眷眷浮生 第24章
    第17章

    於夏晚沒有去杜明衡的公司上班,她一回到家就聽說,趙漢卿被公司解聘了。

    她沒有去找趙漢卿,是他自己摸上了門。趙漢卿拎著一包滷菜,扛著一箱啤酒敲開了小套房的門。兩個人坐在地板上,一人抱一瓶酒放開了喝。趙漢卿一反常態,今天十分安靜,兩個人對坐著什麼話也不說,只是悶頭喝酒。於夏晚的酒量比他大些,趙漢卿已經搖頭晃腦了,她還端坐著不動。

    「晚晚,嫁給我。」

    趙漢卿放下酒瓶,直不籠統冒出這麼一句。於夏晚有點愣,她知道趙漢卿為什麼會丟工作,只是他這個開場白也未免太嚇人了點。

    「老趙,你……」

    趙漢卿抬手不讓於夏晚說話,他打了個酒嗝,兩眼通紅地看著她:「於夏晚,我知道秦捷那孫子為什麼恨你,你就是個沒良心沒感情的冷血動物。這麼多年了,這麼多年我對你怎麼樣你不是不知道,你不答應我沒關係,可你為什麼就不能給我一句痛快話?你讓我上不上下不下地吊在這兒,你以為我心裡頭什麼滋味?眼巴巴地跟在你屁股後頭,指望著你哪天突然看見了,施捨點感情給我。結果好了,來個有錢的少爺,我不敢跟他爭,我什麼東西?我趙漢卿就是一傻冒,我不但不敢爭,他要跟你湊近乎,我還在後頭敲邊鼓出主意。看看我現在什麼下場?人家一腳把你蹬了,捎帶手把我也開了!你別說話,於夏晚,你聽我說完!我不怪你,我自找的,真的,我不怪你。我喜歡你,於夏晚,我是真的很喜歡你!我喜歡你喜歡得……喜歡得太累了……今天再不把話說明白,我就要憋屈死了!以前什麼事我不問,你心裡有誰我也不管,我只問你這一回,答不答應的就這一回。於夏晚,你嫁給我,好不好?」

    向她求婚的,今生這是第三個男人。

    於夏晚控制不住嘴唇的哆嗦,她冷得握不住手裡的酒瓶,酒瓶噹啷一聲掉在地下,沒有摔碎,可啤酒泛著沫迅速灑在了地板上,也灑在了她身上。

    「老趙……」

    她不敢看面前那雙灼熱的眼睛。原來自己把一切都弄成了一團糟,怎麼會這樣?她是怎麼回事?

    「老趙……」

    她沒有資格在他面前哭,眼淚再多,也沒有權利在他面前渲洩。

    趙漢卿突然跪起身來,第一次真正地擁抱住於夏晚,他急切地搖頭:「算了,我不難為你,我不難為你……」

    「老趙……我……我對不起你……」

    「你知道就好!」趙漢卿咬牙,酒喝得太多,身體裡液體充盈著,從他眼角流下來:「於夏晚,我不難為你,也不想再難為自己。」他輕輕吻著於夏晚的額頭:「於夏晚,我為你付出的已經很多了,以後的我,全是我自己的。」

    這個夜晚,有著薄霧。於夏晚醉得很厲害,趙漢卿走後剩下的啤酒全部灌進了她的肚子裡。很奇怪她一直沒有睡覺,她全身是酒,濕淋淋地坐在地板上。

    於夏晚把車賣了,連僅剩的一點存款,大概手頭有不到十萬塊錢。她誰也沒告訴,悄悄地退了房,一點家當全處理了,拎著皮箱獨自離開了能找得到她的所有地方。

    她來到上海。

    或許想離他近一點,又或許,人潮洶湧的地方,適於隱藏自己。

    租個乾淨房子,找個普通工作,辦個新手機號碼。

    於夏晚幾乎沒怎麼猶豫,就把頭髮剪了,齊耳短髮,乾淨利落。髮型師問剪下來的長髮怎麼辦?她看看那麼長的頭髮,低笑著搖頭:「扔了吧。」

    新工作薪水少,三千多塊錢在上海,又要租房子又要吃飯,月月用得精光。工作壓力也不小,她既是出納,又是倉庫管理員,老闆死摳得不肯花錢買好財務軟件,不知道哪裡找來一套蹩腳貨用得人暈頭轉向。不過累點好。她安慰自己,算是報應吧,快三十了再從頭做起,最底層小職員的酸甜苦辣,再嘗一遍。

    底層卻有底層的好。於夏晚覺得她喜歡上了這些直接乾脆的人和這些直接乾脆的相處方式。公司是做建材銷售的,職員大多數是外地來滬打工的年輕人,有幹勁有激情,會為了一點獎金斤斤計較,也會毫不猶豫拿出半個月的獎金來請客。

    夏天漸漸到了,這是於夏晚出生的季節。

    夏天的上海是什麼樣?過去太久,於夏晚笑笑,已經記不太清了。

    公司裡男多女少,亂綠叢中幾點紅,女同志的日子比較好過,於夏晚雖然年紀稍大,但勝在面目清秀,走到哪裡都有自告奮勇者幫助,再加上跟她合作的會計小萬人很開朗很好相處,她姑且算是安下心來在這間私營小建材公司裡工作。

    只是她突然發現自己胖了,這一驚之下渾身出冷汗,於夏晚趕緊偷偷摸摸買了三種不同牌子的驗孕試紙,試啊試,總算是鬆了一口氣。她有點想不通,現在吃吃不好睡睡不著,肉是從哪里長出來的?

    小萬也有同樣的煩惱,貌似全天下沒有一個女人嫌自己瘦。小萬報名去騎動感單車,硬拉著於夏晚去上一堂體驗課,六十分鐘又是喊又是唱又是騎車,於夏晚這副老身板差點當場散在健身房裡。於是想來想去,除了每天晚上出去散步一個小時外,她決定買輛自行車上下班,一為鍛煉二為節約。

    很久不騎車,於夏晚小心翼翼地在樓下院子裡轉了兩圈,才敢騎上馬路。大夏天的,雖然傘、帽子、眼鏡、披風全副披掛上陣,一個月下來還是曬得烏漆抹黑。晚上洗澡的時候看鏡子裡的自己,臉脖子和下面分明是兩截頭。

    她租的這間房子不大,只是有一面通透的落地窗。前任房客很有意思,掛的窗簾不是雪紡又像雪紡,淡淡的灰綠色,晚上不開燈坐在窗前靜靜地看,晚風吹起來的時候一漾一漾,像是他口中噴出的煙。

    於夏晚歎口氣拋開手中的抱枕乾脆躺在地板上,怎麼又想起他了?可是午夜不知幾點鐘醒轉來,她又覺得自己剛才正在喊他的名字。

    秦捷……

    就這麼再也不相見了?他不是說她要嘗的,還有很多?

    來吧來吧,她閉起眼睛翻個身,把濕澀的感覺逼回去。讓我嘗吧……

    沒事幹的時候盤點一下所有財產,銀行裡的幾萬塊錢,一台台式電腦,一輛自行車。於夏晚突然很懷念她那雙金褐色的小羊皮細帶涼鞋,朱蕾送的,當然很貴,一分價錢一分貨,穿的又舒服又好看,而且金褐色百搭,什麼衣服都能配。離開的時候怎麼忘了捎上它?她現在可是買不起這種價碼的鞋子了。朱蕾……也不知道現在怎麼樣,找不到她會不會很著急?那兩個活寶,有沒有想念他們的乾媽?

    於夏晚開始在單位逗留得越來越晚,只要不踏進家門,她絕對不會想起以前的事。

    小萬是個無事勞,談了個男朋友在昆山,錢拿的挺多,就是不能天天見面,週末才牛郎織女聚一把。據於夏晚的觀察,小萬似乎是老闆的某某親戚,不過像這種私營小企業,會計這種敏感的職位老闆安排自己人干也是有道理的。所以小萬雖然是個半瓶醋的水平,也當上了於大會計師的領導。

    小萬同志秉承雷鋒同志「對待同志要象春天般溫暖的」革命精神,對於夏晚十分熱情,稍稍熟稔就拉著於夏晚下班以後逛街,順道打發自己的時間。她以為於夏晚是外地人肯定沒怎麼來過上海,死活要陪著於夏晚到外灘去見識黃浦江。於夏晚一聽外灘這兩個字只恨少生一對翅膀,好話歹話一起說才打消了小萬的念頭。南京路當然更不敢去,不僅南京路,上海有名的幾個熱鬧地方她都不敢去,生怕會碰到不想見她的人。

    幾次邀約未果,小萬同志不以為於夏晚清高傲慢,反而以為自己做為公司的前輩兼領導尚有做的不到之處,便又邀上三五個交好的男女同事一起出去吃飯培養感情。工薪階層嘛,當然不會去吃高檔的飯店,不過於夏晚吃過這頓飯,突然生起念頭想回已經離開的城市一趟。

    不為別的,席間有人提到駕駛執照,於夏晚想起自己的駕照應該要年審了!

    車管所離火車站並不遠,於夏晚下了火車直接打車趕過去。說白了就是交錢,假模假式地體了個檢,走幾道程序,這就算過關了。

    然後趕回火車站。回滬的票已經買好,下午兩點多鐘的,她今天年檢手續辦得快,得再等三四個小時才檢票。火車站一帶流動人口多不太安全,於夏晚把皮包抱在懷裡,候車室裡找個人不多不少的地方坐下來等。

    一份報紙翻完,居然才過了半個小時。調過頭來再看一遍,這回看仔細點。

    於夏晚看見一則新聞,市政府為平抑房價改善城區新建房屋供不應求的局面,同時推出幾幅地塊,其中有位於某某路段的地塊面積多少,昨天某時某刻的拍賣會中被某房地產開發公司以高達多少億的金額拍走。

    正是她做改制審計那家單位的地。

    不用說,這個某房地產開發公司自然是天宇公司了。改制審計的風波不知道過去沒有,於夏晚合上報紙,想起跟老孫說過離開之後要想辦法幫他解決這個局面,可她現在又能想出什麼辦法呢?

    候車室裡有投幣電話,於夏晚摸出兩個硬幣,想想還是走過去撥通了熟悉的事務所總機號碼。

    老孫的聲音永遠精力充沛,於夏晚只喂了一聲,他立刻大叫:「於夏晚你在哪裡你跑到哪裡去了怎麼找不到你你快給我回來我們都急死了那個趙漢卿要急瘋了你知不知道!」

    「老孫……」於夏晚鼻子一酸,長出一口氣,老孫聽出來了,又大叫:「你出什麼事了不管出什麼事有老哥罩著你你快回來在什麼地方我馬上來接你!」

    「老孫,我挺好的,累你們惦記了。」

    「於夏晚!」孫琨頓時有些緊張,「你你你……你心裡要是還有我這個老哥,就給我說實話,在什麼地方?」

    「老孫,我真挺好的,沒騙你。我打電話就想問一聲,工作組的事怎麼樣了?事務所……沒什麼事吧。」

    「已經解決了,沒什麼問題,你放心。」孫琨頓頓,「小於啊,要是……那個什麼,事務所裡現在真是忙,你也知道的,要是……要是休息夠了,回來幫幫哥?」

    於夏晚笑:「老孫,謝謝你了。我現在找到工作了,很清閒,錢也不少,我不想太累,再歇一段時間,以後要是有事一定要找你幫忙!」

    「哦!」孫琨應一聲,於夏晚聽到話筒裡那邊一陣騷亂聲,她又笑著說道:「我有事,先掛了。老孫,你代我向趙漢卿他們打個招呼,告訴他們我現在很快樂很平靜,過段時間我會回來看他們的。」

    說著,候車大廳裡響起響亮的廣播通知,老孫聽到了,暴叫:「於夏晚你在火車站?你想跑到哪裡去?」

    於夏晚不再多說,打聲招呼後放下電話。手心裡攥的全是汗,於夏晚在公用電話前站了好一會兒,走回座位坐好。她有些後悔打這個電話,又看離開車的時間還半個小時,應該馬上就會檢票,就算老孫現在就往火車站趕,也抓不住她了。

    直到火車開動,她才安下心來,靜靜看窗外飛馳而過的風景。

    車輪滾滾,不知離誰越來越近,離誰越來越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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