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中水滴 第6章 一年四季 (3)
    從今天早上開始,一切如願——昨晚寒氣不再襲來,天空一直灰濛濛的,遠處更是瓦灰一片。不過,這一切都沒有什麼區別:陰沉的天氣下點雨也好,但是如果太陽出來了,一片春意盎然也不錯。

    我家菜園子的積雪正在慢慢地消融,氣溫已是零上12度了。不過那些缺少積雪保護,在冬日凍得硬邦邦的土地,依然沒有融化,甚至還沒有散發水氣,如死般冷寂。這樣的氣溫,就連躺在乾草上曬太陽的小狗也受不了,躺了一會就跳起來跑開。

    沒有披上綠裝的樹幹

    清晨的美景真是數不勝數。悄無聲息的微寒更有益於健康,讓我們身手敏捷,思維活躍。天啊!難以想像,處在山鷸發情期的椴樹將以怎樣的激情來迎接我!

    椴樹用自己的方式向我講述著,我非常清楚它們要表達的意思,可是又找不到恰當的詞彙來形容。椴樹和樺樹一樣,它們的身體裡都有樹液,只是現在葉子還沒有生長出來,黑黝黝的樹幹並沒有因為春天的到來而穿上新裝。隱約中,樹幹好像說,它們要長得更高更大……

    它們只想告訴我,遠離樹林的樹木只想生長得更加茂盛,而林中的它們卻只想越長越高。

    白嘴鴉

    每天清晨,總有許多白嘴鴉在不遠處的那塊空地上悠閒地踱來踱去。有時候它們會來到我的房前,不停地向我點頭問好。白嘴鴉纖細的小腿,像是穿了一件濃密的燈籠褲。

    在這個鴉群中,有一隻打扮得花枝招展的雄鴉,黑亮的羽毛在陽光的照射下,發出彩虹般靚麗的色澤。它和另外一隻羽毛艷麗的雌鴨邂逅了。雄鴉一邊展現其紳士風度,一邊向雌鴉屈膝行禮,低垂的翼梢已碰到了地面。

    春潮之後

    太陽雖然暖暖地照著,但有時仍覺得冷,微風輕拂。吃過早餐,我就去林子裡遛了一圈。林間還有許多積雪,走起路來有點很吃力。不過,林中的那塊空地上,積雪早已經不見了蹤影,那就是山鷸發情時專屬的森林舞場。空地上橡樹葉也早已乾枯,微風像逗小孩一樣逗弄著樹葉。

    又粗又壯的橡樹不知怎的跑進了這片林間空地,很礙眼。不遠處,幾隻啄木鳥向一棵雲杉樹直撲過去,在樹下面開始啄了起來。北面的林子邊依然被積雪掩蓋著,白茫茫一片,南面林子邊卻被春水映成藍色。田地裡還沒有植物,看起來既不規則,又雜亂無章,髒極了。白樺樹的樹液已經開始向下滴落,遠遠看去黏糊糊的。

    河面上,經過一個夜晚的沉澱,原來由冰塊相連形成的冰鏈,現在就只剩下幾塊看起來污濁的小冰丘了。只要你抬腳,輕輕地踢一下,馬上就會碎成冰晶。

    樹林邊水窪下的草甸還沒有出現新綠,光著腳踩在地上,有種冰涼的質感,此時草甸下的田鼠玩得正歡。

    四月天

    如果按照我們人類的生活習慣來推斷的話,這樣一個春光明媚的四月天,就是我們生命中最值得回味的一天,難怪人們會說「人間四月天」。這一天好像在對我們說「好的」,大自然也會用「好的」向我們問好。隨後,大地又開始披上綠裝。

    大自然在這時的表現,簡直就是人們常有的情景,全身鼓足了勁,只要抓住什麼東西用得上勁,就是把地球掀翻也不成問題。

    不知那羞澀、膽怯的男孩,走到前面問了女孩什麼。女孩並沒有回答,只是輕輕地低下頭。男孩變得很不安,走上去又問了一次。女孩還是沒有說什麼,只是將頭又往下低了一點。最終男孩戰勝了內心的恐懼,走上前去,將手搭在了女孩的肩膀上,低頭趴在她的耳邊細語著什麼。女孩抬起頭,滿臉通紅,直接撲過去,雙手摟住了男孩的脖子。

    那一瞬間,萬物彷彿一起綻出新綠。我真希望,我們生活的每一天都是這麼愜意。我不知道大自然伸手摟住了誰的脖子,難道這就是大自然說的「好的」。今天,整個大自然都在回應我們「好的」。於是,四處湧現新綠。

    我非常用心地通過自己的感知來瞭解大自然,這些並沒有什麼奇怪的,這就是我的感觸,也是親身經歷過的。可是非常奇怪的是,當我將我的體會講給那些從來沒有經歷過的人聽時,他們都能明白我的想法。

    現在我終於明白了,問題其實並不在我的身上,而是因為整個世界都是這樣運動,並存在的。人類就像一個整體存在著。

    那尚未完全返綠的早發柳樹,是那麼嫵媚嬌柔,就像是四月的新娘。我彷彿參加了四月和四月的新娘的婚宴,我很驚喜也很快慰作為大自然四月婚禮的見證者。

    大地的蒸氣

    在河的南岸,隱隱地看見了一些新綠,在藍盈盈的河面上,隱隱倒映著這些綠意。

    地面蒸發出來的水汽,飄散在空氣中,呈現出一片殷紅的氣象。這樣一來,對岸那綠油油的針葉林瞬間就轉換成了淺藍色。小的時候,就聽大人們說,民間把這種擁有著特殊本領的水汽,稱為大地的蒸氣。

    這是一個多麼美麗的詞彙,既表達讚歎和感激之情,更給人以重生的特殊韻味,還不停地向外傳播快樂和幸福。可是為什麼,這樣的民間詞彙並沒有得到相關部門的認可,沒有真正地進入文學殿堂呢?在俄國曾經也出現過這樣的例子,他們表達春之歡愉的一長串詞彙,已獲得了人們的認可。那麼同理,我們現在的大地的蒸氣的說法,也應得到承認。是否這就意味著,我們的春天從這裡開始?

    一大清早,水汽就像熱氣騰騰的牛奶一樣,撲面而來,很快又化成水滴回到了大地的懷抱。水汽其實並不多,如果無意中有一滴水滴落在你身上,一般情況下你是不會遇到第二滴的。當第二滴水滴形成並掉落下來的時候,第一滴水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了。倘若你穿著襯衫在大街上行走一段時間,相信你的衣服是不會潮濕的。

    河對岸的拖拉機又開始忙碌了,不用費勁就能看見。在拖拉機的後面,緊緊地跟隨著成隊的白嘴鴉,這和它們曾經尾隨著耕犁的狀況沒什麼大的區別。只不過,從前慢悠悠地跟在耕犁後面走的白嘴鴉,如今卻步伐矯健。我甚至覺得,它們對原先的農夫太寬容了。現在拖拉機的行駛速度要快很多,無數個藏在地下的小蟲子,全都暴露在外面,白嘴鴉緊隨其後,生怕失去眼前的美味,只能疾馳地飛奔過去。

    白嘴鴉放下了官架子,農夫也沒有像往常一樣,在犁溝裡呵斥著耕馬慢慢地走著,而是安穩地坐在車上,說不定還一邊哼著小曲兒呢。

    太陽和大地真正相會了

    今天是入春以來最熱的一天,溫度竟然達到了20度,大地和太陽還是第一次毫無掩遮地會面。

    到了傍晚,天才漸漸地陰沉下來,太陽消失在一片雲朵裡。當我去森林中打山鷸的時候,碰巧遇到了一隻黃蜂。森林中安靜極了,整個伐林地彷彿只能聽見黃蜂嗡嗡嚶嚶的聲音。首先盛開的銀蓮花和紫色的小花都羞答答地鑽出來了。稠李和丁香也迫不及待地綻放出芽孢。新生的綠草在水窪裡整齊地排放著。道路的兩旁也出現了一抹新綠。夜晚,像露水般溫潤的雨水,洋洋地撒向大地,直到天明。

    午飯後,天又變得陰沉起來,雨水又一次洗禮著新生的枝葉。

    時間之主

    河水在兩岸之間歡快地流淌。林間小道也換上微綠的新裝。到處都有小水窪,它們彷彿是黃昏的眼睛,在漸暗的林間張望。荒野中還有零星的有點頑固不化的殘雪,孤零零地立在那裡,遠遠看去好像一隻小白兔。我彷彿看見兔子的耳朵在來回地晃動。彷彿所有的事物,都在瞪大眼睛看著我,讓我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萬物的存在。這還不夠,空氣中一直瀰漫著一種我非常熟悉的味道。趕忙對自己說:「快醒醒,這次錯過了,就很難能遇到了。」

    山楊樹的樹幹已經微微泛綠了,時不時地散發出一種濃郁的清香。小白兔好像也在提醒我:「快點吧!再不仔細觀察,我就消失了,你就再也看不見我這樣的小白兔了,你能看見的就只剩下這一地的灰土。」

    一棵還沒有換上新裝的樹上停著一隻鶇鳥,正唱著歡快的歌曲,好像在說:「永恆很快就會消逝,可是像我,一個有生命的人來說,應該把握住這個永恆的春天,從中獲得更多收益,我們要做自己時間的主人,將大自然無私奉獻的財富,送給每一個善良的人。

    你看,出現在我心頭的這個思想是多麼的偉大。時間終會消逝,可是我作為時間的主人,站在林間兩條路的岔路口,去選擇最富有意義的事情。這樣的責任將一直與我相隨……

    就在這時,一隻山鷸向我飛來,在那裡我找到了熟悉的聲音。當我舉槍的時候,小水窪嚇得閉上了眼睛,小兔子嚇得連蹦帶跳地逃跑了,鶇鳥的聲音消失了,我承載著疑問和智慧的箱子,瞬間關上……看來不能一味沉浸於思想之河!

    也許,正在創作階段的人們都非常追求完美,他不停地和成功道路上的階梯揮手告別,可是,當成功唾手可得的時候,他卻放棄了,放棄了那經過千辛萬苦,好不容易得來的通往幸福的階梯。

    狩獵歸來

    打完山鷸,我選擇從兩個樹林中間的空地返回。

    一彎新月佔領了整個夜空,月下有團大雲彩,正在樹林上空。在月光照耀下,雲彩黑色的陰影遮蓋了整個樹林,將夜空一分為二,地平線上,新月正在審視著大地。我帶著小狗在鬆軟的泥土上散步,在這裡不會有人知道我們的存在。

    解凍的土地,鬆軟的質感,讓我有種無能為力之感,我對自己已經沒有什麼要求了。現在如果有人說想要帶著我離開,或者要對我做點什麼,我都不會有任何的不滿意,甚至還會很高興,就像大地非常樂於體會這份春天帶來的快樂。

    最初的春花

    我們也想不到,最初是在什麼時候,我們開始使用「最初的春花」這樣的詞彙。不過又能怎樣呢,重要的是我怎樣看到它,當我第一次看見它們時,它們的樣子,就在昨天,和太陽交相呼應的小黃花,已經靜悄悄地盛開了。今天,就像獅子大開口一樣,它已經將紫色的花蕊伸了出來。

    下午,天空又飄起了綿綿細雨,溫暖的雨水正滋潤著萬物,相信明天一定又是別樣的風采。

    萬物欣欣向榮

    胡桃和赤楊都開花了,它們悄悄地把自己的那份美麗掩蓋,將一切交給了早發的柳樹。一旁的銀蓮、密枝瑞香也綻放出美麗的花朵。

    一隻青蛙在小路上思索著什麼。

    不論是小水窪、小路,還是河灘都變得一片綠意蔥蘢,只有農田被翻耕後呈現黑黝黝的顏色,去年灰不溜秋的收割地現在也已是一片新綠,那是新生的三葉草,它們就像黑麥田里還沒有成熟的麥子一樣,開始在泛青的麥地裡好奇地四處探望。

    稠 李

    真奇怪,為什麼稠李的新芽,遠遠看去像一個個鋒利的長矛?我覺得,一定是稠李在冬眠的時候,仍然沒有忘記自己枝條被折斷的情景,一直耿耿於懷,並再三提醒自己:「我千萬別忘記了,去年我的新枝是怎麼折斷的,我是不會原諒你們的!」

    春天來了,小鳥從稠李的身邊飛過,好像也在說著:「可不要忘記,那是不可原諒的!」

    可能這就是稠李在生長最初,就會伸展出很多企圖傷害人類的長矛的原因吧!昨天一場溫暖的小雨,滋潤了它的長矛。

    小鳥從旁邊飛過,不時地提醒著大家:「小心長矛!」

    可是,這些堅硬的長矛,慢慢地變得柔軟了很多,白白的長矛也穿上了綠色的新衣。之後發生的事情我們就能夠預測了。可是稠李的長矛漸漸地刺出了花蕾,緊接著,花蕾綻放出美麗的花朵,這一切又是怎麼發生的,我們都想知道過程。

    小鳥們也開始忙著照顧自己的孩子,失去了蹤影。

    夜鶯那婉轉的歌聲響起,也許正是這優美的歌聲,讓稠李忘記了小鳥們的忠告,不行,它又被折枝了。

    朝 寒

    清晨,陽光照亮了整個世界,裊裊炊煙直直地衝向天空。窗台邊,一隻鶺鴒正伸著頭向屋子裡張望,窗外椴樹的斷枝上有一隻椋鳥正在啼唱。鳥快樂地在樹林中來回奔跑著。

    清晨的微寒讓它們生機勃勃。

    被割傷的白樺

    小的時候,總是期盼著春天能早點到來,心情總是非常的浮躁,經常拿著一把小刀,不停地傷害樺樹,將它的樹皮割開看,可是裡面乾巴巴的,什麼都沒有。

    可是等到樹液開始流淌的時候,無須再割樹皮,一眼就能夠看見變化了。只要腳踩在舊樹葉上發出沙沙的響聲,只要樹木的枝丫顯露出淡淡的紅色,只要柳樹的枝條開始泛綠,只要樹木的樹幹發出淡淡的清香時,那就是白樺樹的樹液開始流動的時候,那個時候就不用傷害樺樹的樹幹。

    不過已經晚了,那樣的事情已經發生了,如今到處都有流著淚的被割傷的白樺樹。

    羞答答的太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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