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疆那些事兒 第92章  山裡來了工作組
    閉塞的山村,寧靜的生活,每天早晨一開門就是冰雪覆蓋的條田和半面白雪皚皚、半面青灰蒼涼的遠山,夜裡北風呼嘯著刮得門窗上的塑料布嘩啦啦直響,就這樣彷彿還到處在走風漏氣。新房子看著漂亮,但是一來入秋時上的房泥不夠厚實,二來當初不知為什麼沒盤火牆,這屋裡真不如舊房子暖和。要不是秋天裡換了一褥子套的新麥草鋪在棉褥子底下,估計莫小雅扛不過這寒冷的冬天。

    艱苦平淡的生活日復一日的消磨著小雅複習功課的鬥志。唯一能提起她勁頭兒的,就是知青間流傳的關於恢復高考的小道消息,關於「四·五」事件的消息,還有鄧小平將要復出並堅持關於建設四個現代化的口號。既然要建設四個現代化,就得靠知識分子,就得開考,得有真正的大學生!很多知青都摩拳擦掌地到處借書複習備考,就連小雅藏在潘大娘家的幾本書都被三娃莫名其妙的不知倒騰給誰了。春耕期間,小雅的學校裡大部分時間依然只上半天課,天氣好時才上全天。小雅不上課時不在油坊幫忙就在宿舍裡關門讀書,這讓沈丹萍她們心裡很不舒服,馬玉蘭經常邊做飯變甩臉子給她看。不過沈丹萍她們氣得是自己得跟秀華嫂那組下地幹活,莫小雅卻可以清清閒閒在宿舍複習功課。而馬玉蘭氣的是莫小雅不出工還不管做飯!只不過她稀罕著莫小雅從油坊裡可以弄油回來,每次她都先把那油往自己油壺裡偷偷倒出來一些,然後才做飯用。「反正沒油了有你莫小雅呢。」莫小雅是只要別讓我做飯,你愛咋咋地。

    沈丹萍和李紅下來三年幾乎沒做過飯,沈丹萍說:「我在家連碗都沒洗過。」

    李紅說:「我不會做飯,我負責洗碗。」莫小雅開始以為她倆偷懶,由此乘馬玉蘭不在自己偷偷跑到潘大娘家混了頓午飯,然後一直等她們上工走了才回來,結果發現案板上地上床板上到處都撒著麵粉,鍋裡剩了半鍋糨糊不像糨糊麵湯不像麵湯的東西。她只好勉為其難廢物利用拿那東西發了一大盆面,端到阿克拜耳家的囊坑子請他老伴兒幫著打了一大堆囊。

    晚上那倆不會做飯的一進門聞到囊的香味兒,連手都顧不上洗就一人抱著一個啃上了。半個囊下肚才說:「你中午跑哪兒去了?我們煮的麵條都成糊糊了,沒法吃,餓死我們了。」小雅才知道這倆笨蛋是真不會做飯。

    她倆和小雅一樣也是想考大學的,每天晚上都圍著被子窩在床上看書,又冷又黑又累,總是看不了幾頁就歪倒著睡著了。好不容易熬到春耕完畢,大田里沒多少活兒了,就找了個借口跟胡隊長請假回家專心複習了。

    走的那天小雅和馬玉蘭送她們到門口,胖嫂套著毛驢車送她們去小煤窯,再在那裡搭拉煤的車回烏魯木齊。小雅和馬玉蘭眼熱地看著毛驢車遠去,車上那兩個穿著藍棉襖戴著毛圍巾的女孩兒也漸漸消失在原野上。馬玉蘭歎氣道:「還是孩子少的好,回去家裡也不爭她們多吃一碗飯。」轉臉問小雅:「你不是一直都在複習嗎?怎麼也不回去?我聽沈丹萍說烏魯木齊好多學校的老師都偷偷在家開補習班給人輔導功課呢。我猜她們一定也是找好老師了。」

    小雅無奈地靠在門框上,那手指頭下意識的撕扯著破破爛爛的塑料布說:「我也想回啊,可是學校那些孩子得教啊。」

    「現在知道啥叫有得必有失了吧?要不我替你去教,你回家。」馬玉蘭譏諷地看著小雅接道:「把你的工資也給我。總不能啥好事兒都佔全了吧?」

    小雅懶得理她,進屋背上挎包就去學校了,心裡說:「我自己複習,不會了還有王老師吳老師兩位大將呢,人家大學都能教!」想到這裡心情大好,嘴裡哼著自己亂編的花兒一路唱著過了小橋,把個馬玉蘭恨得牙癢,恨不能莫小雅一腳踩空了掉河裡去,淹不死也嚇一跳!

    山村小學的日子比下大田勞動輕鬆多也熱鬧多了,那些孩子很調皮也很聽話,經常前一秒氣得小雅想揍他們,後一秒又被惹得哭笑不得。尤其是那個胡二虎,愣頭愣腦經常蹦出些不著調兒的話。課堂提問他總會舉手,不管問哪個年級的什麼問題他都把手舉得高高的,但是站起來後卻是有七八會撓著後腦勺傻笑。

    放學回家的路上綵鳳私下對小雅說:「小雅姐,他喜歡你。」

    聽了這話小雅差點暈倒,她說:「天!他才幾歲?這個小傢伙?」

    「他不小了,比我大兩歲呢。」綵鳳有點嫉妒地看著小雅說:「他那麼聰明怎麼會喜歡你呢?」

    「啊?我有那麼差勁嗎?連個傻小子都不值得喜歡?」

    「哼,你又不能在俄們這兒呆一輩子。你遲早要回城裡去,上大學,找好工作,找個城裡人對象。」

    小雅簡直要崩潰了,再看一眼綵鳳撅著小嘴的樣子,忽然大笑著摟著她道:「你個死丫頭,原來你喜歡傻小子啊?!」綵鳳羞得捂著臉往小雅懷裡拱著撒嬌:「小雅姐!你瞎說,你壞!」

    說完笑完也走回村了,小雅在村口和綵鳳揮手告別。

    這是個難得不颳風的日子,太陽懶懶地掛在天上,睜一眼閉一眼地把光芒灰濛濛地撒在山巒大地,江南已是暮春時節繁花似錦落英繽紛,達阪城的這個小山窩裡,還是青灰色的一片,村口那片八百畝好地平展展地躺著,隔不遠就有一小堆一小堆的褐色糞堆。十來個婦女在嘻嘻哈哈地撒糞。小雅也懶洋洋地走著,這是個適合發懶的季節。她遠遠看出那些女人就是秀華嫂和胖嫂她們那一組人,就在她還在猶豫是回宿舍去油坊幫老保管幹活還是去和秀華嫂她們一起幹活時,村裡的大喇叭又響了。這大喇叭自北京「四·五」之後就老抽瘋似的時不時咋呼一下,喊叫的內容無非是什麼深入批判什麼什麼,堅決打擊什麼什麼是,堅持鬥爭什麼什麼,堅決打擊什麼什麼之類的陳詞濫調。公社還派了工作組到各隊轉悠,讓各隊都得組織社員晚上學習,念報紙啥的。

    小雅一想起工作組來的那天就想笑。那天,下午收工路上大喇叭也是這樣叫了幾嗓子,是胡隊長通知大家:「晚上八點,晚上!大家吃罷飯丟下碗利索的給我到隊委會來,到大倉庫來開會!每家至少一個人,多來更好。工作組的李組長要來給大家講話!」天剛擦黑胡隊長又在大喇叭上喊叫,召集大家來開會。

    小雅他們知青宿舍裡大庫房最近,所以她不急。大庫房是品字形裡中間的一塊,連著隊部、油坊,就在小雅她們旁邊。她好奇地隔窗看著一輛大車上下來一溜兒五個人。胡隊長恭恭敬敬地把工作組安排著住進了隊部的兩間辦公室,一共五個人,有一個女的。四個男人兩人一間,那女人被安排到陶阿奶家了。他們這邊忙著安排食宿,那邊大庫房裡已經擠滿了人。汽燈打得雪亮的照著,人們閒磕牙的、下方的、打撲克的,女人們紡毛線織毛衣做針線活的,難得有這麼亮的燈照著。孩子們追著打鬧著,更小的孩子在媽媽懷裡依偎著。好不容易工作組進來,大家在胡隊長帶領下邊鼓掌變伸頭張望、評頭論足。

    那個工作組的李組長在社員大會上說:「如果誰破壞學習就是破壞文化大革命的勝利成果,就是自絕於人民,就跟我去公社學習班去學!」誰不知道所謂的學習班就是變相牛棚子啊?農民也不傻,胖嫂就躲在人堆裡喊:「住學習班管不管飯啊?」底下人群裡起哄的說笑的一下鬧得嘻嘻哈哈,完全破壞了會場原本整肅的氣氛。

    李組長也厲害,他是這樣答覆的:「管飯,但是每人每天交一塊錢伙食錢,否則餓死不管。」大家頓時噤聲,連胖嫂也不敢啃氣了。一天一塊錢啊!一個雞蛋才賣七分錢,這得多少雞蛋!

    還是胡隊長出來打圓場:「鬧啥、鬧啥?!這是李組長對咱人好咧。要是碰到李二娃你們慘咧!咱莊稼人晚上有啥稀罕事兒?還不就拉燈睡覺、亂搞點男女關係嗎?不學習干甚?!咱都聽李組長的,鼓掌歡迎李組長給咱喧喧。呱唧呱唧!」他邊說便帶頭呱唧呱唧鼓起掌來,大家只好滿心不情願地扔下手中活計跟著拍兩下巴掌。自那天以後,那個工作組跟游擊隊似的一會兒走一會兒來,搞得大家天天學習不敢放鬆。

    乍暖還寒時候十有八九都颳風的天氣,誰願意沒事兒老幹這些個啊,胡隊長只好每次開會都先手一拱耷拉著眉眼跟大家解釋說:「好鄉親咧,咱都得學習咧,不學習不進步咋和黨中央保持一致咧?那公社的工作隊天天轉咧,不學習饒不哈俄咧。念個,念個。」於是乎小雅或別的知青就開始念報紙上的社論之類的,底下嗡嗡聲一片,聊天的,下方的,哄孩子奶孩子的。當嗡嗡聲大到遮住念報紙的聲音時,胡隊長又會喊叫:「瞎嗡嗡甚?好好聽黨的話咧!」

    這是個難得不颳風的日子,太陽懶懶地掛在天上,睜一眼閉一眼地把光芒灰濛濛地撒在山巒大地,江南已是暮春時節繁花似錦落英繽紛,達阪城的這個小山窩裡,還是青灰色的一片,村口那片八百畝好地平展展地躺著,隔不遠就有一小堆一小堆的褐色糞堆。十來個婦女在嘻嘻哈哈地撒糞。小雅也懶洋洋地走著,這是個適合發懶的季節。她遠遠看出那些女人就是秀華嫂和胖嫂她們那一組人,就在她還在猶豫是回宿舍去油坊幫老保管幹活還是去和秀華嫂她們一起幹活時,村裡的大喇叭又響了。這大喇叭自北京「四·五」之後就老抽瘋似的時不時咋呼一下,喊叫的內容無非是什麼深入批判什麼什麼,堅決打擊什麼什麼是,堅持鬥爭什麼什麼,堅決打擊什麼什麼之類的陳詞濫調。公社還派了工作組到各隊轉悠,讓各隊都得組織社員晚上學習,念報紙啥的。

    小雅一想起工作組來的那天就想笑。那天,下午收工路上大喇叭也是這樣叫了幾嗓子,是胡隊長通知大家:「晚上八點,晚上!大家吃罷飯丟下碗利索的給我到隊委會來,到大倉庫來開會!每家至少一個人,多來更好。工作組的李組長要來給大家講話!」天剛擦黑胡隊長又在大喇叭上喊叫,召集大家來開會。

    小雅他們知青宿舍裡大庫房最近,所以她不急。大庫房是品字形裡中間的一塊,連著隊部、油坊,就在小雅她們旁邊。她好奇地隔窗看著一輛大車上下來一溜兒五個人。胡隊長恭恭敬敬地把工作組安排著住進了隊部的兩間辦公室,一共五個人,有一個女的。四個男人兩人一間,那女人被安排到陶阿奶家了。他們這邊忙著安排食宿,那邊大庫房裡已經擠滿了人。汽燈打得雪亮的照著,人們閒磕牙的、下方的、打撲克的,女人們紡毛線織毛衣做針線活的,難得有這麼亮的燈照著。孩子們追著打鬧著,更小的孩子在媽媽懷裡依偎著。好不容易工作組進來,大家在胡隊長帶領下邊鼓掌變伸頭張望、評頭論足。

    那個工作組的李組長在社員大會上說:「如果誰破壞學習就是破壞文化大革命的勝利成果,就是自絕於人民,就跟我去公社學習班去學!」誰不知道所謂的學習班就是變相牛棚子啊?農民也不傻,胖嫂就躲在人堆裡喊:「住學習班管不管飯啊?」底下人群裡起哄的說笑的一下鬧得嘻嘻哈哈,完全破壞了會場原本整肅的氣氛。

    李組長也厲害,他是這樣答覆的:「管飯,但是每人每天交一塊錢伙食錢,否則餓死不管。」大家頓時噤聲,連胖嫂也不敢啃氣了。一天一塊錢啊!一個雞蛋才賣七分錢,這得多少雞蛋!

    還是胡隊長出來打圓場:「鬧啥、鬧啥?!這是李組長對咱人好咧。要是碰到李二娃你們慘咧!咱莊稼人晚上有啥稀罕事兒?還不就拉燈睡覺、亂搞點男女關係嗎?不學習干甚?!咱都聽李組長的,鼓掌歡迎李組長給咱喧喧。呱唧呱唧!」他邊說便帶頭呱唧呱唧鼓起掌來,大家只好滿心不情願地扔下手中活計跟著拍兩下巴掌。自那天以後,那個工作組跟游擊隊似的一會兒走一會兒來,搞得大家天天學習不敢放鬆。

    乍暖還寒時候十有八九都颳風的天氣,誰願意沒事兒老幹這些個啊,胡隊長只好每次開會都先手一拱耷拉著眉眼跟大家解釋說:「好鄉親咧,咱都得學習咧,不學習不進步咋和黨中央保持一致咧?那公社的工作隊天天轉咧,不學習饒不哈俄咧。念個,念個。」於是乎小雅或別的知青就開始念報紙上的社論之類的,底下嗡嗡聲一片,聊天的,下方的,哄孩子奶孩子的。當嗡嗡聲大到遮住念報紙的聲音時,胡隊長又會喊叫:「瞎嗡嗡甚?好好聽黨的話咧!」

    每每胖嫂都會敞開嗓門接一句:「都他娘的快聽胡隊長咧咧黨的話咧!」然後笑著問一句:「俄聽話算工分不?」招得大家哄堂大笑,胡隊長就罵道:「趙二家的,把你那屄嘴夾緊,末人把你當啞巴賣咧!」胖嫂多半會以嘲笑的口氣大咧咧地回嘴:「你咋知道俄的屄嘴末夾緊咧?你看到了還是來試過咧?」偶爾遇到工作組的人在,那個李組長就會板著青白色的刀條連,兩條細細的黑眉毛擰到一起喝道:「都悄悄!一點素質都沒有!以後不許說髒話!」接著多半會厭惡地瞪胖嫂一眼,胖嫂也多半會亮著正在奶孩子的胸脯挑釁地回瞪過去。

    那李組長據說還沒結婚,見不得粗俗無羈的胖嫂,在她面前總擺出一副新鞋不踩臭狗屎的架勢來,胖嫂也不待見這個「裝童子雞的老騷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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