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的替身 第5章  (2)
    第3章(2)

    她只是覺得緊張而已,因為,將要對一個陌生人說出自己心裡的話,她真的可以麼?就像子默說的那樣?

    八點剛到,她就開始洗漱,化了個精緻的淡妝,套上T恤,又翻出一件稍微正式的薄外套穿在外面。儘管有點束手束腳,但她看著鏡中的自己,這樣精神了點吧。

    離約好的九點半還差五分鐘的時候,世紜已經來到位於某醫學院大樓裡的心理診室,她深吸了一口氣,舉手輕敲了三下。

    「來了。」門內有人說。

    然後她聽到腳步聲,門被打開,一個皮膚黝黑但笑容可掬的男人出現在她面前。

    「你好,你是袁世紜吧。」他邊說邊讓出地方請她進去。

    「嗯,」世紜不知所措地點了點頭,「你好。」

    出乎意料的,這個男人長得很帥。那種帥氣,並沒有壓迫感,而是溫和且賞心悅目的。

    她走進房間,牆壁和天花板都是大片的米白色,一種讓人覺得溫暖的米白色。牆的下半部是淺淺的藍色,像是清澈的海水。房間很寬敞,光線也很好,正中央放著一隻大大的皮椅,似乎是帶按摩功能的那種,椅背可以放下去,她猜想一般病人就是躺在那上面接受治療的吧。皮椅旁邊是一張辦公桌,桌上放著一些書,中間有一本厚厚的筆記本。

    「想喝什麼,」他關上門,打開冰箱門,從裡面取了兩罐牛奶,「不過,現在為止只能喝這個。」

    「啊……好。」世紜點點頭。

    「對了,還沒自我介紹,」他走過來,做了個手勢示意她在皮椅上坐下,「我叫蔣柏烈,你可以叫我蔣醫生,或者其他任何你覺得習慣的稱呼,這是我的名片。」

    他不知道從哪裡變出一張名片,跟牛奶一起遞到她手裡。

    世紜接過牛奶和名片,禮貌地欠了欠身,低下頭看起來。

    上面只印了某某醫院附屬大學心理醫療室醫生助理,蔣柏烈。

    「我的英文名字是Gabriel,那上面沒有印。」他在辦公桌後面坐下,打開牛奶喝起來。

    「加百列?」世紜微笑了一下。

    「嗯,是不是覺得我很像天使?」他笑容可掬。

    「但舊約暗示加百列是女性。」

    「那也很好啊,」他還是微笑,「因為女性很溫柔。」

    世紜不禁笑起來,這是整個早上,她第一次發自內心的笑。

    他又說:「我是台灣人,我有個朋友說,台灣的男孩子說話的語氣總是嗲嗲的,雖然我們自己從來不這麼認為——你覺得呢?」

    「嗯……我覺得你現在這樣就很好。」是不是所有的心理醫生都可以在說自己的同時又把話題傳給對方?

    「那麼,」他打開桌上的筆記本,翻到空白的一頁,寫上日期,抬頭看著她說,「我們來談談你吧。」

    世紜忽然緊張起來,覺得自己全身變得僵硬。

    「不用緊張,」蔣柏烈微笑,「我只是記錄下自己的感受,並不是要把你說的每一句話都記錄下來,心理醫生是用這裡……」

    他指了指自己的腦袋和心臟,說:「而不是用本子來記錄病人的。」

    世紜尷尬地笑起來,覺得自己無處遁形。

    「我建議你把那件煩人的外套脫了,衣架在那裡,」他頭也不抬地記錄著,「否則不能達到整個人放鬆的效果。」

    她點了點頭,起身脫下外套掛起來,然後半躺在皮椅上,她的視線前方是米白色的天花板。

    「首先要跟你強調以及保證的是,我不會把你說的事情在沒有經過你允許的情況下透露給任何人,但是希望你能理解,我可能會因為一些疑問而將我們談話的部分內容剝離出來去請教那些比我更有經驗的同仁,但我想我會盡力不讓你因此感到困擾。」他說這話的時候,一臉鄭重。

    世紜不禁點了點頭,感覺自己就像是將要開始手術的病人,而醫生正在跟她宣讀手術注意事項。

    「我沒有問過施子默任何關於你的事,所以我對你可以說是一無所知,現在可以請你介紹一下你的生活麼,長話短說或者短話長說都可以,只要你自己喜歡就好。」

    「我的生活很簡單,」她說,「我叫袁世紜,今年29歲。八年前,大學還沒畢業的時候,去了英國留學,讀的是英國文學,畢業後又留在那裡工作了三年左右。上個月剛回到上海,現在在一家英國公司做經理助理……就這樣。」

    「哇哦,」蔣柏烈說,「英國文學……是莎士比亞嗎?」

    「確實,很多人說到英國都會想起莎士比亞,但事實上他是一個演員和劇作家,並不能代表全部的英國文學。」

    「你是個……認真的人。」他發表結論,一邊在本子上記著。

    世紜訝然,他有點讓人摸不著頭腦。

    「這樣說起來,」他忽然又抬頭看著她,「我覺得你應該算是生活的成功者吧,受過良好的教育,工作穩定……感情生活方面呢?」

    「……沒有。目前為止,還沒有。」

    蔣柏烈嘟起嘴,抬了抬眉毛:「但我覺得你不像是會為這種事情煩惱的人。」

    「……為什麼?」她忍不住問。

    「首先,我認為你是個比較自我的人,」他一臉認真,「並不是說你自私,而是說,你比較注重自我,重視自己的感受。因為我請你介紹自己的生活時,你說了自己大部分的經歷,沒有提到任何跟家庭有關的事,一般人提到生活,首先想到的是家庭吧,家人和自己,然後是工作和喜好之類的。但你談論的只有你自己,恐怕是因為你一直獨立生活的關係。」

    「……」世紜的手心有點冒汗。

    「其次,我覺得你是個有主見、立場鮮明而且願意表達自己的人,」他又說,「我提到英國文學和莎士比亞,你馬上簡單地反駁了我。你知道有些人,怎麼說呢,是那種即使別人說錯了,也不願意去反駁,會說『嗯,也差不多』,總之如果不是很重要的事就不太願意去忤逆別人的意思。但是相對的,你不是這種人,你比較願意表達自己。」

    「……」世紜啞口無言。

    「一個這樣的女孩,通常是不會僅僅因為感情的事而感到煩惱,我說的沒錯吧,」他攤攤手,「所以……可以告訴我,你有什麼煩惱嗎,或者你今天來,是想要說些什麼?」

    世紜苦笑了一下,這個「加百列」,也許並沒有想像中那麼溫柔。

    「我最近……一直做奇怪的夢。」

    「可以跟我詳細地描述一下嗎,當然如果覺得回憶太痛苦的話,也可以簡短地說,第一次見面我並不要求馬上跟你成為無話不談的關係。」

    「嗯……並沒有什麼痛苦,只是很奇怪而已,因為類似的夢反覆出現,」她雙手交疊在一起,「夢裡我是一個十幾歲的少女,有一個很要好的朋友,每一次都不一樣,我是說,每一次都是不同的陌生人,臉也好、名字也好我都沒看過沒聽過。」

    她轉頭看了看蔣柏烈,他示意她說下去。

    「然後這位好朋友要去遠方了,我們互相告別,他(她)越走越遠,我便對著那個背影不斷地喊著他(她)的名字,說『再見了,某某某,再見』……」

    他們又互望著,沒有說話,過了一會兒蔣柏烈才說:「就結束了?」

    「是的……」

    他輕皺了一下眉,彷彿在思考著什麼,沒有說話。

    世紜從背包裡拿出兩本筆記本,一本是嶄新的黃色,另一本是破舊的藍色。

    「我把所有夢見過的人的名字都記下來了,真的都是陌生人。」

    蔣柏烈有點訝然地接過筆記本,心不在焉地翻看起來,整個診室內,連空氣都靜默著。

    「恕我直言,」他忽然說,口吻平靜卻容不得別人拒絕,「你是否有親人或關係很要好的朋友離你而去了,我的意思是……永遠地……」

    陽光照在世紜的頭頂,卻不刺眼,她聽到自己的聲音說:

    「是的……某個人……」

    「某個人?」

    「是我的……雙胞胎姐姐……」

    「她怎麼了?」

    「她……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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