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季風全家去鄰市的奶奶家,楊毅跑到舅舅家住了下來。大舅媽在商場賣服裝,年前買衣服的比較多,她和家家也去幫忙賣貨。中午下樓買飯,回來經過飾品櫃檯,看見裡頭有人在穿耳洞。楊毅吃著烤地瓜,巴巴兒地靠過去問人家:「疼嗎?」
「還行。」
語調平和,應該真的是還行。
「現在都用槍打的,一點兒也不疼。」行刑的女孩子手裡拿一個類似釘書器的東西,正在往上面放耳釘,「就跟蚊子叮一下似的。」
蚊子叮完了不起大包嗎?楊毅眼中有了恐懼,敬畏地看著她給人家做手術,「那要不用槍打疼嗎?直接用那個釘穿嗎?」靠,出血了!
「以前人打耳朵眼,先把耳朵捻麻了,再用黃豆墊著耳垂,針一扎就進去了,也不怎麼疼。現在也有挺多手扎的。我這就是剛生下來三天,我奶給我扎的。」
多麼殘忍,親孫女兒也下得了手。楊毅聽她描述得都直打擺子,終於相信於一的確是疼得哇哇哭了。
「幹什麼?你要打啊?」叢家家端著飯盒,斜眼看她,「別臭抖擻,我老姑不罵你的。」
櫃檯的盒子裡很多耳釘耳環,楊毅指著比於一那對還大的鑽釘問:「這多少錢?」
「你拿給兩塊吧。」
「一對?」這麼便宜?「那對小的呢?」
「一樣。」
「哪個最貴?」她問得像個暴發戶。
「右邊那排純銀的。」
「我說這樣鑽的。」
「那個都不值幾個錢兒,都是塑料的。藍盒裡那些水鑽的貴點兒。」
「多少錢?」
「幾十塊。」
靠,露珠就這個價兒?叫叫兒太能罵人了。
「也不買,瞎打聽啥!」叢家拉著她走,「你別吃那些地瓜,這就吃飯了。」
楊毅跟在她後邊上樓,問道:「什麼是克拉鑽?」
「克拉?鑽石的計量單位啊。」叢家家對她的一眼茫然很傷腦筋,「鑽石你不知道啊?地理課聽啥了?」
「地理老師啥時候講過這個?就講什麼氣候帶,什麼亞非拉,『地球上,為什麼,會有人類∼』……」她模仿著地理老師獨特的鼻音。
叢家家大笑,「你少糟蹋人了,像你學得那麼噁心呢!」
「哈哈!頭一天我還以為她是感冒呢,後來發現就那個死味兒,」楊毅又學了一次,補充道,「比方昕說話還賤。」
「完了你就給人起外號叫姨太太,地理老師知道不派十個殺手把你做了的。」
「丫頭過年十四了吧?」
「啊。」楊毅拿筷子杵著飯碗,戒備地看著問話的大舅。
「怎麼還這麼高兒呢?三十兒晚上別忘了讓你爸給你掛門框上抻一抻……」
叢慶慶噗哧一笑,兩粒米從嘴裡噴出來,全桌都怪罪地瞪他。
「吃沒吃相。」叢家家把菜盤裡的飯粒夾出來。「爸你別一到吃飯就說這個,整得楊毅往死吃,碗撂下躺在沙發上直翻白眼兒。」
「我吃得多是因為大舅媽做飯吃吃,才不是讓你爸刺激的。」
「楊毅不搭理你大舅。」舅媽夾菜給她,「吃飯也堵不住嘴。」
「馬屁精!」叢慶鄙視地看著小表妹。
「要早像這麼吃飯能不長個兒嗎?老海和小榮都不矮。」
「別沒啥說的了。」
「我大舅最煩人!」
「爸,你別老拿俺妹子這點缺陷當下酒菜兒。」叢慶幸災樂禍地說。
「你才缺陷呢。」
被罵的人一臉不在乎。「季風怎麼沒來?」
「上他奶家了,可能得2月份過年才能回來。」
「我說麼,要不早蹦來找我滑冰了。那小子滑得不咋地還老想跟我挑戰一把,讓我一落好幾圈。」
「臭顯擺啥!」叢家忍不住給哥哥潑冷水,「跟一業餘的還是初中生,虧你也好意思比!」
「嘿,這麼說主要是我技術太高,他滑得也還行了。」
「人家季風好歹也是我班體委。」
「小丫還文委呢,唱歌不也跑調?你班就那水平了。」
「已經刷下去了,」叢家家連忙維護自班榮譽,「她老是遲到,第一節課沒人起歌。」
楊毅瞪了叢家一眼,再不服氣地轉向叢慶,「你聽著我唱歌跑調啦?你還敢講究個人兒!唱歌跟牲口毛了似的。」
叢家報復地大笑。
「不懂了吧?那叫激情!」叢慶不以為恥反以為榮,「等哪天季風回來,再找兩個人,咱上歌廳唱上幾宿!」
「有你我絕對不去。」楊毅趕緊表態,「丟不起那個人!」跟他唱一小時候歌,人家老闆過來八回,看邁克風是不是壞了。
「哎,慶慶,你明天領我們倆滑旱冰去唄。」
「好啊好啊。」楊毅首先響應小表姐的提議。
「幹嘛旱冰啊?滑冰刀唄,鞋我有的是。」
「成天滑冰刀你不膩嗎?」
「我這才能說明對學業充滿熱忱。噢,爹?」
「慶慶好像不會滑,還是咱倆自己去吧,家家。」
「嗯?不能吧,冰刀不比旱冰難多了嗎?」
「使的不是一股勁兒的,你會開車不一定會騎自行車吧?我多大就滑冰刀了?頭一次滑旱冰時候不也摔夠嗆嗎?」
「啊,也是……」
「喂喂,誰說我不會滑了?明天讓你們看看什麼叫專業。」
叢慶慶同學是市體校的,專業速滑。同樣是滑冰,一堆小輪子踩在腳底下還真是彆扭,根本沒法控制。而且水泥地摔一下可比冰面實稱多了,才半個小時,就讓他徹底知道了什麼叫「使的不是一股勁兒」。
灰頭土臉地坐在地上起不來,兩個小妖精毫不客氣地大聲嘲笑。
「專業就是專業噢家家,摔下來姿勢都跟業餘的不一樣。」
「主要你看咱哥滑得多執著,不管前邊還有路沒路,始終堅持滑下去。」
「嗯,撞得牆都服了。牆說『大哥我這麼多年誰都沒服過,就扶你了』。」
「哈哈……」
「你倆說相聲哪?」叢慶好不容易爬起來,腳底下一踉蹌,撞到身後滑過來的人身上。
那人滑得很快,技術還不錯,被叢慶撞了一下,只是轉個圈便穩穩停住,瞪了他一眼罵道:「傻逼,看著點兒!」
叢慶正窩一肚子火星兒,被這麼一扇乎,噌地著了。「你他媽罵誰呢孫子?」
那人罵完了本來正要走,聽到叢慶的話又轉了回來。「你媽的你不服啊?」他看叢慶扶著練習用的護欄才能站穩,譏諷的話更肆無忌憚地扔了過來,「沒那技術還挺他媽要臉呢。」
叢慶所在的體校,校風驃悍,自創校以來就重武輕文,不擅與人做語言溝通。平時話說到這份兒上,肯定是要換拳腳招呼了,今天情況有點兒特殊,他沒立刻動手,坐在地上先脫鞋。
叢家一看她哥眼眉紅了,就知情勢不對,連忙開口打圓場:「誰剛玩兒就會啊?說話別那麼難聽。」滑過去扶著叢慶,「算了慶慶,出來玩咱不跟他找不自在。」
「對嘛,早這麼說不就得……」那人話沒說完,腳下突然被重物一撞,一陣撲騰,手忙腳亂地扶住了護欄才沒跌倒,回頭才想罵人,一隻旱冰鞋夾著呼呼風聲直奔他胸口砸來。他轉身就躲,穿著旱冰鞋畢竟沒那麼靈活,這一下閃得十分狼狽。「找死啊?」
他一吼,周圍的人都停下來。
那人敢猖狂裝逼顯然有幫手,馬上叢家就看到幾個面色不善的正在圍過來。
楊毅只穿著襪子站在地上,手拿一隻旱冰鞋,像個憤怒的小獸般又向那個和慶慶起衝突的人砸去。
「楊毅!」
「家家靠邊兒。」叢慶也脫下了鞋,兩步邁過來對著那人肚子一腳踹下。
「別打了你們。」叢家急得大喊。
那人的同伴已經三三兩兩的圍上,有幾個在地上脫鞋,甚至還有本來坐在休息區的人跑過來。
楊毅仗著腳步穩當下手也狠點,那幾個穿旱冰鞋的男生不但沒討著半點好處,還吃了不少悶虧。眼角瞄了下對方的後援軍,正脫鞋的那幾個都是女的,從椅子上跑過來的幾個男的都沖慶慶去了,加上之前挑頭兒被踹倒的,那邊總共六七個人,自己這邊……他媽的!躲開一個撲過來的長指甲女生,回手鑿了她一鞋頭,那女的當時坐在地上半天沒爬起來。混戰中她和慶慶對視了一眼,腦中同時閃過一個信息——打不過,跑!
從小老爸就言傳身教:拳頭硬不如下手狠,下手狠不如名聲響,名聲響不如跑得快。楊毅細胳膊細腿,拳頭有多硬可想而知,但她就是一個敢下手,用季風的話說是虎。逮著哪兒打哪兒,摸著什麼拿什麼打,惡名響徹整個礦區子弟小學。再狠的手,一人不過一雙,遇到人多的時候打得起打,打不過就跑。記住仇人下次碰頭兒了再削,市級百米冠軍就是這麼錘煉起來的。要跑的話叢慶當然也沒問題,先解決這個跑得慢的。
「家家去給大啟打電話。」楊毅推開穿著冰鞋晃晃悠悠的叢家,衣服讓人從後邊拽住,擰過身來用鞋砸,對方吃痛地放開。她一邊揮著笨重的旱冰鞋一邊躲,伺機尋摸著可手的工具。
叢家看著打成一團的他們,自己也幫不上忙,衝開圍觀的人往吧檯跑。旱冰場老闆和服務員都跑去拉架,只有一個收銀員守著錢櫃踮腳看熱鬧,她拿起電話撥號,橫空過來一隻手按住話機。
叢慶體校也真不是白混的,挨了幾腳,臉上也掛了花,反倒越打越來勁,一手一隻旱冰鞋看似沒啥章法,卻沒一下落空。對手也是打架行家,不冒然衝上去,而是用人數來壓他,打算撂倒了再修理。
楊毅這邊已經瞅準了立在場邊一根掉了頭的拖把桿,掙開拉扯,直奔著跑去。跑賽她不怕,他們攆不上她,眨眼就拿著武器。抄起來一回頭,發現之前圍著自己的那些人居然沒跟上來,更奇怪的是,場地裡打仗的人數突然變多了,叫罵聲和打鬥聲混成一團,細看有一夥兒穿的不是旱冰鞋,衣帽整齊,像是剛進來的。萬明啟肯定不能這麼快到,而且她根本不認識這些人。拎著竹竿在原地愣了一下,找到慶慶奔他跑去。
一個滑著旱冰的人跑出戰圈,楊毅認出是之前和自己對打的那些,追上去就是一棍子。那人痛呼一聲,扭臉罵了一句,「牛逼你在這兒等著別走。」
「等你媽!」楊毅不理他的叫囂,棍子掄起來,專挑他膝上軟骨打。
那人幾下就跌倒在地,惡狠狠地放話:「別****人多壓人少,有種讓我叫人來!」
這種話她還沒說倒叫人搶去了!楊毅又抬手,聽到身後高跟鞋的跑步聲。
「你去找!」
回頭一看,楊毅驚喜低呼:「叫叫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