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護士葉子姐姐說的那樣,皮皮媽的病情公開了以後,大家不用「演戲」了,病房裡的氣氛反倒自然了許多。
皮皮媽繼續接受著放療和化療。作為一個晚期癌症病人,皮皮媽很清楚最壞的結果是什麼。但是每當她想到歐皮皮把實情告訴她,就是希望能夠出現「奇跡」,她都在心裡不停地鼓勵自己:一定要加油,努力和疾病打仗,不能讓兒子失望!
這些天來,皮皮媽一直在考慮一件事情,她不想這樣天天躺在病床上,她想做點什麼。具體地說,她想參加一個由癌症病人自發組織的「癌症康復中心志願者協會」。這個協會裡的每個成員都是癌症病人,但他們都很積極樂觀,經常組織各種集體活動,還熱情地幫助更多的癌症病人重建信心。
皮皮媽在手術恢復的過程中,就結識了這個協會的成員,他們主動來到病房,給予了她很多的幫助和心理疏導,這才讓皮皮媽在很短的時間裡調整了自己的心情,勇敢地面對自己的病情。考慮再三,皮皮媽找機會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國風,我不想這樣躺在床上。」
「好啊,那我陪你出去走走。」
「哎呀,我說的不是要出去走走!」
「嗯?你不想在床上躺著,也不想出去走走,那你想幹什麼?」
「我想出院。」
「什麼?」
「你別緊張嘛,我剛剛做完第二個階段的化療,我都問過醫生了,有些病人在這個時候是可以離院的,等下個療程的時候再回來。」
「話雖這麼說,但我怎麼覺得你不單是想回家這麼簡單呢?」
「嘿嘿,還是你瞭解我呀,我也不瞞你,我其實是想參加『癌症康復中心』的志願者活動。那些癌症病友的熱情感染了我,我也想像他們那樣去幫助其他的病人……」
「不行,目前還不行……」
「親愛的,拜託你答應我吧……」
「你再叫一百個『親愛的』也沒用。艾雲,不是我不支持你的愛心,只是你的身體現在還很虛弱……」
「國風,正因為我的身體還很虛弱,所以我才迫不及待地想做這件事情。像我這樣的病情,說不定哪天就突然……我不想自己最後的人生變得一片空白,能夠去幫別人做點兒什麼——哪怕只有一點點,這也會讓我覺得自己還有點兒價值,沒有白活這一生。這對於我來說,真的很重要……」
「你……你真的很想那樣做嗎?」皮皮爸心裡很矛盾。
「是。」皮皮媽點點頭,「親愛的,我們不是已經說好了嗎?不再逃避現實,要坦誠地面對,你就答應我吧!咱們兒子不是說了嗎,等我完全敞開了心扉,沒準兒會出現奇跡呢!難道……你不想奇跡出現嗎?」
「不不,我當然想……只是……如果你確定要那麼做,那……你就做吧!」
皮皮媽從床上彈起來,攬過皮皮爸的臉重重地親了一口!
辦理完「暫時出院」的手續,皮皮媽當天晚上就回家了。這個家她已經離開一個多月了,門一打開,她就聞到了一種熟悉的味道。
打開房門的歐皮皮萬萬沒有想到媽媽會出現在這裡,他以為自己看花眼了。
「媽媽?你……你……」
「你什麼你呀,還不快讓你媽媽進來!」站在旁邊的奶奶笑著說。
歐皮皮忙不迭地給媽媽拿拖鞋,他彎著腰的時候還在心裡琢磨:她怎麼出院了?難道奇跡這麼快就出現啦?
皮皮媽剛要進屋,卻被歐皮皮抱住了。大家都以為是媽媽回來歐皮皮太高興了,實際上是歐皮皮一下子想起來自己剛才吐了一地的瓜子皮兒還沒掃,茶几上放著的可樂、薯片還沒來得及收拾。
「這孩子真是的,這麼大了還撒嬌呢?」皮皮奶奶邊說邊拉開歐皮皮,「快讓你媽進屋好好休息一下吧!」
「不不不,」歐皮皮緊張地說,「媽媽還是先進洗手間洗洗手再休息吧!」
歐皮皮邊說邊把媽媽往洗手間裡推。跟在後面的皮皮爸邊笑邊搖頭。
在皮皮媽洗手的這會兒,歐皮皮像「龍捲風」似的刮到客廳裡,以最快的速度捲走了所有有可能「找罵」的東西。皮皮爸和皮皮奶奶在一旁「撲撲」直笑。
皮皮媽洗完手,慢慢地在家裡走了一圈,看見什麼都覺得無比親切。
「還是家裡好啊!」皮皮媽緩緩地坐到了沙發上,「家就是家,和任何地方都不一樣。連這房子裡的空氣聞著都讓人舒心吶!哎呀,這是什麼?」
皮皮媽的手正在沙發上摩挲著,冷不丁地從沙發縫裡拽出一個塑料袋。她一看,原來是一個威化餅乾的包裝袋。還沒等歐皮皮做出解釋呢,皮皮媽又在沙發縫裡摸出了花生殼、瓜子殼、餅乾渣、水果糖、麵包屑……
看著這一樣樣「罪證」居然從沙發縫裡被摸出來,歐皮皮真是懊悔自己太大意了。事已至此,說什麼都是枉然,還不如主動認錯好些。歐皮皮用手背蹭了蹭鼻子,壓低了自己的聲音:「我……我錯了,我作為一個男子漢,不應該吃零食……」
「誰說的?」皮皮媽說,「小孩子嘛,吃點兒零食沒什麼大不了的,你還想吃什麼?媽媽明天去超市給你買!」
「不不,媽媽,我再也不吃了!」歐皮皮越聽媽媽說的話,越覺得是反話,「我真的真的不偷吃零食了!」
媽媽看出了歐皮皮的緊張,禁不住笑起來:
「哈哈哈……傻兒子,來,坐我旁邊。媽媽剛才說的是真心話,你喜歡吃零食,這沒什麼錯,媽媽以前那樣管你,是怕你吃過量了對身體不好。再說了,你要是不控制零食,萬一長成個大胖子,還會有那麼多女同學喜歡你嗎?哈哈哈……」
「哎呀,你說什麼呢,什麼喜歡不喜歡的呀!」歐皮皮不好意思起來。
「總之呢,對於吃零食這個問題,媽媽以後不會再那樣限制你了,因為你已經是個大男孩兒了,要學會自己管好自己,這樣我才能放心。」
歐皮皮認真地點了點頭。一家人就這樣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天,聊到很晚了都還沒睡意。歐皮皮一直在心裡想:以前怎麼從來沒有覺得和家人一起聊天,是一件這麼幸福的事情呢?
第二天清晨,皮皮媽戴上了歐皮皮送給她的那頂「爆炸假髮」出門了,當然,臨出門前,她用剪刀把髮型稍微修改了一下。
「癌症康復中心志願者協會」的人,非常歡迎皮皮媽的加入。她年輕、漂亮、有朝氣,並且接受過高等教育,研讀過心理學,有很深的文化修養,她的加入,就像為協會插上了一雙有力的翅膀。
皮皮媽很快投入到了新的工作當中,她和協會的工作人員一起,策劃組織了很多場集體活動。他們邀請了很多癌症病人來參加活動,大家一起學習抗癌的科學知識,一起聽專家帶來的康復指導,一起體驗科學的鍛煉方法。
對於一些剛剛患病的病人,皮皮媽用自己的親身經歷,鼓勵他們冷靜地面對自己的病情,積極地接受治療,樂觀地參與康復活動。很多人看著「充滿活力」的皮皮媽,都不敢相信她也是一名癌症患者。
皮皮媽的工作很「繁忙」,週末的時候她把歐皮皮也帶到了康復中心幫忙。病友們舉行乒乓球比賽時,歐皮皮就當記分員;病友們開演講會的時候,歐皮皮就當忠實聽眾;病友們學跳交誼舞時,歐皮皮也抱著板凳跟著湊熱鬧……不過,歐皮皮也有「不盡職」的時候。有一天,病友們在一間音樂教室進行放鬆治療的時候,歐皮皮也跟著一起聽,沒想到音樂太舒緩了,歐皮皮竟然睡著了!不僅如此,他的呼嚕聲和美妙的音樂聲交織在一起,引得病友們一陣陣大笑……
雖然在康復中心只待了幾天,但是歐皮皮打心眼兒裡更理解媽媽當初的這個決定了。他眼看著很多的癌症病人剛來的時候一臉的絕望,但是在大家的幫助下,很快就能調整好自己的心態,積極地面對生活和治療。最讓歐皮皮感到震撼的是,那天聽病友們的演講會時,有個病友在演講結束的時候說:哪怕在不久的將來,我依然會和這個世界告別,但是因為我努力過,因為我愛過,所以我沒有遺憾!
這天下午,歐皮皮回到家裡,他很嚴肅地跟爸爸說:
「爸爸,以後我們要更加大力地支持媽媽的工作!」
「為什麼突然這麼說?」
「因為……我發現媽媽有個很美麗的心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