蛻變 第2章
    第3章

    我還沉浸在眾目睽睽下我從酒店正中央的旋轉樓上像滾野豬一樣滾下去的場景久久不能平靜,想了想,至少我是一頭穿著VERAWANG婚紗的野豬,多新鮮。眼皮很重,小腿隱隱作痛,我嚴重貧血不敢睜眼也不敢去摸,我約莫著旁邊的人應該在打120了,於是我心一橫,繼續閉著眼睛挺屍。

    「阿夏你沒事吧,阿夏!?」是阮阮的聲音,叫得那叫一個清脆呀,以前怎麼沒發現丫的聲音像黃鸝鳥似的。

    我正想睜開眼睛告訴她我意識尚在,一個低醇的男音在我頭頂響起:「撞到腳而已,又沒撞到腦子,沒事。」

    靠,感情您是要撞到我腦門了才覺得事關嚴重啊?我生氣地猛地睜開眼睛,火辣辣的陽光像劍一樣刺進我眼睛,忒痛。身邊有三個人影,視網太模糊,暫時看不清。我琢磨了一下,按道理講我現在應該躺在酒店冰涼的大理石地板上楚楚可憐地等著120來拯救我,這裡竟然出現了太陽,實在是匪夷所思。

    等我稍微看得清楚了一點的時候,我發現事情變得更加匪夷所思了。我不僅沒有躺在酒店而躺在室外,更讓我驚恐的是我竟然躺在一條兩旁滿是蒼天大樹的路上。我想我現在的表情比我在衛生間裡聽到那個詭異的女聲更加詭異。

    我把視線拉近,怔怔地盯了眼前的阮阮幾秒鐘,說:「喲!阮阮,十幾分鐘不見丫的就變髮型了?」大概是我眼花了或者是腦子花了,阮阮一頭可以和洗髮水廣告裡女模特瀑布似的毛髮媲美的秀髮變成了及肩的短髮?

    阮阮狐疑地看著我:「說什麼呢,阿夏你真沒被撞著腦子?」

    我無語地撇撇嘴,這話題怎麼又繞回去了,撞什麼撞啊,我是從樓梯上滾下來的,又不是車禍。我說:「我親愛的阮姐姐,你倒是先把妹妹我搞起來再說吧,這救護車的速度也忒慢了點,我就這麼躺在這大馬路上叫我情何以堪啊!」

    阮阮看我的眼神更加奇怪了,我堅定地相信我的眼神也和她不相上下。就在我們倆大眼對小眼的時候,剛才發話的那男的走過來抓起我的肩膀把我從地上拽起來。突如其來的一下,我淌著鮮血的小腿還沒心理準備呢,疼得我齜牙咧嘴,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才突然發現這人有點眼熟,可一下子又說不上名字。

    正打算問阮阮,卻見她鬆開了扶著我另一隻手臂的手,跑開兩三步。看著她跑過去,我突然有點懵,阮阮的樣子變了好多,頭髮變短了,小臉蛋紅潤跟富士蘋果似的,原本一條泥巴色的連衣裙成了一條刺繡的洋裝。這轉換得太大,我有點跟不上節奏,難道是莫倩倩準備的備用裙子?

    我左眼皮忽然跳得很厲害,心裡突然犯慌,我閉了閉眼睛想大概是我貧血的緣故。

    腿上的傷口越來越痛,我皺著眉頭看阮阮挽著一男的走過來,阮阮笑得春風滿面,男的香氣逼人,是我熟悉的味道,衛南晉大學時特別喜歡這款香水。我那時候還特嫌棄他,一大男人的用什麼香水呀,他每次都斜了眼笑我,說我傻妞不懂,我更不屑。

    於是當我看見阮阮和衛南晉十指交扣地朝我走過來的時候,我更懵了,頭頂上枝繁葉茂的綠蔭竟遮不住毒辣的陽光,射得我兩眼發花,出了一背的冷汗。我死死地盯著他們兩個人扣在一起的手半響,然後我笑了。

    靠,也太沒新意了吧,整人遊戲都是在過生日的時候玩的,丫的越玩越火了,這可是老娘的訂婚宴,準是那莫倩倩那丫搞的。夠敬業的,還把場景轉移到B大來了,我剛才環顧了一圈確定這裡是我的母校B大。

    我醞釀了一下,準備告訴他們倆這場戲實在是太無聊,而且他們演得似乎過頭了。並且想提醒他們我的小腿正受著傷,不把我送進醫院反而把我搞到B大來讓我看這麼一場無厘頭的演出,我稍微有點生氣。

    提了一口氣正要開口,腿上傳來一陣劇痛,身子軟軟地向後倒去,被一隻手抱住,攬進了一個冰冷的懷裡,閉上眼睛的那一剎那,我才發現我VERAWANG的婚紗不見了,我正穿著一件卡通T恤和牛仔褲。

    我操,莫倩倩真沒人性,連把我的衣服也給換了。

    我是被一股皮革的味道和空調的冷氣給弄醒的,睜開眼睛發現自己坐在一車裡,駕駛座上是剛才把我從地上拽起來那男的也就是我看著面熟那男的。我安靜地打量他,皮膚白得在幾縷光線下有點透明了,嘴角抿得緊緊,眉頭緊鎖的樣子看起來很不悅。他轉過頭來看了我一眼,沒說話,又繼續目視前方。我也沒說話,埋下頭看我的傷勢,還好,沒有流血了,腿上有一片幹掉的血漬。我靠回椅背,這時肩膀被輕輕地拍了下,我回過頭發現衛南晉和阮阮都坐在後面呢,阮阮捏了下我的手說:「阿夏你醒了,腿還痛嗎?我們正在去醫院的路上,你忍一下。」

    我搖搖頭說沒那麼痛了,心裡倒是竊喜,從那麼高的階梯上滾下來,就只傷了小腿,也算是幸運了。

    然後我再一回頭,正好看見阮阮靠在衛南晉的肩上,衛南晉正微笑地揉了揉她的頭髮。我冷眼地看著他們,怒氣衝上大腦,脫口而出:「衛南晉,阮語鈴,你們別太過火了啊!」

    車裡的三人被我的嗓門嚇了大跳,特別是衛南晉和阮阮,阮阮坐直了身子,瞪大眼睛不解地說:「阿夏,你怎麼了?」衛南晉和她相互看了一眼。

    我覺得我這個人脾氣真不好,又容易歇斯底里,衛南晉總是以此來洗刷我。這也沒辦法,我生來就是這爛脾氣,誰遇上誰倒霉,進了社會後才慢慢地學會克制自己。阮語鈴和衛南晉剛才的樣子強烈地刺激到了我,特別是阮阮睜大眼睛無辜問我怎麼了的樣子,我冷哼了一聲說:「衛南晉把你爪子給我拿下來,你是不是以為我還不知道你們整我呢。」

    衛南晉沒有理我,而是面露疑色地徑直望向阮阮,阮阮似乎也有點生氣,說:「舒夏你發什麼神經?」

    「我發神經?我看發神經的是你們吧?」我氣得不行,氣勢洶洶地瞪著他們兩人,覺得自己像一傻坦克似的可以把他們倆給活活壓死。

    「坐好!」駕駛座上的男人在我們三人集體沉默時突然冒了一句,怒視著我。考慮到我的人生安全,我警告地瞄了衛南晉和阮阮一眼,然後轉回身子坐好。

    車裡收音機裡的老歌忽然停了,一個聽著挺憂傷的女聲緩緩地說:知名香港影星張國榮於昨天傍晚時分,在香港中環的文華酒店墜樓,送院急救不治身亡,享年46歲。

    我愣了一下,一時沒反應過來,張國榮自殺?那不是03年的事兒了嗎?後座的阮阮驚呼了一聲,看著他們三個人詫異的表情,我渾身打了個寒顫,不好的預感湧上來。

    我盡量讓自己看上去平靜些,儘管我心裡像在坐雲霄飛車似的飛來蹦去,畢竟這種事只有在莫倩倩看的小說裡才會出現。我猛地轉過頭去看衛南晉和阮阮,衛南晉大學時的樣子我閉著眼睛也能想起來,比工作前青澀許多,但卻乾淨英俊。我看著後面衛南晉的臉,雙手更加冰冷,那分明是他大學時的樣貌。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我恐慌不已,腦子像是被人敲了當頭一棒,我覺得此刻的我像一個白癡,在座位上蛇一樣地扭來扭去,接著我換上了一副這二十五年來最嚴肅的表情,還裝著不經意地問:「今天是4月2號?」

    阮阮點了點頭,繼續驚呼,張國榮同志竟然在愚人節自殺,太悲哀了。我一時不能和她產生共鳴,畢竟這件事對我來說根本沒有今天是4月2號來得更刺激。

    因為我的訂婚宴是在6月6號。

    我抽了抽嘴角,這種感覺相當的美妙,就像雲霄飛車已經衝到的軌道頂點,你突然發現丫的安全帶鬆了,然後你他媽從幾百米高空摔下來死掉。

    啊,多麼銷魂,我內心澎湃啊,我他媽都要哭了。

    嚥了口口水,露出一個蒙娜麗莎的微笑,我繼續問:「今年是2003年呵?」

    不等阮阮回答我,旁邊開車的男人大概是實在受不了我了,用看弱智的眼光看我:「不然你以為是幾幾年?」車子停了下來,「到了,下車。」

    你們讓我想想,我現在應該用什麼詞兒來表達此刻的心情了?我覺得最應景的應該是就地蹲下嗷嗷大哭,末了再淚水盈盈地告訴他們我失憶了?莫倩倩的小說裡不都是這麼演的?

    我冷靜了一下,掂著腳下車,「人和醫院」,多和諧的名字,我感覺我的腦子飄飄然放空,我琢磨著也許我腦子真的被撞了,不然怎麼出現了我穿越了的幻覺呢。呵呵呵呵。

    我的腿傷得不嚴重,而且血都已經止住了,排隊打了一針破傷風以防感染。阮阮把我扶起來,不放心地問我:「真的沒事了嗎?」我想她這麼問估計是我剛才在車上發瘋的關係。我本來想告訴她我真的沒事了,可是轉念一想,正經地告訴她:「要不你帶我去做個CT檢查?我覺得我腦子真有點問題了。」說著我一把抓起她的手,深情地望她:「阮阮,你告訴我,今年明明是2009年對吧!君悅飯店還有幾十桌客人等著我回去呢,你快叫衛南晉去把衣服換了,順便叫莫倩倩也把我的婚紗還給我。」

    阮阮用一種奇異的眼神一動不動地盯了十幾秒,凝重地說:「阿夏,你確實需要做個CT!」說罷不由分說地拿起桌上我的病歷下樓。

    我把病歷拿過來,面無表情地看完第一頁,然後,我絕望了。上面最後落款2003年,4月2日。

    我鬆了一口氣,這證明了我腦子其實沒有被撞壞。然後我又差點一口氣噎死過去,我穿越了,我真的好死不死的穿越了。我大概也是穿越的姐妹裡最晚發現自己穿越的人了,穿回去6年,算個啥?你說穿個幾百,一千年的,我還能混個絕世妖姬蠱惑男人,就算穿回去十幾年也好啊,我也能當個天才兒童一路金光燦燦地成長。

    我剛才在車上都把衛南晉,阮阮的名字喊得如此抑揚頓挫,現在裝失憶也晚了。我朝阮阮擺了擺手:「阮,我剛開玩笑的,沒事兒。」

    衛南晉和另外一個估計是把我撞倒的男人在門口等著,我和阮阮走出去,熱氣撲面而來,C市的初夏永遠比其他城市來得早,我瞇了瞇眼睛,衛南晉靠在玻璃門上玩手機,十九歲的衛南晉沒想到我還能再重溫一次,我有點感慨。另外那個冷冰冰的男人倚在車門上抽煙,見我們出來隨即把煙滅了。阮阮回頭問我:「阿夏,你要不要先回家休息休息,我幫你給導師請假。」

    不等我回答,阮阮已經拉著我朝那個倚在車門邊的男人走過去:「霍辰,麻煩你幫我送阿夏回家好嗎?我和南晉學校裡還有事兒,真的不好意思。」

    南晉?阮阮什麼時候和衛南晉這麼好了。我想起以前大學時我老酸他,南晉南晉的叫他,衛南晉每次都一臉受不了的表情笑著過來掐我,說我要是再這麼酸溜溜地叫他,就別想吃到每天清晨準時的豆漿油條了,民以食為天嘛,我就沒骨氣的妥協了。

    回過神來的時候,我正望著衛南晉,他卻沒有看我,明晃晃的光線射在他臉上讓我有了一種冷漠的錯覺。

    我上前碰了碰他,用一貫的腔調笑他說:「衛南晉你今天傻了是不,快扶我上車!」撫下煩躁的心情,我打趣他,可不知道為什麼兩手有點輕微地顫抖。

    意料之外,但似乎冥冥又在意料之中,衛南晉停下把玩手機的右手,漫不經心地抬頭看我,疑惑了半響,接著用一種平平淡淡地語調一字一句問:「語鈴沒帶你去照CT?」他的眼光帶點鄙夷,把我打量了一番,又說道:「建議你回去睡個覺,或者洗個冷水澡,腦子清醒點。」

    「衛南晉……你……」我已經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笑了,笑什麼呢,我認識了近二十年的衛南晉如今用一個看乞丐的眼神看自己,高高在上。我終於明白了先前的惶惶不安從何而來,整顆心已沉到了谷底,連聲歎息的時間也不給我。

    衛南晉叫她語鈴,阮語鈴叫他南晉。

    眼睛微微的酸脹,我一動不動地佇在原地,空氣裡悶熱的濕氣讓我出了薄汗,我覺得自己真他媽牛逼,回到2003年,未婚夫和好朋友在我面前打情罵俏,我都這麼鎮定自若了,我他媽還怕什麼?
本站首頁 | 玄幻小說 | 武俠小說 | 都市小說 | 言情小說 | 收藏本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