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我已經講了,在那段狗年月裡我越來越悲哀地發現小豬越來越不快樂,雖然她在努力的讓自己快樂起來,養了許多小動物,當然不包括我。我大多時候是靠狩獵養活自己的。
她也努力的想出去和那些大院的女孩子們玩兒,可惜的是連小孩似乎都妖魔化了。女孩們似乎比男孩子們更分得清誰是黑崽子,更為自己是紅崽子驕傲。小豬又和女孩兒們打架了,這次臉倒沒被抓爛,腦門上頂著鼓包回來了,猴哥不在家,就算在家也不會去和女孩子們打架。小豬對著鏡子看自己頭上的包說:「哼,她們拉偏架,要不然我打死她!」
然後她又出去打了一架,這次回來她啥也沒說。但是之後再也沒出去跟人打架了。顯然沒佔著啥便宜,一個對一群,打贏的概率太低了。這種架我是無論如何不會去打的。
但是,她還是越來越憂鬱了,我甚至發現,那些院子裡來來回回走著的穿綠軍裝的人,她原來最信任、喜愛的人,現在成了她討厭、厭惡、痛恨的人。她在夜裡瞪著綠瑩瑩的眼睛對我說:「我恨他們、恨他們恨他們!」
在我用睿智目光看著她一分鐘她之後,她才說:「好吧,我告訴你。我認為是他們、至少是他們中間的一部分人把我的媽媽弄沒了,把我爸爸關進牛棚子了。好了,現在我可以恨他們了嗎?」
我用慈悲的眼神瞧著她:「可憐的人類啊,為什麼要互相整來整去、恨來恨去呢?我們貓族打架是為了爭地盤爭食物,人類不是已經什麼都有了嗎?起碼這大院裡的人什麼都有了。可他們還要互相折騰!」
她更恨的是那些大人們把黑與紅的區別教給了自己的孩子,在她和她們之間劃了一條涇渭分明的線,讓她從此沒了朋友。外面的世界戛然而止,所有的大門在她面前瞬間關閉,這個十歲多的女孩子一夜間陷入荒野,世界如此巨大,而她如此渺小。她開始在夜裡做噩夢,驚醒時恐懼的看著外面漆黑的夜。她找出一大塊舊布做窗簾,拉上窗簾睡覺,半夜驚醒時諦聽著窗外未知的細小動靜,一次次把手指伸向窗簾又縮回來,我只好勇敢的鑽進窗簾去,讓她放心打開窗簾一角,看毫無危險的夜。
也許,她懼怕的不僅是黑夜,更怕掩藏在黑夜深處的無數秘密。
我唯一能做的就是陪伴她,盡量呆在她視力所及範圍內,看著她把自己埋在那一堆堆白紙黑字的書本裡,捧著那書哭、捧著書笑、捧著書看到天亮。
看她把時間浪費在那些愚蠢的雞鴨兔子身上。每天給他們剁菜葉子、剁烏鴉(假如猴哥打獵成功),那些吃貨越來越能吃了,現在小豬每天要拌滿滿一盆食餵它們。不過回報是我家餐桌上至少有雞蛋了。猴哥和小豬舍不得天天吃,他們把雞蛋攢在一個籃子裡,放在儲藏室,攢夠八個他們就吃兩個,猴哥一個,小豬一個。但是小豬經常把她那個分一點點給我。雖然只有一點點,我也很感激。
猴哥不說,但小豬常對自己說:「我不吃,我就看看,我要給爸爸媽媽留著。他們一定好久沒吃過雞蛋了。我要給他們一個驚喜。」每天看她對著雞蛋籃子流口水的樣子,我只好把自己的口水悄悄嚥下去了。
當她不做事兒時,我就跳在她身上舔舔她的手掌臉龐,和她在房間裡追逐著玩兒,或者裝傻追自己的尾巴玩兒,給她一點小小的快樂和安慰。看到她哈哈大笑和被我追得哇哇大叫我玩得更加肆意和歡實。
哦,還有夜間不狩獵的時候,我就趴在她懷裡枕著她的胳膊睡一大覺。尤其是冬天,冷得連暖氣都不管用時,我會提前就鑽到被窩裡給她暖著,夜裡鑽到被窩最裡面給她暖腳。我猜,我應該是世界上最稱職的暖腳貓了。
看,我還是很有用很有用的貓吧?我絕對不應該算作寵物,而應該算作家庭一員!
可是從那天起,我的地位開始動搖了...
那是在她去看了她爸之後的某個夜裡,有人敲門,她打開門時門口根本沒有人,就在她追到單元門口去張望時,我看見了門邊上那個小胖子了。黑乎乎、圓滾滾的,眼睛瞇成一條縫兒,嘴裡還奶聲奶氣嗚嗚叫著。我大叫了一聲,渾身的毛都乍起來,準備攻擊!我也是有保護領地職責的!雖然我後來很為那夜的大驚小怪後悔......
小豬看見了我的怪異,跑過來把我趕到一邊,好奇地看著小東西。
她大喊:「快來看,快來看!是小狗啊,好可愛的小狗!」
她抱起它就進了家門,完全不顧我的感受!一條狗!還是一條傻乎乎眼睛都睜不開的小狗!胖乎乎的腦門上兩個金棕色的豆豆,兩隻小眼睛小黑豆一樣,黑色的小舌頭討好的舔著小豬的手心,尾巴搖得都快搖掉了,天下第一馬屁鬼,逗得小豬咯咯直笑。猴哥關心的圍著它轉,顯然在貓狗之間他更喜歡這隻小破狗。他用溫開水泡饃饃給它吃,甚至還放了一勺白砂糖!後來,他甚至每天頓飯都親自嚼著饅頭餵它,還把它放在膝頭喂!彷彿那是它就餐的專座!幸好那個笨笨三個月就長大到那個小膝頭盛不下的塊頭。
小豬從頭一晚上就教育我:「你是姐姐,它是弟弟,你不許欺負賽虎!不許咬它、不許抓它、不許把它從床上推下去!」一隻路都走不穩的小笨狗,居然還叫賽虎!而我這麼聰明神勇的貓咪居然只能叫白花!太不服氣了!不過,誰叫我是老大呢?看著小豬和猴哥的面子我就暫且容忍這笨傢伙吧。
但是,捉弄這小傢伙實在是很好玩兒的事情。在那個長的要死的無聊冬天,我最喜歡表演的就是捉弄小笨笨了。比如把它從猴哥的膝頭擠下去,然後用無辜的大眼睛望著猴哥;又比如把他的飯碗推到沙發底下最裡面的地方,讓它去圍著沙發轉圈吧;在它睡著時咬它,在他醒來時撓它,在猴哥小豬剛睡著時折騰它,讓它的嗚咽和吠叫來得更猛烈吧!等小豬、猴哥被吵醒時我早就悄悄溜回小豬身邊裝睡了。小豬把它罵得一塌糊塗∼
捉弄它可以讓小豬和猴哥高興,讓這個家裡充滿他們開心的笑聲。他們是我的兄弟姐妹,他們開心了我就得意,有這麼多好處我為啥要放過它呢?哈哈!
不過這小東西太能吃太能長了。春天的時候,它已經有我兩個大,但它還是小弟,得乖乖的聽我的話。我決定開始帶它出去狩獵,有個大塊頭做夥伴,一定會收穫多多的。但它太笨了,居然跳不上廁所的氣窗。我只好教它扒門,扒得喀拉拉直響,好讓猴哥放它出去。
不知道怎麼著,有一天小豬發現它居然認識回家的路了。她把我們一起帶到離家五百米遠的辦公樓後面,她一放手,我喵了一聲就往回跑,賽虎跟著我撒腿飛奔,我們懶得去繞柏油馬路,從殘雪依稀的野地裡筆直的往回跑。我們比賽般的狂奔,我回頭看看笨狗,它居然真的有點賽虎的架勢了,跑得兩隻耳朵貼在腦後,一條尾巴活像女巫的掃帚。不過我還是比它快了兩三個身長,沒用幾秒我們已經得意洋洋站在家門口了。
小豬驚歎:「哇!太神勇了!」
她衝回家把猴哥叫了出來,我們跟著他們又回到起點蹲好。這次是猴哥發令,他對賽虎說:「嗖!嗖!賽虎快跑!」他嗖字未落我已經一蹦子跑出去了,笨賽虎還在回頭看他,等它挖著蹦子追上來時我已經領先好幾個身子了。比賽結果?當然是我贏了!小豬樂得屁顛兒屁顛兒的抱著我進了家門,嘴裡唱著勝利的凱歌。
猴哥就納悶了,說:「你個笨賽虎,白長大個子。」又扭頭對小豬和我說:「其實它就是起跑太慢,還沒學會聽口令,等我把它訓練好了肯定比白花快!」
「嘿嘿,那你慢慢訓練吧。反正今天我的白花已經贏兩次了!」她開心的煮了兩個雞蛋,示威似的把整個蛋黃都給了我,儘管賽虎饞的圍著她轉,她還是毫不客氣的把它趕開,說:「這是比賽的獎勵!贏了的才有!」
賽虎蔫蔫的鑽到猴哥腳旁眼巴巴地望著他,猴哥笑道:「明天你贏了我也給你煮雞蛋!今天這個歸我。」
哈哈,樂死小豬和我。
哼,不過那傢伙真的很快就和我差不多快了。個子大腿長就是佔便宜!不過我又換了玩法兒,我把單純的賽跑變成了打鬥加賽跑。每當它超過我時,我就會跳起來抓它,不管抓到抓不到都會影響它的速度。猴哥開始還喊叫:「犯規!你的白花抓我的賽虎!」
小豬每當此時都很鄙夷地說:「比賽就是鬥智鬥勇不鬥力,你不看看賽虎多大個兒?」
後來又一次我突發奇想,覺得跳到賽虎背上也不錯,試試看它會不會背著我跑,於是在某天早晨我就實施了。於是奇跡出現了!我試驗了兩次後終於成功跳到笨狗背上,讓笨傢伙背著我一路跑到家門口幾步之地我縱身而下先它站在單元門口。我那個洋洋得意啊,尾巴豎得筆直!小豬差點笑岔氣,猴哥氣得翻白眼∼
我和賽虎的比賽就此告終。此後我們倆閒逛時它經常心甘情願的馱著我,這也成了大院的一道風景,只是小豬一看到那些倒霉孩子們過來就招呼我們回家,她們越稀罕越不給她們看!
總之,寂寞的日子被我們過成了不寂寞,那段與寂寞為伍的日子也還算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