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楊毅心滿意足地拎著裝好的狗肉,跳下炕就要走,於一笑著喊住她:「書包不要啦?」
忘了!她傻笑。又惹來季風一記白眼。
「還有帽子……」老崽子讓濤子幫她把掛在裡面的書包拿過來,「不著急不著急,一起出去我給你們打個車。」
一行人心思各異地出了飯館。楊毅不時回頭好奇地看一眼走在最後邊的黑大個兒。
「快走!」季風沒好臉色地推著她,「眻了二怔幹什麼!」
「嘖∼」楊毅躲著他的手,退兩步挨到大濤身邊,「紋身疼嗎?」從一見到他就想問來著。
濤子下意識地撫撫臂上的刺青,不明所以地看她。
季風回頭就罵:「楊毅你是不是有病啊?」領她來真是丟人丟大發了。
「啞巴啊不說話!」老崽子用力拐了大濤一肘子,「小妹妹問你呢。」
「啊,不疼。」
「這是什麼東西?」
「外邊這是蛇,這個是海東青。」
楊毅搓搓人中,「鷹嘛!」
季風不知道什麼時候也挨過來,「你懂不懂啊?海東青是鷹啊?沒常識。」
「季小四先生請不要在人類說話的時候亂叫喚好嗎?」
「你又像個人似的了……」
於一興致勃勃地看他們這種時刻都會上演的貓狗大戰,暗想還要幾分鐘才能動起手來。
「借一步說話,鍬兒。」老崽子看了周圍一眼,最後直勾勾地盯著於一,「我就問一句找打的話。」
於一將目光調至他臉上。
「二濤的事兒……他犯事兒那天跟他喝酒的,是於爺的人嗎?」
於一說:「不是。」
老崽子挑眉,眼睛閃閃爍爍的。
「你信嗎?」於一問他。
「我信。於小鍬說不是那肯定就不是。」
他不是那種遮遮掩掩的人,況且他並不怕承認什麼。但是老崽子不相信事情可以巧成這樣,自己就剛好被扯進去了。
老崽子百思不得其解,於一看得很痛快。「你的腦子也有停擺的時候。」
「我總覺得沒那麼簡單。」
「你花花腸子太多了,走慣了彎道。見不得別人走直道。」
「這條道就他媽沒有直的!」老崽子十三歲出來混,十六歲得進雷家山門。幾年下來,從嚇唬小學生洗兩個錢兒花,到今天操縱幾乎整個東城校園裡的混混以及這條口福街的流氓碎催,親眼見著雷管怎麼當上雷家的掌事人守著別人家的這半城天下。不動手不使心眼兒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這種撿現成的事兒,他聽都沒聽過。
「難怪他們朝你叫老崽子!」於一忽地笑了,「那天跟二濤喝酒的人的確是他自己哥們兒,在歌廳鬧事兒也純粹就是他們喝多了架秧起哄,問題出在二濤帶出去的人身上。劉長河的那個乾女兒,以前是江山賓館的小姐。」江山是於老歪在M城的產業。「我說過我爸早就相中你了。」
老崽子的臉都綠了,好半晌才上來一口氣兒,笑得比哭都難看,「這可折殺我了。」
於一嘿聲一笑,「老四,」他大聲喚道,「再不回家要挨板條兒了。」
出租車揚塵而去。老崽子連連搖頭,一顆珵亮的腦袋在商店的霓虹燈照射下很璀璨。
「哥……」濤子擔心地看著他,不明白剛才那幾個小孩為啥讓他露出這種表情。
「濤兒啊∼」老崽子一臉深沉地感慨,「這把鍬要是放在道兒上,刀槍過不了。」
濤子不懂。
「去吧,先回家給你媽送點兒飯。晚上早點來,禮拜六人多。」
「咋回事兒!」車子一開動,季風就抓著於一的領子,「老崽子什麼時候跟你這麼近乎了?」
坐在前面的楊毅轉過身來看著他們。
「哪跟我多近乎!」於一對他的用詞不敢接受,「他犯事兒用著我了才這樣。」
「你幹嘛幫他呀?」
「從頭聽到尾沒聽明白嗎?」
「前面聽懂了一點,」季風歪著頭想了想,「後邊說的一句都沒懂。」
「要誰都能聽懂老崽子也不會服軟了。」
季風聽得暈煞煞。
楊毅打開飯盒拿了一塊狗肉扔在嘴裡嚼起來,閒閒地問:「他是不是有什麼把柄在你手裡?」
「你看刺兒比你精多了。」於一梆梆地敲著季風的額頭,「這裡邊裝的是不是木頭?」一點就著,著完了啥都不剩。
「去你大爺的!」季風一巴掌推開他。
「先別鬧!」楊毅瞪了季風一眼,問於一,「你爸同意幫他要回他兄弟,他就給你爸當手下了是嗎?」
於一冷哼,「他倒是想——」
司機抬頭從鏡子裡看這幾個奇怪的學生,正遇上於一冷冷的視線,後背一涼,連忙收回好奇專心開車。
「藥片兒是什麼?」
「不乾淨的東西。」於一瞄了司機一眼,「反正不好收拾的才找他。」
「你爸也收拾不了嗎?」
「我爸如果啥事都插手管的話,說話就不能像現在這麼好使了。」
於一的話說得很含糊,楊毅茫然地看著他。
「再說有時候我爸確實沒有老崽子他們這樣的人做事方便。他站得太高,動一下所有人都能瞅著。」
楊毅似懂非懂地點點頭,「那你說什麼前園子後園子什麼意思啊?」
「別小看這個老崽子!你在西城上學不知道,東城這邊的大小學校,多少人聽著他名兒都怵。當年老四不就是惹著他的小弟,才讓人找上門直溜嗎?」
「嗯,我知道。園子是什麼?他的地盤兒嗎?」
「差不多吧。」
「還分前後……他地盤很大嗎?」
季風的眼睛跟著兩個人的對話來回轉,突然覺得楊毅不撒潑的時候跟於一有點像。
於一沒有馬上回答楊毅的話,向後一靠倚進車座裡。「有空再跟說吧,我口乾舌燥的了。早知道帶瓶……」水的嘴型才做出來,面前出現半瓶可樂。
楊毅晃晃瓶子:「我沒喝完就一起帶出來了。」
看著她那副不問明白不放人的表情,於一輕歎口氣:「你還真沒客氣。有吃的喝的。」
季風接過可樂喝了一口,抹抹嘴把瓶子遞給於一:「你就都招了吧,要不回頭她也得來搾我。我說不明白還落埋怨。」
真可憐!於一同情地看著兄弟。「明天找你們出來玩再說吧。我歇會兒。」仰頭把可樂喝光,空瓶子順窗戶扔了出去,「啪」地摔個粉碎。「那個逼滑得很,要不是事先我爸提醒我就讓他給蒙過去了。」他本來就不是話多的人,剛才說了那麼多,又得小心翼翼別給老崽子鑽空子,這會兒是真疲了。
楊毅依言乖乖閉嘴,安份地坐在前排吃著熱乎乎的狗肉。
季風倒是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問:「你爸知道老崽子找你?」
「嗯。」
「那他根本就不敢動手啊。」害他之前白出了一身兒汗。
「我說了不是打仗。」
「那你帶我來幹啥?」
「吃飯。」於一枕著雙手靠在後面,看副駕上吃得津津有味的人,問道:「狗肉好吃嗎?」
楊毅滿嘴是肉,豎起一根油膩膩的姆指作為回答。
季風惶恐,大叫著撲過去:「你給我留點兒,我剛才也沒吃飽。」
「滾,剛才不嫌我丟人嗎?」
「你別這麼護食……」
「別鬧別鬧!」司機緊張地握著方向盤,「整我一車都是辣椒醬。哪家的狗肉啊?聞著挺香啊。」
車轉進礦區,季風一眼看見他家那輛大貨車停在胡同口,一張臉像吃了黃蓮似的皺起來。楊毅吃吃悶笑。
「我爸最好今天喝多已經睡著了。」要不然免不了又是一頓肉疼。
「沒事兒,不是串好供了嗎?」於一好笑地看著全身緊繃進入備戰狀態的季風,「就說有同學過生日,玩得晚了點。」這也不是撒謊,只不過他們沒去罷了。
「嘻嘻嘻……」楊毅成心洩氣一樣開心地笑著,充分做好看武戲的準備了。
「笑個屁啊!」季風連罵人也沒了氣勢,「一會兒你回家保不齊也得一頓胖揍。」
一句話換來的是更大的笑聲。車在胡同口停下,楊毅歡快地跳下車,季風十分不甘願地跟出來。
「於一!」楊毅笑夠了,走到後車門拉開慢吞吞的季風,彎腰對坐在車裡跟他們擺手的人說,「你不回家可以吧?乾脆在小四兒家住吧。」
「對對!」季風大喜過望,衝過來把於一從車裡拖出來,「有外人在的話我爸不能當場動手。」而氣過了打得就不能那麼凶。
司機找了錢開車離開。
「我在你家住是沒事兒……」於一看著一臉賊笑的楊毅,疑惑地對季風說,「可是你爸在檯球廳看過我,待會兒他別見了我更來氣。」
季風傻眼。
楊毅丟下一串大笑,抱著書包和打包的飯菜一路狂奔回了自己家。她可不是成心害小四啊,只是想早點向於一問完剛才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