眷眷浮生 第30章
    第22章

    星期天天氣難得的好,於夏晚退了酒店的房間,到火車站買好火車票後才打電話告訴朱蕾要離開,朱蕾急著趕過來,於夏晚笑說再過四十分鐘就開車,趕得再緊也來不及了。

    到上海的火車班次多,車廂裡坐得寬寬敞敞。昨天晚上在街上轉了一會兒,累,卻沒有睡好,現在在火車上顛巴一會兒犯起迷糊來,於夏晚把包抱在懷裡,靠在椅背上睡覺。半夢半醒到了上海,出地鐵後買點麵包和水,於夏晚回到家裡先給朱蕾打個報平安的電話,然後啃麵包,沒啃兩口撲到床上呼呼大睡。一覺醒來天濛濛黑,摸手機看時間,才發現早關機了。插上充電器,不多會兒嘀嘀叫,一條信息,秦捷發來的。

    短短一句,十二個字,杜明衡公司的事已經解決。

    趕緊回撥過去,一直響著,卻沒人接聽。於夏晚笑笑,把手機放在床頭,繼續吃下午吃了一半的麵包。

    星期一一上班,雜七雜八的事雨點一樣撲面而來。最緊要的一件事,是申報的時候發現自己核算的進項稅留抵數跟稅務局系統裡自動記錄的數字不相符,上下大約差了不到一千塊錢,錢數不算多,可一定要搞搞清楚。

    一點破賬扒拉個把鐘頭,才發現於夏晚不在的這個星期裡,有張買切割卷邊機的發票被小萬同志拿到稅務局去驗了票,這筆進項稅本來應該計入固定資產原值的。小萬嘿嘿笑,點頭不止:「我有罪啊,我有罪。」

    沒什麼可說的,上班,下班。下班,上班。

    很安靜,卻不是她想要的平靜。

    每天晚上於夏晚都會仔細地看看手機是不是開著,是不是有電。她把手機隨身帶著,睡覺的時候就放在枕邊,可是她想等的電話始終沒有來。

    每年年底會計都忙,就算平時的日常賬務做得再好,年底出年報的時候總免不了要加班。倉庫要盤點,往來賬要核對,款項收收付付,銀行一天跑幾趟,企業所得稅匯算清繳也是個力氣活。

    好在今年企業效益不錯,老闆心情挺爽紅包挺厚,於夏晚雖然沒干滿一年,不過估計是小萬幫著說了不少好話,年終獎還是按全年的發放。

    這就要過年了。

    老闆是福建人,提前一個星期全家就飛回去。他一走,下面的人跟著溜溜躂躂全竄了,小萬更是跑得比兔子還快。於夏晚是新晉員工,留守的任務自然交給她,她跟一個上海本地的小伙子一起堅守崗位到了大年三十上午。

    朱蕾打了不計其數的電話喊於夏晚回去過年,於夏晚都婉言謝絕了。去年的年過得太幸福,她不想太早讓新的回憶覆蓋上去。

    可是人活著總要自得其樂吧。於夏晚買了不少好吃的,堆在小桌上,吃著看春節晚會。才九點鐘,各地發來的賀年短信呼呼響,她一邊看著一邊笑。挑個有趣的重新編輯下打算群發,選擇號碼的時候,就翻到了秦捷的號碼。

    選,還是不選,這是個問題。

    鈴聲突然響起來,於夏晚一個沒拿住手機掉在了地下,她抖抖索索撿起來放在耳邊,剛想斟酌下語氣來個恰如其氛的開場白,聽筒裡頭就傳來一個歪腔跑調的歌聲。

    「每條大街小巷,每個人的嘴裡,見面第一句話,就是恭喜恭喜!」

    朱蕾家的一對活寶一個唱的快一個唱的拖,一個調門在亞的斯亞貝巴,另一個調門在斯堪的那維亞。於夏晚聽得眼淚都快笑出來了,朱蕾接過話筒:「別光笑,跑得了你跑不了紅包,過兩天我們全家殺到上海去,你先把壓歲錢預備好!」

    「你們要過來啊?」

    「嗯哪,到時候陪我逛街,好久沒跟你一起逛街了。」

    「什麼時候?」

    「沒定呢,說到就到,這兩天閨中寂寞就忍著點吧,表讓我捉姦在床哈!」朱蕾說著奸笑。家裡老老小小都熟,一個個輪流在電話裡祝於夏晚新年快樂。杜明衡最後一個拿過電話,於夏晚先祝他來年財運亨通,然後低聲道:「老杜,這一年……你辛苦了!」

    杜明衡嘎嘎笑:「不辛苦,為人民服務!」

    繼續發短信,於夏晚想想,還是選上了秦捷的號碼。

    放下手機只覺得屋裡靜得難受,坐在沙發上四處望望,這麼小的屋子裡空空蕩蕩。於夏晚把電視的音量開大一點,熱熱鬧鬧地孤單。

    洗完澡頭髮也懶得吹,用浴巾包包就上了床,靠在床背上,身邊擺著零食和垃圾桶,手上抓本剛借的書。書樓下新開租書店裡隨手拿的一本,架空穿越文。男女豬剛見面沒多長時間就打著滾上了床,激情大戲一場接一場,男豬那個BH,時間那個持久,花樣那個繁多,地點那個隨意,於夏晚越看越投入。

    看得正入神有人敲門。於夏晚愣半天才顫顫巍巍喊一嗓子:「誰,誰啊。」

    沒動靜,於夏晚趕緊把頭上浴巾拿下來,衝到洗手間去扒拉扒拉頭髮,又扯過毛巾擦擦嘴,過去開門。站在外頭的是笑容可掬的房東夫妻。房東家住樓下,想著樓上這位孤單的女房客,年三十晚上過來慰問下,送了點水果。

    於夏晚連口道謝,回房裡拿了公司分的一點木耳香菇之類乾貨送給他們,房東不肯收,於夏晚堅持說自己不開伙,留著也浪費,死活塞了過去。

    關上門還沒走到床邊門又響,於夏晚笑咪咪拉開門把手:「還有事嗎阿姨?」

    這回終於是秦捷。

    他在走道昏黃的燈光下,面色沉靜地看著於夏晚。房東夫妻倆還沒走下去,站在台階上警惕地看看秦捷又看看於夏晚,於夏晚笑著朝他們擺擺手,猶豫著把秦捷讓進了屋裡。

    人一進來於夏晚就後悔。房東裝的空調質量奇差,開了也就比不開強一丁點兒,她上穿一件粉紅色的花棉襖,下穿一條灰不灰藍不藍的羽絨褲,腳蹬一雙跟棉襖配套的大貓頭棉拖鞋,齊耳短髮華麗麗濕淋淋地亂著,滿嘴都是瓜子的香味。再看床上被褥凌亂,吃的喝的看的都有。

    秦捷身上有酒味,他垂頭看著她,低聲道:「新年快樂於夏晚。」

    於夏晚笑笑:「新年快樂。」

    每個眼神都是可一不可再,看不清,看不懂,就是錯過了。秦捷很快轉開眼,打量這間小屋子。於夏晚臉上有點發燒,強做鎮定地讓他坐在沙發上,又倒杯白開水放在小茶几上:「不好意思,我這兒沒茶葉。」

    他坐沙發,她就只好坐床邊,盡量不去看自己腳上的鞋。

    秦捷手機響,他拿出來看看,笑笑,又收回口袋裡:「我來是想跟你說一聲,我過幾天回美國,如果沒什麼事……估計一時半會的不會回來了。」

    除了輕輕嗯一聲,於夏晚還能說什麼,她甚至都不怎麼敢正視他的臉,所有的勇氣已經用完。在她心裡仍然有所渴求有所希翼的時候,她能做的只不過剩下了沉默。

    「有個事拜託你,我不在的時候,偶爾回老宅去替我看看媽媽。」

    「好的。」她想微笑,「……什麼時候走?」

    「就這兩天。」

    「定下日子了告訴我,我去送你。」

    「不用了。」他站起來,「咱們就在這兒告別吧。」

    防盜門光噹一聲關上。

    於夏晚的眼淚刷地流了下來。甚至再見也說得這麼匆忙,甚至她都沒來得及說一聲保重。

    這個節日裡,這個時刻,可能只有她一個人這麼難過。她寧可他離開的時候不要說這一聲再見,她寧可他不告而別。美國太遠,對他而言只是一張機票,對她而言就是難以逾越的距離。

    就這麼難嗎秦捷,原諒就這麼難嗎?

    屋裡還留著他的氣息,僅僅是這麼一小會兒的駐足,已經留下了難以磨滅的痕跡。

    電視裡一陣又一陣哄笑聲,她憤恨地聽著,衝過去用力關上電視。然後撲過去拉開門跑下樓梯。

    一圈又一圈轉下去。樓下橫七豎八擺滿了汽車,於夏晚急切地四處尋找,沿著車道往小區外頭走。

    每一扇窗都亮著,街上沒有一個人。除了大棉拖鞋走路噗噗的聲音,就是於夏晚的喘息聲。

    再也沒有他。於夏晚的心就浮在嗓子眼,她不知道怎麼讓它沉下去。

    越走越不想回頭,已經上了大路。遠遠看見一輛紅色的車子拐過彎去,於夏晚不假思索撒開兩腿往前跑。可她跟著也跑過十字路口往紅車離開的方向張望時,看到的是一條空蕩蕩的大街。

    路口有值勤的巡警,看到她的狼狽樣子快步走過來,於夏晚不想理他們關切的詢問,扭過身子往回跑。

    秦捷的汽車就跟在她身後不遠處。

    他坐在駕駛座上,嘴上叼著一根煙。

    一切其實已經安排就緒,到了這個時候,不需要再偽裝。一直在等著他,現在她不想等了。

    於夏晚抬起手用袖子擦擦臉,走過去敲敲車窗。車窗滑落,她伸手取下他嘴角的煙,扔在地下,然後走到車頭處站好。

    「秦捷,要麼原諒我,要麼撞死我。你選吧。」
本站首頁 | 玄幻小說 | 武俠小說 | 都市小說 | 言情小說 | 收藏本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