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小雅同學在一商局又等待了二十多天，才終於拿到了去紡織品公司報道的介紹信。媽媽苦笑著說：「繞了一大圈，還是搞到了一個單位。」
「一個單位多好，你還可以罩著我。」小雅沒心沒肺地嬉笑著，全部當回事兒。
「你懂啥？知道什麼叫『易子而教』嗎？」
「不懂。我就知道在你手底下比周扒皮家的長工還難混。」
「哼，知道就好。別指望我給你開後門，一切都要你自己去爭取。」
「是是是~你把我弄回來我已經感激不盡了，其它的不用你操心了。」小雅心說：你那個天字一號的大後門我還是領情的！
莫小雅同學開始以為自己會留在局裡，怎麼說老媽也是老資格、恢復工作以後局裡照顧她身體不好從原來的商場支書位置上平調回局裡工會當個小頭兒養老，雖然是個針鼻兒大的芝麻官，好歹也能給自己說句話吧。沒想到拖了二十多天居然把自己分到下屬公司，公司就公司吧，比猴哥在酒廠裡掄大鐵掀強多了。到了公司一看，等著自己的居然是何叔！再等等居然等到了嘎子！她暈了，問何叔：「我們去哪兒上班？」
何叔笑瞇瞇道：「不急，還有幾個沒來咧。」她和嘎子坐在那間接待他們報到的會議室裡和何叔聊了一會兒，才知道何叔也輪班回來了，領導就手就讓他帶他們這撥知青。
「領導都說了嗎：『老何啊，你這一年幹得不錯，這個你和這些知青熟悉，你接著再帶他們吧。』我就又成你們的頭兒了。」
老何是個慢性子，脾氣好得沒邊兒，來報到的知青們陸陸續續來了，互相打著招呼聊著閒天，等到半中午了，才把最後一個嬌滴滴一臉不情願的胖小姐等來。
何叔還是一臉笑瞇瞇地說：「好了，人齊了。我們開會。這個呢，大家從農村回來，這個機會難得。很多同學這個，比你們在下面呆得久的還沒回來呢。你們呢，要珍惜這個，這個來之不易的機會。回來嗎，要好好學習，努力工作。這個要對得起黨中央，對得起公司領導。」
嘎子笑道：「更要對得起咱何叔~大家鼓掌！」大家嘻嘻哈哈真的拚命拍起巴掌，把個老何倒整了個大紅臉，滿臉溝壑縱橫地笑著說：「你們這些嘎小子，就別拿你何叔開心了。這個只要別給我惹禍我就燒高香了！」他伸手指著嘎子點了點說：「尤其是你！可別燒了我的何家樓！」說著又看了一眼莫小雅，小雅伸了下舌頭說：「不關我事兒，我才不敢呢。」
嘎子很牛屄地伸手朝知青們一劃拉道：「咱大傢伙兒玩兒誰也不能玩兒你啊，是不是？」
「那是，何叔是我們的老媽子大恩人，我們只玩兒鳥不玩兒人。」大家嘻嘻哈哈胡說八道著，只有那最後來的小胖妞兒哼道：「一幫傻子，一會兒包你們就樂不出來了！」
嘎子橫眉立眼地瞪著她說：「你說誰傻子？！」小胖妞一扭臉不搭理他了。這可把嘎子的火撮起來了，他嘴裡誒著就站起來了，何叔一看他那想惹事兒的樣兒一把扯住了他道：「以後都是同事了，別這麼著。這個要團結，團結才是力量嗎。」他硬把嘎子摁住坐回椅子上，咳嗽了一聲說：「這個，大家回來嗎，其實公司裡也確實沒地方安排，按照上級指示，公司決定讓我和張叔兩個，帶領你們成立個知青商店。現在，我們就過去。張經理已經在那裡帶著人幹活了。」
大家嘰嘰喳喳好奇地拉著何叔問東問西，只有小胖妞兒一聲不吭在前面走。小雅心裡直打鼓，那小胖妞兒肯定已經去看過了，瞧她那樣兒，那商店一定不咋地。她怎麼也沒想到，那商店不止是不咋地，簡直是沒一點可以叫商店的影兒！
他們跟著何叔從公司出來，在一條小巷裡七扭八繞繞到一個小破院子裡，好像是以前什麼破落戶住過的一般。兩間土坯房，牆上的白灰都掉了，院子裡破破爛爛碎磚椽子垃圾到處都是，嘎子喊起來了：「啥破地兒啊？還沒我們的知青大院好呢，你說是不？」他扭臉問小雅，小雅點點頭，好奇地伸頭朝那兩間破屋看去。一個灰頭土臉的男人頂著個破帽子一手簸箕一手笤帚迎了出來，帶出來一團團灰土。他嗆咳著說：「快快快，都來幹活兒，別傻站著了！」
小雅聽這聲音才認出原來是張叔——張經理。低頭看一眼自己穿得乾乾淨淨來報到的好衣裳，心裡直後悔。後悔也沒轍兒，還得滿臉堆笑地搶過張叔手裡的笤帚簸箕說：「張叔，你家在修房子啊？」
張經理咳嗽消停了長長出口氣說：「這就是咱們以後的商店，爛一點，先收拾收拾開起來再說。」
小雅一探頭，那屋裡灰濛濛黑洞洞的啥都看不太清，影影忽忽看見幾根木頭柱子，靠牆還有一溜木頭架子。她回頭懷疑地看看張叔再看看何叔問：「你們確定這是商店？以後要開商店？」
何叔笑瞇瞇地說：「是咧，條件差一點，好歹也是臨街的門面了。」
嘎子眼睛瞪得牛蛋大：「臨街？街在哪兒呢？」
張叔指著屋裡頭說：「這是個套間，前面一間臨街，出去就是山西巷子，好地段呢。」
小雅鑽進去仔細看看，果然還有個小門，她扯下那破布溜丟的門簾，蓬起的灰嗆得她趕緊伸手摀住鼻子嘴，心說：「我靠，就這破屋比我家雞窩都爛，還能開商店？」心裡想著人已經快走兩步從前門奔出去了。站在人行道上左右一看，還真是解放路上比較繁華地段的尾巴尖上。只是這房子的年齡估計比自己媽都大，兩間小門臉迎街這面倒還是一色青磚，兩扇還算寬的玻璃窗戶好歹木頭窗框還都在，玻璃就沒剩幾塊囫圇個兒的了。殘存的幾塊也髒得幾乎不透明，顯見得是座廢棄已久的破屋。唯一還算好的是這小小的門臉矮矮的房，屋頂上居然還強撐門面似的砌著一溜兒鏤空的女牆，門前綠樹掩映下倒也有幾分古意。莫小雅歎了口氣進去，懊惱自己的青春好不容易從達阪城風口裡躥出來又將被這不知積攢了多少年的灰土垃圾埋葬。
屋裡被揮著掃帚的人搞得烏煙瘴氣，小雅從兜裡掏出塊大手帕從鼻子上方朝後扎去，連鼻帶口捂了個嚴嚴實實，這才開始從房梁開始往下掃起。嘎子一邊用鐵掀往一個抬把子裡鏟垃圾一邊咳嗽著說：「就這破地兒還能開店？開黑店吧！」
何叔吭吭哧哧地邊干邊說：「別看這房子破，解放前也是有名的字號呢。」
張叔笑道：「別看前面門臉兒不大，後面這院子可不小，以前是個有名的貨棧。公司是為了照顧你們才招你們上來，其實哪兒都不缺人，沒地方安置你們，才把這地方指給我們，讓我們自己創業。」
黑乎乎滿屋子土槓得對面看不清人臉，只聽到小雅笑道：「創業好！看咱以後也折騰出一個大百貨商場來！」
不知道誰接了一句：「就是！開一個全疆最大的百貨商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