林秀雲拿著那些斷髮泡在茶裡,端給丁天喝。這一切說得有板有眼。這讓失去親人的村民們,徹底憤怒了。他們蜂擁著,撞開了丁天的房門。

    在那裡,他們看見丁天正在喝一碗藥。而那碗藥裡,正泡著幾束頭髮。

    村民們衝了上去,那碗藥被摔落到了地上……

    說到這裡,萬福長歎了口氣,眼角帶著一絲淚痕。

    「那,後來呢?」葉子追問了一句。

    「後來,村民們把那個房子燒了。」

    「啊,那林秀雲不是被燒死了?」我驚聲叫了起來。

    萬福點了點頭,說:「林秀雲和丁天死後,村裡的死亡陰影並沒有散去,卻越來越厲害。最後,百鎮幾乎成了一個死城。一直到一個遊方的道士路過這裡,才把瘟疫去掉了。當然,這都是些傳說。」萬福說完,笑了笑。

    可是,這真的是傳說嗎?我的眼前又浮現出昨天晚上林秀雲的樣子,她的眼角眉梢、她有些蒼白的笑容,讓人禁不住愛憐。

    回到房間的時候,手機響了。

    你還好嗎?你在哪裡?我很想你。

    是林紅髮來的短信,我慌忙按下了刪除鍵。葉子走了進來,她眼睛死死地盯著我,嘴角顫了顫:「是誰?」

    「是,是個朋友。」我頓了頓,說。

    葉子沒有再說話,轉身坐到鏡子前,把頭髮散開,一縷一縷梳理。窗外的光線有些暗,一點一點地投在她身上。鏡子裡的葉子目光反射到我眼裡,我吸了口氣。

    從今天早上開始,我便覺得她有些奇怪。想起昨天晚上夢見林秀雲,莫不是葉子也遇見了什麼?想到這裡,我走到了她身邊。

    「秦剛,你說我把頭髮剪掉,好看嗎?」葉子說話了,聲音哀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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