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剛進飯店就聽見刺耳的口哨聲,望過去,二樓最邊上的餐位,一個女孩子趴在欄杆上招著手,喊於一的外號。
聲音很吵,很多吃飯的人不滿地瞪他們一眼,也沒敢說什麼。
原來不是只有叫叫兒一個人!可一群人中還是一眼就看到她,長髮紮成一束,穿著白色的高領毛衣,見了楊毅有些意外地哦了一下。
「小妹妹也來啦。」兩人一上樓,老崽子馬上熱絡地招呼,「季風呢?」
「出去玩了沒找著。」於一脫下皮夾克掛在椅背上。
「人家是沒跟著你們當燈泡吧。」老崽子身邊一個紅頭髮的女孩子妖裡妖氣地笑著,剛就是她在樓上打的口哨。
叫叫瞪了她一眼。
於一輕笑一聲,「那你不成排燈了!」
老崽子揉揉那女孩的紅髮哈哈大笑,「別瞎他媽吵吵。這是鍬兒他們同學,放假沒事兒一起出來玩。」
「你當都像你吶!」叫叫彈著煙灰笑道,「成天就知道處對象,俺們還考大學呢。」
「滾一邊兒去死叫叫兒,你就知道說我。」那女孩子倒了杯飲料給楊毅,還遞過去一根煙。
於一順手接走別在耳後,「謝謝。」
「小妹妹,」紅髮女生大咧咧地自我介紹,「我叫陸朱。我爸姓陸,我媽姓朱。」
「啊∼原來是露珠啊!」老崽子爆笑,「我說怎麼怕日呢。」
「去你媽的!」
「不是啊?露珠見了日頭不就蒸發了嗎?」他用力強調那個「日」字,讓人想不歪想都難。
哄笑聲中露珠沒好氣地捶他,「你挺有文化唄。」
「操,鬧哪?正經小學畢業。」
楊毅暗喜爸媽給她起名時沒有這種邏輯,要不她就得叫洋蔥了。
「鍬哥,我上次的事兒多謝了。喝一杯。」
舉杯的這個長毛是二濤。眉宇間的神氣兒倒像是老崽子的兄弟,跟木訥的大濤不同。這樣機靈的主兒還能被人算計?楊毅不懂色字頭上一把刀的道理,只覺得他見了女的就找不著北,心裡鄙視著他。又看看一臉憨厚的大濤,還是哥哥比較好。真可惜冬天穿著長衣長褲,看不見他那身超炫的刺青。
「喝不喝?」於一晃著他杯底剩下的酒問楊毅。
「不喝。」她別開臉吃牙籤肉。
「喝一杯嘛!」老崽子跟著起哄。上次是小鍬擋著不讓給倒酒,現在連他自己也鬆口了。他們不跟著勸就說不過去了。
「不好喝。」楊毅不為所動。
叫叫兒只是笑。露珠兒敲著酒瓶:「喝兩回就習慣了。不喝酒多沒意思。」
「哦。」楊毅低頭夾肉,「我不愛喝。」她依舊說。
「怎麼他媽油鹽不進啊?」二濤不滿地放下酒杯,怦地一聲。
楊毅拿筷子晃晃悠悠指著二濤的鼻子:「關你屁事?」
「操!」二濤才站起來就被人一巴掌拍上頭頂,悶哼一聲跌回椅子,「大哥……」他納悶地斜視突然出手的大濤。
「欠揍!」老崽子呵呵笑,「有你說話的份兒嗎?」
二濤委屈極了,「不喝就不喝唄。」
楊毅嚥了嘴裡的菜,拿起於一的酒杯一飲而盡。「喝了哦。你別吵了。」
她比二濤小八九歲,對他說話的神態和語氣卻哄像小孩一樣。二濤聽了差點兒沒羞死。
露珠大笑。「叫你起刺兒!一會兒小鍬收拾你就老實了。」邊說邊曖昧地瞟了於一一眼,這一看不要緊,她稀罕地向前傾了傾身子,「喲,鍬兒還戴一鑽釘吶?」
楊毅抬頭看,於一的右耳上,一枚鑽石耳釘閃閃發亮。
叫叫臉色變了一下,「哎呀你別把酒瓶子碰倒了。」推著露珠坐下,一邊暗暗遞了個眼色給老崽子。
「戴著玩兒。」於一用沒夾煙的左手撫撫右耳的耳釘。
「消停坐會兒!」老崽子拉露珠坐下,「沒老實氣兒呢?」
「跟你換一個啊。」露珠指著自己耳朵上的一排耳飾。她的兩隻耳朵像小篩子,林林總總掛了十幾隻耳環耳釘,「這上面的隨你選。」
「哼,」叫叫兒冷笑,「把你賣了都換不來。人那是足克拉真鑽。」
「真的嗎?」露珠眼睛放射著鑽石般的光,伸手就要去碰。
不等於一躲閃,老崽子已經一把攬住她抱進自己懷中。
「靠,我看看。」露珠坐在他大腿上抗議。
「自個兒上金店看去。」老崽子咬她的臉蛋。
「注意點兒!」叫叫兒用打火機敲桌面,「這兒還有小朋友呢。」
小朋友……楊毅扁扁嘴,不去看對面打情罵俏的那一對,頭一轉,又看見於一那只耳釘,「你什麼時候扎的耳洞啊?」
「小時候。」於一跟大濤碰了一杯,喝下酒後回答。
「疼嗎?」
「忘了。」
敷衍她!楊毅拉下臉。
「你倆回去再嘮不行啊?難得來一回!來來,叫叫兒你酒呢?……」
一夥人又喝又鬧,足足四個多小時才散席。聊的那些社會上的事兒,楊毅拿來當飯後點心,聽得津津有味兒,甚至無意識地多喝了幾杯酒。露珠兒說的可能也對,喝幾口之後也不覺得難以下嚥。
出來時天已經有點黑了,露珠提議去唱歌,叫叫兒說明天要陪老媽出差,得早點回去。於是或攔出車或步行,各自散開。於一掏出車鑰匙,等了半天不見人上車,略感奇怪地開口:「我沒喝多,騎車沒事兒。」
她又不是這個意思!「你先上去吧,我坐你後邊,反正季風也沒在。你不是嫌我在前面擋你看道兒嗎?」
他笑著把頭盔扣在她頭上,「你這麼矮擋不著我。」
繫著帶子,楊毅沒再多說地跨上了車。
於一踹著火,起速不快地駛了出去。
楊毅其實也不是真怕擋於一視線,只是這樣坐在前面,感覺好像他從後面把她整個人抱住了一樣。以前他們仨一車出去玩,也都是這麼坐,她並沒覺得哪裡不妥,不知道為什麼今天感覺怪怪。楊毅微微縮了身子。
被說中了吧?心怦怦跳了吧?
季雪的魔音貫穿在腦中,繞啊繞啊……楊毅使勁兒搖頭,想把它甩出去。車子猛地停下,她沒防備地向前撲去,被於一伸手勾住腰身。
「喝多了?」他放開她,側身看看她頭盔裡露出的臉。她忽然大力摘下頭盔,於一及時向後一躲,才沒有被撞到下巴。
「幹嘛突然停車?」
她還敢怪起他來?「你好好的晃什麼腦袋?」他差點沒扶住車把撞上行道樹,「醉了啊?臉好像有點紅。」
「帽子焐的!」楊毅不在乎地去摸臉,「那麼點兒酒能醉人嗎?」臉在發燒,是不是頭盔焐的她自己知道。
「是嗎?」於一狐疑地看著她,剛才一杯又一杯的好像沒少喝。長腿一邁跨下車,慢慢把摩托停好。
楊毅的腳伸啊伸的也不能同時著地,只好全身緊繃地伏在車上,生怕一個不穩弄翻了它把自己砸在下面。
「倒不了。」於一好笑地扶住車把,「冷不冷?散散酒味再走吧。你爸知道你喝酒不得揍你!」
「我才不怕我爸!」趁他扶穩連忙跳下車。
「那你媽呢?」於一側坐在摩托上,脫下手套在衣兜裡找煙,「不能罰跪啊?」
季風那個叛徒!楊毅寒著臉。什麼都往出說。
「要不一會兒去季雪那住吧。」
「好主意!」她點頭。
於一以手攏著火,正在點煙。火光閃閃,映得他右耳上的耳釘也格外璨亮。
「你為什麼打耳洞?」這傢伙不像是會為了漂亮有自殘行為的人。
「小的時候我媽給我打的。」於一吸了口煙,抓抓眉毛接著說,「我媽以前是首飾店裡打首飾的。有人落了個金戒指在她那,一直也沒回來拿。她就給熔了,毀成一副小耳釘,拿到家給我扎耳朵眼。我那時候才四五歲,疼得哇哇哭。」
楊毅笑,「那要落一副馬蹄鐵你還不得疼死了!」
於一也笑,胡亂揉了她頭髮一把,「後來我爸看見我戴耳釘,罵我媽沒正事兒,生個兒子當姑娘養。我媽不搭理他。他還一嘴酒味地親我,跟我說:老子明天給你換對大點兒的。就知道說,也沒見他給我換對大的。」說到這裡他摸了下耳朵,「這還是我媽給我帶回來的。她自己做的,她現在在馬來西亞設計這玩意兒的,大款~根本不鳥我爸。回來跟他說話一口一個于先生……」
楊毅說不出來心裡那種感覺是什麼,只是怔怔地望著於一,聽他說爸媽,說耳釘,說小時候。她發現自己胸腔裡鼓漲著一種莫名其妙的情緒,有點像那天媽媽抱著她講女生的成長要經歷哪些事……新奇,擔憂,還有點沒來由的歡喜。
「傻乎乎看什麼?」於一被她嚴肅的小臉逗笑。
怦然心動……她想起從前季雪在電視裡出現帥哥時掛在嘴邊的這個詞。原來是指她現在的感覺。
「暈了啊?」於一皺眉。
「是不是人喝完酒後,話都特別多?」從來沒發現他這麼能說,以前都是她挖一點他說一些。
「靠,嫌我囉嗦?」
「我可不敢!」她走過去坐在他身邊,「你金口難開,平時想聽還聽不到呢。」
「你想聽什麼我沒告訴你了?」他無奈地說。這丫頭手段一流,生在早些年可以舉薦到刑部專司逼供。
好像沒有,她轉轉眼睛。左上方三十度位置,閃閃發光的東西截去了她原本要投放在於一臉上的視線。沒有任何遲疑地,她伸手勾下他的頭,扯過耳垂細看那只耳釘。真鑽?跟她家玻璃刀前頭那塊兒差不多吧?
「成天跟四兒一起混,他沒警告過你嗎?」他心不在焉地撫撫她頸後的發茬兒,任她把耳朵揪得生疼。
「什麼?」一門心思研究這東西的價值在哪裡,完全沒發現兩人過份危險的姿勢。
「別碰我耳朵……」手臂一緊,話尾收進那兩片毫無防備的唇瓣間。
楊毅猛地一抖,手套上的織線刮在耳釘上。「於一……」她焦急地提醒,被喚的人專心啃咬,無意理她,她只好自己嘗試繞出線圈。後腦勺被扣住,頭轉動不得,一雙眼珠用力往上翻著看,小心地拉扯被絆住的小指。
耳朵的主人終於沒什麼耐心地按住那只不斷弄疼它的兇手。
手被強行壓在他臉上了,她不敢再動,安份地仰著頭任他親吻。隔著手套,仍能感受到他掌心的溫熱和臉頰的冰涼。她控制著急促的呼吸,含糊地問:「季風也碰過你耳朵嗎?」
他的吻停在她唇角,喉間發出類似笑聲的古怪聲音。
碰過的結果也是這樣?楊毅瞪著眼,看到一雙比鑽石還閃亮的眸子。
「我不告訴你。」他說,牙齒在她張得老大的嘴巴上咬下。
楊毅頭皮一麻,想到了這一幕發生在於一和季風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