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你一朵曼陀羅 第24章 三色燈 (2)
    戈培爾回來了,翻著白眼狠狠踹他床下那捆書,他說這是我的勢力範圍你給我拿走!這是侵權懂不懂?!還勢力範圍呢,兔崽子!我滿腔怒火如火山噴發,你他媽侵夠我權了,我都要被你那下作的哼哼聲弄瘋了,這是補償懂不懂,你這頭只知道交配的豬!我想,為什麼不張揚我的個性,把辯才發揮得淋漓盡致呢?他冷笑道,你也不見得好多少,大白天的就幹上了,屋子裡都是你****的味道,又膻又腥。我說是你的****,你的****像餿粥,你他媽是開餿粥廠的!結果我忘了辯才的事兒,直接和他打了起來。不用說,當然是我贏了。我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變得如此粗鄙(後來想想也沒什麼,魯迅兄弟還打架呢),根本原因就在於怕他們弄髒我的被褥,再就是實在厭惡這個站著理虧,躺下腎虧的臭男人——我先預支下這個評價,照他那樣折騰這是遲早的事。

    勝者為王敗者寇。戈培爾搬了出去,甚至沒要求我退還剩餘的租金。

    這次小小的勝利似乎是為方薄雲準備的。我們大學畢業就失去了聯繫。準確地說是我不願意聯繫他。我早就知道他在這裡開了畫廊,他一個叫老鬼的客戶恰恰也是我的客戶。我不去找他是有原因的。看到他就會勾起我痛苦的回憶。

    痛苦的回憶裡有一個秘密——我的破處真相。在大學裡,處男是一種恥辱,它是無能的代名詞。別誤會,我的發育很正常。正因為如此,我的神經極不正常。我假裝不經意地走到跟我個子差不多的女同學跟前,目的只是為了搞明白****的位置。回宿舍後,我在自己胸前比劃著想像著它們的形狀和手感,順便檢查男根勃起的狀況。我在百無聊賴的黃昏分析我的性感指數,我的訥言成就了我的敏思,應該不會成為交友的障礙。奇怪的是,女生只在背後議論我(我偷聽到的),一俟走近,她們便四散而逃,彷彿狼進了羊群。

    後來才知道是方薄雲搗鬼。

    事情是這樣的:我倆同時喜歡上了隔壁班的一個女孩,我們都叫她QQ。圓圓的娃娃臉,聲音非常甜美,她喜歡蹺著蔥根般的蘭花指抿頭髮,白白嫩嫩的手指很容易讓人聯想到白白嫩嫩的****。

    我倆就像蟋蟀似的鬥來鬥去。他是臥談會(熄燈後躺在床上胡說八道)主持,舌燦蓮花。你們都知道,女人是用耳朵來戀愛的,我因此敗北。這是非常嚴重的事。它關乎我的自尊,一個男孩的自尊(尤其我還是處男)。為了把她搶回來我不惜名聲到地裡偷她愛吃的黃瓜番茄草莓……可是這沒用,「QQ」似乎吃定他了。於是惱羞成怒的我做了正派人不屑的事——往方薄雲晾曬的被子上粘口香糖,並且可恥地造謠說她蹲著小便我看見了你還要嗎?結果他叫人揍了我一頓(有證據證明是他指使的)並在學校裡大肆宣揚我的劣跡,以致於沒一個女生敢親近我。我偷偷躲在被窩裡哭,大罵自己是不要臉的精神陽痿患者。我知道是父親的畫在做心理暗示。

    為了破處(這實在是件恥辱的事),我想了各種各樣的辦法。最後明珠暗投在新浪聊天室釣了條「大頭魚」。

    「大頭魚」是我給儲金娣起的外號。這個年近三十歲的女人非常妖嬈性感,嘴巴特別能說,一口氣叭叭叭能說上半小時。我說你的肺活量真大,健康的女孩都這樣(我違心地誇她年輕)。她很開心,說我領帶的顏色很好,與我的膚色和氣質非常吻合。我很興奮,一興奮就獻出了我的第一次。這個記憶讓我痛苦。我曾經無數次地想,要是我的第一次給一個心愛的姑娘哪怕馬上爆發世界大戰都值了!——可惜,儲金娣把我美麗的夢想扔進了爛泥塘。

    傍晚的十字路口熙熙攘攘。我佇立在窗前,等待方薄雲的出現。做人不能太小氣是不是?再說天曉得那個「QQ」是否合適我呢,以我現在的閱歷看來她不過是個傻丫頭。不知道方和她怎麼樣了。好奇心使得我對他的到來有所期待。

    聽到門鈴,我稍稍醞釀了一下情緒,猛地拉開門撲上去一個擁抱,充分演繹了「他鄉遇故知」的內涵。他說李清華我們有緣啊,你混得怎麼樣?這話顯然給我一個下馬威!言下之意我混得不錯。人們總是愛把自己得意之事拿出來炫耀,方法就是詢問別人在這方面的境遇。在他們看來這是件很享受的事,一方面重溫成功的喜悅,另一方面深化這種得意——被比較的對方一定是不如自己的。有意無意打擊著對方的自尊心。

    我的自尊如同蜂窩煤。人啊人!我像被灌了一口冷風似的打著嗝說,沒,沒你混得好啊,開畫廊啦,師從徐悲鴻?你他媽胡扯,誰不知道誰啊。方薄雲打著哈哈,摸了摸一絲不苟的大背頭說。我忽然覺得胃裡有油膩膩的東西突上來……我做了個深呼吸,我說走我請客。吃什麼?他看了看我的舊被褥說,肯德基吧。我注意到了他的目光中的陌生感,它像把尺子量出了我們之間的距離。

    為了喚起同鄉的親切感,我大嚼垃圾的時候重提初中時的美好時光。我說你行啊,黃金屋千鍾粟顏如玉都有啦。他說哪有啊,老師錯了,三味書屋最早是三余書屋,取「冬者歲之餘,夜者日之餘,陰雨者晴之餘」的意思,人家蘇軾老同志「此生有味在三余」就是佐證,後來有人覺得「三味」比「三余」好,就將「三余書屋」改成了「三味書屋」。此「三味」乃「讀經味如稻梁,讀史味如餚饌,讀諸子百家味如醯醢……」我說打住打住,還以為在學校啊。我在心裡笑罵:媽的,還是那臭德行。我說魯迅後人站出來說了,此非先祖本意……

    當然,我們誰也沒把這樣的抬槓放在心上。

    我們說起了「QQ」,他說兄弟,那算什麼事兒?大學時的戀愛是用來消耗荷爾蒙的,男孩長成男人是摸著石頭過河的過程。什麼是最適合你的女人,只有你自己多犯幾次錯才知道。我靠!瞧這派頭還是情場大哥大呢。

    我眨巴著眼睛假裝懵懂。方薄雲拍拍我的肩說: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須努力!

    一見鍾情總是小概率事件。它恰巧發生在我身上。說起來還得感謝方薄雲。他不知從哪兒知道了我的生日,興沖沖拿了兩張中國殘疾人藝術團大型歌舞晚會的票子說我這個創意怎麼樣,不俗吧?我說那當然,你是文化人嘛。我接過票子偷偷瞄一眼底邊上的價位——我的媽,380!春晚的「千手觀音」委實好看,我咂巴著嘴道,老兄破費啦。他優雅地摸著不倫不類的大背頭笑笑說,小Case。

    這是個小型的體育館,分四個區,我的左面是方薄雲,右面是個穿綠衣服的年輕女孩(暫且叫她青蘋果)。方薄雲的視線正好被一根柱子擋住。你小子也有背運的時候!我幸災樂禍地笑。方薄雲沒理會我的齷齪,從挎包裡取出兩架望遠鏡,把一架女用的遞給我(粉色的,較小),那架大的居然恬不知恥地自用——不過,看在那根柱子的面上我就不計較了。

    這台叫做《春之夢》的演出用「震撼」兩字來形容決不為過。精湛不說,節目後的付出更讓人感動。「千手觀音」真是眼觀世音、仁愛祥和。更能打動我的是洞簫曲《蘇武牧羊》,盲者悠揚憂傷的簫音猶如一個孤獨的靈魂在天地間哭號,想到他的不易我的不易,一種前所未有的曠世孤獨嚙啃著我的心,我終於淚流滿面。望遠鏡裡模糊一片,我只好掏出紙巾擦它。方薄雲捅捅我,我轉過臉來,黑暗中,他把望遠鏡往我手裡一塞,推了推我的胳臂,示意遞給「青蘋果」,還稍帶一張名片。太無恥了!這麼好的節目居然把心思放在追美眉上!我惡狠狠翻了他一眼,真想踹他一個前空翻加轉體365度。

    這是一架軍用雙筒望遠鏡,半尺長,拿在手中沉甸甸的。還沒等我把東西給人家,方薄雲就迫不及待湊過來,他壓著我的身體對「青蘋果」說,看看吧,這是德國造的,分辨率很高,就算在叢林黑暗中野獸也無法逃過去的。這麼厲害?!我馬上想到了小說裡的偷窺情節,不覺毛骨悚然。我稍稍轉頭——搞得方薄雲心猿意馬的女孩肯定漂亮。果不其然,藉著掃過來的探照燈我看見她臉蛋上的線條柔和,皮膚白皙柔嫩。她穿著一件淡藍色的絲絨大擺裙,上面是薄薄的白色V領毛衣,使人聯想到冰川上的投影,美麗、純淨、矜貴。繽紛的世界繽紛的女人……

    燈光一變,一個獨臂舞者擔著水桶上場了,他打斷了我的思春。我咳嗽一聲推了推方薄雲,非常大度地讓出座位。方薄雲用力捏了捏我的手。我在心裡罵了一句:臭癟三!

    接下來的日子我忙於完成指標。鈔票是一切美好東西的分子,它能結構出浪漫歡愉藍天白雲。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方薄雲和「青蘋果」之間會發生什麼。

    這天我起得早,出差到瀋陽去討一筆三角債。在離地面還有三個台階的時候,「青蘋果」赫然出現在我眼前。我朝她身後望了望——沒人。見鬼了!她就住這個樓?我一條腿弓著另一條腿伸直了往下跨,經過她身邊時,她說,「你好」。我停了下來,轉過頭問:「請問你是?」「你不認識我了?一個月前殘疾人歌舞晚會上……」我說哦。其實我看到她就認出來了。「這兒不方便,能到你家坐坐嗎?」她說,「就一會兒。」我猶豫了一下。嗯?是不是方薄雲蓄意害我?但是我聽見我說,好吧。

    「青蘋果」坐在椅子上,鞋尖在地磚上蹭來蹭去,似乎在猶豫著什麼。這是雙黑色的鏤空半筒靴,小巧精緻,就像她的五官。我懊喪地想,我為什麼非要出差呢?為什麼那天遞名片的不是我呢……準是方薄雲告訴她我住這兒的。傻瓜!這樣的智商還勾引妹妹?不怕我橫刀奪愛嗎?不過我實在沒心思欣賞美女,一個20萬的合同吶。我焦急地摸出手機,又把它塞回兜裡,心裡後悔把她領進來。

    「您有事?那,我走了。」青蘋果彷彿看出了我心神不寧,她吁了口氣,似乎卸下了千斤重擔。我說不急,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麼名字呢。我叫林嵐,森林的林,嵐是山字頭下面一個風。我說那我給你手機號吧,等我出差回來再聯繫。我對漂亮女孩總有惻隱之心。

    她清晰而溫柔地說,好的。謝謝李清華。我一愣,笑著說,名字叫得挺溜啊。她亮晶晶的眼睛裡閃出一絲頑皮。

    這女孩真可愛。

    火車輪子在鐵軌上發出光當光當的摩擦聲,我的心也在光當光當。我在想這個叫做林嵐的女孩。方薄雲欺負她了?不像。訴苦的人都是愁雲密佈一副淒苦相。推銷員?和我一樣推銷產品?不對,她為什麼長出了一口氣,彷彿我走了她就解脫了。她到底想說什麼呢?她在緊張什麼呢?愛神伊洛斯(希臘神話,美麗女神阿佛洛狄忒之子)眷顧我了?

    我徒然興奮起來。調整了一下坐姿,開始琢磨究竟是還是不是。我仔細回憶她每一個細小動作和面部表情。坐在我對面的一個小男孩始終盯著我看,我衝他做了一個怪臉。他說,叔叔,你耳朵上一根白東西是什麼?香煙啊,你沒見過香煙?男孩說香煙是什麼?能給我玩玩嗎?他媽媽說,不可以問叔叔要東西的。我說沒關係,我給你猜,在哪個手,猜中就給你。我想,猜中就是林嵐看上我了。男孩很爭氣。我啊地一聲叫起來。男孩和那女人嚇了一跳,我忙說沒事沒事,我說我高興時喜歡叫兩嗓,忘了是在火車上了。叔叔,你為什麼高興呢?我朝他笑了笑沒作聲。

    我陶然地閉上眼睛,假想她坐到了我的腿上。我聞到了她身上的香氣。香氣熱氣騰騰,把我托了起來。不一會兒,我的鼻孔像犁累的牛一樣噴著火熱的粗氣。男孩說,叔叔病了。哈哈,我是病了。我摸出手機給她發了一個短信:親愛的小嵐,等我回來!

    阿彌陀佛,但願一路綠燈!

    我和林嵐似乎是小別新婚,心中充滿了甜美的期待。我笑罵自己是神經病意淫狂。——但是,不是這麼回事怎麼辦?從九樓跳下去?我一到家就迫不及待撥通了林嵐的電話,客氣而親密地說:小嵐,我到了,方便的話現在過來吧。對方說,好的。

    我邊洗澡邊咀嚼那聲「好的」,心在亂撲騰,就像雨霧中迷路的小鳥。

    沒有更多的懸念,林嵐直接告訴我說是我的眼淚打動了她。我說你對我一無所知啊,我要是個壞人你怎麼辦?也許我會把你賣了。她很認真地說,有同情心的人不會做齷齪事的。我沒做過齷齪事嗎?我可不是什麼天使。但是好吧,既然你把我看作天使那我就天使一回。我裝作大哥哥的樣子伸出手來說,小妹妹,很高興認識你。我輕輕碰了碰她冰冷的手指說,走,大哥請你吃飯。

    我買了漢堡和可樂拉著林嵐坐在一個路邊花園。邊吃邊回味剛才的一握,為什麼女孩子的手總是很涼?她一小口一小口地咬著,好像捨不得吃。她說報紙上說了,一口要嚼30次。我說心理學家還說了呢,女人對陌生男人有天生的警覺,你怎麼沒有?她展顏一笑。我心裡的一朵花瞬時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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