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安以若醒來的時候,牧巖睡得正熟,柔軟的頭髮散落在枕間,趴睡的姿勢宛如酣睡的嬰兒。在不驚醒他的情況下輕輕挪開摟在她腰間的手,她趴在床上望向窗外。
外面淅淅瀝瀝下著雨,滴答滴答輕敲著窗子,雨淚伴著細微的、似有節奏的聲響自玻璃上緩緩下滑。
「最不喜歡下雨天了。」她幾不可聞地輕歎,歪著腦袋看著還在熟睡的牧巖,輕輕親了下他線條極是優美的下頜,然後重新縮進被窩裡躺在他身側,臉上帶著嬌憨又純淨的笑意,像是偷腥的小貓兒。
不羈的臉龐上似有若無地漾起懶洋洋的笑容,閉著眼睛的樣子很是滿足,「有專屬司機還怕什麼下雨。」許是因為剛睡醒,聲音略顯沙啞,流淌入耳裡,讓人產生某種醺然的醉意。
原來裝睡。惡作劇般揉亂他本就睡得很不規則的七彎八翹的頭髮,她笑他,「整個就是一鳥窩。」
「鳥窩就鳥窩。我今天還不管它了,就這麼上班去。」將她扯進懷裡,長腿半壓在她身上,他孩子氣地嘟囔。
她咯咯笑,扭動著身體企圖掙開他的鉗制,反被他抱得更緊,「別動,這樣很危險。」
推搡著他,她耳際微微泛紅,轉移了話題,「明晚風行內部有酒會,你能來嗎?」她設計的「意」系列服飾銷售空前的好,按公司慣例盛夏安排了慶功酒會。
「我不會跳舞,要是別人請你跳我會吃醋。」嗅著她的髮香,牧大隊長沉聲抱怨。
就猜到他不喜歡那種場合。可是,她想要他陪著。想了想,她一臉正經地說道:「你穿警服來,往我身邊一站,保證沒誰敢靠前。」
他嗯了一聲,似乎對她的提意頗為滿意,然後輕咬了下她的肩頭,說道:「還得把配槍帶著,靠前者當場擊斃。」
她失笑,抱住他的窄腰撒嬌,「那你別忘了啊,明天晚上八點半。」
他哼了一聲算是答應,重歸於好的兩人又耳鬢廝磨了一會兒才起來。吃過早餐,牧巖送她去公司,下午的時候接到局裡打來的電話,開車去取金鑰匙。
「牧巖,你知道這把鑰匙的重要性,千萬謹慎。」鄭局長頗有些不放心,再三囑咐,「顧夜是重犯,這是能引他出來的唯一砝碼。」
牧巖接過鑰匙,放進專用的盒子裡,神情肅然地說道:「局長放心,我有分寸。」
鄭局長拍拍他的肩膀,語重心長,「注意安全,小心為上。」
離開局裡的時候,雨依然在下,天與地之間被細密的雨點連接成混沌的一片,視線極其不好。牧巖仰頭,覺得灰濛濛的天空暗沉得有些詭異。將手中裝有鑰匙的盒子放在副駕駛座上,他啟動了車子。
途中遇到紅燈,牧巖偏頭揉了揉眉心,抬眼的瞬間警覺地發現有輛金盃似乎始終跟在他後面。他斂下眼,狀似調整座椅定睛望向車後鏡,蹙起了濃眉。
當綠燈亮起,他沒有急著踩油門,而是緩緩打著方向盤。車子平滑地駛出去,似有若無地放慢了車速,謹慎地注意著後面的情況。
似是對他的「龜速」不滿,後面有轎車按喇叭,然後與切諾基擦身而過超了過去。倒是那輛金盃自始至終不急不緩地與他保持些許距離,速度跟著慢了下來。
故意繞了段路,依然沒有甩開尾隨在後面的車子,牧巖凝結了眼神,已經可以確定金盃車是衝他而來。邊注意路況邊戴上耳機給大勵打電話,「東太大街西段,立即派人增援。」不可能只是跟蹤這麼簡單,他猜測著他們很快就要動手,那麼只有僻靜的街道,才能將傷害降到最低。
電話掛斷的瞬間,後面的金盃忽然直追而上。牧巖握緊方向盤,猛地向右側駛去,以迅雷之速超越前面的車子,有驚無險地避開第一次有意的碰撞。
透過倒車鏡,他看到轎車車尾被金盃刮到,車子打滑,衝上了人行道,撞到路邊的樹幹上。
唇角抿成一線,他摸出腰際的配槍握住。
牧巖心念急轉,眼底鋒芒畢露。他踩下油門,車子以驚人的速度衝出去,直奔東太大街西段。
金盃鍥而不捨地追趕,有些慌不擇路,連連撞到路上其他車子。與此同時,有子彈連連射向牧巖的車胎。
遠遠看見大街西段似是已被封鎖,在極短的時間內布上路卡。牧巖擰眉,腳下一鬆,車速慢了下來,剎那間車尾被金盃狠狠撞了一下。
濃眉擰緊,他狠踩住油門,迅速與金盃拉開距離,然後又突然踩下剎車,跳下車的瞬間迅速轉身,雙手握槍,跨立在街道中央。
雨霧裡,他微瞇雙眸,食指一勾,冷光一掠而過,子彈飛馳向卡車的擋風玻璃。
「彭!彭!」連續兩聲槍響,玻璃被穿透打碎,七零八落地掉下來,金盃司機被當場擊中,是生是死,暫無法判斷。車子歪斜著衝上道沿才停下來。大勵帶人迎上來的時候,金盃後座車門自裡被拉開,瞬間衝出四人,手上握著的,居然是單兵連發槍械——衝鋒鎗。
「別過來。」牧巖厲喝,眸光驟然變冷,顯然沒有料到他們有如此的重型武器。
話音未落,腳下快移,他急速轉身,衝到切諾基車門處,霍然握緊了手,迅速尋找伏擊點,眼中驚騰起怒意。
太快了,比他預想的要快了很多。幸好增援及時趕到,否則他根本脫不了身。丟了金鑰匙又送了命,他還真是滿盤皆輸。
衝鋒鎗不但有較高的射速,火力更為猛烈,車門霎時被掃出一排洞。牧巖只覺手臂一陣酥麻,太過直接的刺痛感令他的手腕微微動了一下,又極快地收緊了指關節。
「頭兒!」大勵帶著幾名訓練有素的警員就地翻身一滾,隱藏在車子後面,連連射擊掩護他後撤。
四名黑衣人明顯也是受過專業訓練。他們動作敏捷地避開警方的射擊,兩人打前鋒,兩人向牧巖的車子逼近。
牧巖背靠在車身上,朝著隱在警車後面的大勵比了個手勢,示意他不必掩護他帶著警員散開試圖將黑衣人包圍,然後雙手握槍舉在耳側,犀利的目光掃過四周,在車鏡中看到右側有人接近。
空中流動著暗沉而危險的氣息。牧巖凝神,深沉的目光直視前方,忽地翻轉身體,趴伏在地上,朝著側前方精準地射出一槍。
事實上只是一個瞬間,隨著一聲痛呼,子彈穿透腿部血肉,不遠處有人頹然跪倒在地。與此同時,其中一名殺手大力朝著他這邊拋出了什麼。
牧巖愕然,來不及搶回車座上的金鑰匙,忙沉聲喝道,「全部趴下。」
砰!
世界被驟然間擾亂,劇烈的爆破聲,飛竄而起的火焰,灼人的熱氣瞬間吞沒了一切。
轟隆的巨響剎那間響起,震聾了耳膜,震碎了神經,震翻了整座A城。深霧籠罩著這座幾分鐘前依然寧靜祥和的城市,眨前之間,腳下的土地似是都在搖晃。
當濃煙散去,視線恢復,被炸得變形的切諾基裡哪裡還有金鑰匙的蹤影。
牧巖的眸子凝成暗沉的黑色,深不見底,臉色暗得像是密佈了陰雲的天空,神情峻寒。
收起配槍,自警員手中拿過對講機,他冷聲命令已驅車追出去的大勵,「全力追捕。」語落之時,對講機被他狠狠擲於地上,摔了個粉碎。
在第一時間向上級領導匯報完現場情況,切掛電話之時,深濃的劍眉蹙起,雙目之中滑過冷寒的凌厲,唇角抿成一條線,右手緊握成拳。
滂沱大雨裡,一抹挺直的身影僵立在街道中央,雨水順著他剛毅的下巴滑落在腳下。牧巖合了合眼,再睜開時,眼眸迸射出懾人的寒光。
「顧夜!」他沉聲喚出那個名字,慣有的冷靜與漠然褪得一乾二淨,取而代之的是一臉的肅殺與冷絕。
老天果然吝嗇,甚至不肯給他再多一點兒的時間,已經在極短的時間內耗光了他最後一絲耐性。
牧巖被子彈擦傷了小臂,沒有傷到骨頭,算是皮外傷。包紮好傷口後從醫院直接回了隊裡,召開緊急會議部署下一步工作。
「金盃車的司機死了,身上有八處中槍。」大勵將從現場獲知的消息帶回來,「四名兇手三名脫逃,一名當場死亡。」就在車子被爆的瞬間,三名黑衣人不止帶走了金鑰匙,也將司機和受傷的同伴殺了。
牧巖靜默,眼中有深沉的裂痕,良久之後,抬眼看著大勵,「依然從他們使用的武器入手,看看能不能找到蛛絲馬跡。或許,這幾樁案子有共通之處……」
這時,外面傳來聲響,「你不能進去!大隊長在開會……」
話音未落,會議室的門被人大力撞開。門口,安以若臉色慘白地站在那裡,含淚的眸光投向牧巖,有擔憂,有驚慌,還有深深的恐懼。
那麼重大的爆炸案,轟動了整個A城,她怎麼可能不知道。因為打不通他的電話,才顧不得想太多,她直接就衝到了隊裡。
「大隊長,她……」新來的警員並不認識安以若,生怕牧巖發火。
屋子裡的男人們紛紛看向安以若,一片靜寂。
大勵揮手制止警員的話,以目光詢問牧巖的意思。
「帶她去我辦公室。」牧巖沒有起身,看著安以若輕輕點了點頭。
安以若咬著下唇,抬手揉了揉眼睛,轉身的時候腿還有些抖,是被大勵扶出去的。
會議被打斷後又繼續,直到八點多才結束。牧巖回到辦公室的時候,安以若坐在沙發上,雙手緊緊抱著膝蓋,頭垂得很低。牧巖知道,當人心裡極度恐懼的時候,會下意識地用這種嬰兒在母體中的姿勢,是缺乏安全感的表現。
他抬手按開燈,走過去將她摟進懷裡,柔聲細語,「別擔心,只是小傷。有平安符護著,怎麼會有事呢,嗯?」昨天是牧媽媽的生日,安以若除了給老人家準備了手鐲作禮物,晚上的時候將出差時為他求的平安符掛在他脖子上,她說:「身為人民警察的女朋友我感到很驕傲。不過答應我,要平平安安的,我想我們永遠在一起。」沒想到才一天不到的時間,居然發生了這麼大的事。
小手緊緊抓著他的衣服下擺,安以若像孩子一樣偎進他懷裡,好半天才低低地說:「是顧夜對不對?他回來了。」
安以若太敏感,當看到報道中提到兇徒從牧巖手中劫走作為證物的金鑰匙,她就猜到了。
牧巖僵了一下。接著,他輕輕拍著她的背,柔聲問:「怕嗎?」
原來還只是猜測,當發生了今天的一幕,牧巖已經可以確定顧夜是真的回來了。然而他現在沒有證據奈何不了他,唯有指示大勵朝著另一個方向去查。只是他想,或許已經來不及了。
安以若沒有哭,在他懷裡點頭又搖頭,良久之後,她突然說:「不知道為什麼,我總感覺韓總就是顧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