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二娃設陷阱，女知青被強姦」的消息風一樣傳開了，活像在那些早已被回家的念頭煎熬得如同秋後野草般的知青裡丟進一根根沾滿油的火把，知青們憤怒了，他們從方圓幾百公里的各個角落湧出來，走路的，騎馬的，趕毛驢車的，開拖拉機的，目的地只有一個——公社大院。就在知青們從四面八方朝公社聚集時，李二娃和吳欣璐卻在做著一場交易，一場黑色交易。
李二娃從招待所帶著吳欣璐出來，晃著鵝步走進自己辦公室，院子裡三三兩兩聚攏的知青們憤怒的目光不能撼動他半分。在他眼裡，那些知青不過是待宰的兩腿羔羊，要麼送給他吃，要麼自生自滅：「他們算個毬？！老子讓他們在這兒混口飯吃就不錯咧！」
早已等急了的潘會計和馬大隊長朝小雅使了個眼色說：「你等著，我們去。」尾隨李二娃顛兒顛兒的打著招呼，潘會計不失時機地把一包紅牡丹撕開抽一支謙卑地遞了上去，又把一包未開封的在他眼前晃了晃塞進了他兜裡。
李二娃瞥了一眼那煙，滿意地哼了一聲說：「這還差不多，跟俄走。」一行人以一種怪異的隊形向前走，李二娃不必說了，自然是走在最前面，潘會計和馬大隊長一邊一個慢他半步賠著笑臉邊說邊走。吳欣璐已經完全沒了上午來時的威風氣勢，蔫頭耷拉腦地跟在後面，兩眼不時掃瞄著周圍的人群，無數憤怒、鄙視的目光投射在他身上，吐口水的聲音不時在身後響起。他瑟瑟了。他沒有李二娃那麼強大的作噁心理素質，腳下磕磕絆絆地走在平坦的路上。
李二娃趾高氣揚地走進辦公室，先把潘會計、馬大隊長、吳欣璐晾在一邊，自顧自仰躺在椅子上吞雲吐霧，兩腳翹在桌子上得意洋洋地做白日夢，想著姓吳的已經攥在手心裡想咋宰就咋宰了。一支煙冒完，他身子一挺，兩條腿從桌子上放下來改了翹二郎腿，乜斜著眼貓逗耗子般看著吳欣璐。吳欣璐低頭琢磨著脫身之法，腦子急速轉動卻只是不言語。李二娃等得不耐煩了，乾咳了一聲大聲道：「來人啊，給吳同志倒杯茶潤潤嗓子！」又衝吳欣璐說：「老吳啊，你老這麼悶著也不是個事兒吧？想咋整也得有個說道啊。」
吳欣璐從兜裡掏出煙盒取支煙輕輕在桌上撴著，心情忐忑卻不得不強作鎮定，也虧他那七竅玲瓏心轉得快，片刻後已經拿定主意：必須死硬到底，萬不能叫這土鱉嚇住了，明擺著的圈套可不能跳下去。同時，他也覺得冤枉，這李二娃不知從哪裡弄來個女孩兒陷害自己，目的還不就是那五個指標嗎？彼此無仇無怨的，他犯不著真把自己整死。其實那五個指標就為了一個莫小雅，只要自己把莫小雅弄回去這老領導交辦的任務就算完成了，其它四個愛誰誰吧，了不起把已經收的禮退了。想通了，輕鬆了，於是輕描淡寫地說了句：「李主任說笑了。酒是被你灌的，醉了是你把我鎖進那屋裡的。弄個破貨就想蒙我？笑話！」
「那可是一個黃花大閨女，還是個女知青咧。借招工名義強姦女知青可犯法咧，去年廣播上還說為這事兒槍斃人咧。」李二娃義正詞嚴地一拍桌子站起來說：「你要是今天不給個說法，俄就不好辦咧！」
「有啥不好辦的？我的車在外面，你我帶上那個女人回烏魯木齊到公安局報案，讓警察說咋辦唄。」吳欣璐往後一仰滿不在乎地靠在椅背上朝天吐了個煙圈兒，看著它飄飄裊裊地淡了散了。潘會計靜悄悄地退縮到屋子一角靜靜坐著，看馬大隊長想上前勸架的樣子趕緊拉他一把，馬大隊長眼睛一擠咕也悄悄坐到旮旯裡去了。
李二娃被吳欣璐的無賴樣兒氣得鼻子冒煙早忘了那倆不起眼的小人物，袖子一擼一腳踏在椅子上喝道：「姓吳的，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老子是看你帶著五個招工指標的面子上才放你一馬，不然老子就叫人把你扒光了綁回烏魯木齊遊街去！」
吳欣璐看著李二娃搖搖頭歎了口氣說：「老李啊，你大小也是個官兒了，咋看不懂行情呢？你以為還是幾年前鬧武鬥是亂哄哄的嗎？你想打誰就打誰想殺誰就殺誰？現在是革委會了！烏魯木齊那公檢法可都正常上班了。毛主席說過：抓革命促生產促工作促戰備！」說著橫了李二娃一眼道：「沒文化，真可憐。你以為現在縣裡誰說了算？你鬥過的老書記！我領導的老戰友！他對你咋樣你心裡清楚，現在不過是抓不到你錯處罷了，抓到你錯處你以為你能討得了好去？拉我回烏魯木齊遊街？虧你想得出！」
李二娃被吳欣璐說得一愣一愣的，原來自以為設計得滴水不漏的圈套如今竟然屁用沒有，這讓他惱怒萬分。但他一個山旮旯裡的放羊娃能混到今天這位置也絕非幸至，他眼珠子轉了幾圈湊到吳欣璐身邊說：「老吳啊，你敢說今天這事兒你就一點都沒錯？你是吃皇家飯拿工資的，俄無所謂啊，本來就放羊娃一個，了不起俄還回去放羊。你呢？你強姦是有人證有物證的吧？俄現在就讓人去把那丫頭子送到衛生院去檢查，把床單子扯下來當物證！」他調侃地朝吳欣璐臉上噴了一口濃濃的煙霧說：「你這穿皮鞋的真要和俄這穿草鞋的拼嗎？俄知道老書記不待見俄，沒關係啊，俄光棍一個，一人吃飽全家不餓！俄怕啥？」他轉到吳欣璐背後輕輕提溜著他脖領子在背上拍了拍灰道：「俄知道你們城裡人講究多，你婆姨知道了就先不干吧？還有你那老領導，要是俄就不給你莫小雅你咋跟他交代？他管不著俄，可是管得了你。」
吳欣璐聽著這些話不禁心裡直髮冷，這些都是他想過千萬遍的，也是最怕的。頓時蔫在了椅子上。
潘會計捅捅馬大隊長，壯著膽子走上去扯扯李二娃的後襟，賠笑道：「李主任、李書記，你看你倆的事兒歸你倆，這個莫小雅還是讓她回去吧。」
馬大隊長也說：「就是、就是，他不是玩意兒。不過那個莫小雅還是讓走吧，人家娃兒她大想她咧。」
李二娃吼道：「有你們甚事？！插甚嘴？！出去！」潘會計拉吧著他胳膊還想說啥，被他一揮手推開，大喝道：「滾！」馬大隊長拉著潘會計就趕緊跑出去了。被他們這一打岔，吳欣璐倒是把思路理清了，他故作輕鬆地對李二娃笑了下道：「李老哥，你就別和我兜圈子了，你不就為這幾個指標嗎？說吧，怎麼分？」
「哈哈，老弟果然是痛快人！」李二娃狂笑著在吳欣璐肩膀上重重拍了兩下，差點把他拍趴下。他不耐煩地把李二娃的手從肩膀拂下去，說：「五個指標，除了莫小雅，我們對半分，一人兩個。」
李二娃狡黠地轉了下眼珠子，走到他對面盯著他眼睛看了半晌，見他目光閃爍。剛想說什麼，忽然看見潘會計和馬大隊長還站在窗口往裡探頭探腦的，不耐煩地揮手攆道：「去去去，走遠點！」倆人對視一眼，朝李二娃和吳欣璐點頭哈腰地退了開去。吳欣璐若有所思地多看了他們兩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