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牧巖今天的話特別少,不如之前健談,安以若以為他被晨晨鬧得累了,怕耽誤他休息,準備離開,臨走前不忘囑咐:「你好好休息,別急著出院,我明天再來。」
「不用再過來了。」牧巖沉聲,語氣中隱隱透著不容拒絕的疏離,安以若怔忡。
見她表情有些僵然,自責說出來的話太過直接,他解釋道:「你還要工作,跑來跑去的麻煩。」神情依然淡淡,偏過頭閉著眼晴:「再說我過幾天就出院了。」
安以若皺著眉看他,不知道哪裡惹到他了,直覺認為他心情很差,猶豫了下固執地說:「那我先走了,改天再來看你。」
牧巖「嗯」了一聲,聽到關門的聲音才睜開了眼,神情漠然。
譚子越來到醫院的時候,牧巖穿著病號服立在窗前,挺拔的背影被籠罩在黃昏的夕陽裡,為整個人渡上一層暈色。
不知道為什麼,望著此時此刻的牧巖,譚子越的心猛地一緊,記憶瞬間被拉回多年前的那個下午,定了定神,他深吸了口氣,過去那麼久了,所有人都已經忘了,誰都不該再提起。
「這就躺不住了?」站了小片刻,見牧巖絲毫未察,譚子越終於開口,「想什麼呢?跟雕像似的?你好像傷得是胸口不是腦袋吧。」有意的調侃,打破了病房內令人窒息的沉默。這樣的牧巖,讓他覺得不安。
牧巖幾不可察地蹙了下眉,身為特警的他向來警覺性奇高,這次竟渾然未覺有人進來,合了合眼,回身時臉上沉鬱的神情已被迅速斂去,他問:「俱樂部不忙?」
「忙啊。」譚子越大咧咧坐在沙發上,神情尤顯疲憊,閉著眼晴說:「不過是底下的人忙,關我什麼事。」身為老闆,他非常懂得知人善用,在這方面,他與席碩良是完全不同的兩種人。同樣身為老闆,席碩良似乎習慣於親力親為。
「乾媽呢,沒來?」譚子越以為老太太會在,還擔心碰上了被念叨一番。
「我讓她回去休息了。」牧巖躺回去,活動之下扯到了傷口,擰著眉說:「她在這嘴就不閒著,不是勸我調動工作就是教育我給她娶個兒媳婦兒,耳朵都磨出繭了。」還好老頭不在家下地方去了,否則兩個人一起轟炸他,還真讓他覺得恐懼。
「到底還是有人能拿得下你。」聽出他的無奈,譚子越心情大好,哈哈笑道:「你也夠嗆啊,工作工作不讓她老人家滿意,好歹先把終身大事解決了,給她生個孫子抱,保準沒功夫念你。」單身漢這稱號對他們這些男人那是魅力的象徵,對於老人家而言那是永遠的痛啊。
「那你怎麼不結婚?」牧巖歎氣,明顯對自小玩到大的哥兒們的落井下石不滿,斂了神色,又說:「既然選擇了這個職業,她就該相信我有能力保護自己。」
「你就把自己保護成這樣?」瞥了牧巖一眼,對他受了這麼重的傷很是責備,「能不能別這麼拚命,有必要非得沖在第一線嗎?」在這個問題上,譚子越是真的與老人家站在同一戰線,「反恐、排爆、反劫持、反劫機、緝毒、抓捕持槍罪犯,你看看你幹的這些活兒,不是我說你,確實太危險,隨時會死人的知不知道?命是父母給的,別不當回事。」那是他兄弟,譚子越可不希望牧巖哪兒天真的為國捐軀了,平時是願意和他吵,誰讓他老犯職業病教訓他,不過要是哪兒天沒人管他罵他,估計還得想。MD,有病。譚子越在心裡暗自咒罵。
看他眉毛都打結了,牧巖反倒笑了,「總要有人幹的,否則這個社會不是亂套了。尤其像你這種不安份的人,還不得上天?」
「少了你一個地球難道就不轉了?」譚子越瞪他一眼,「畢竟是家裡的獨子,適當考慮下乾爸乾媽的意見。知道你愛崗敬業,那可以不離開警界,但至少調動下,幹嘛非得這麼槍林彈雨的。」略頓,他又說:「乾爸一句話的事,偏偏倔得和頭牛似的,有病吧你。」
「你今天怎麼這麼多話?」對於譚子越少有的絮叨,牧巖失了耐心。不是他不體諒父母的苦心,可既然選擇了這個職業,牧巖認為國家培養自己這麼多年,在他有能力的情況下就該站好這班崗,而不能因為危險就臨陣退縮,如果人人如此,誰來維護社會治安。
「對牛彈琴。」譚子越低罵,閉著眼晴睡覺,這兩天累得夠嗆,好不容易找個清靜地兒,懶得和他廢話。
「你不是來看我的?」牧巖見他好像睡著了,冷著臉沉聲。
「當我愛你啊。」譚子越翻了個身,口齒不清地說:「你小子命硬著呢,我向來不擔心。」嘴上不饒人,卻深知沒人勸得動這根木頭,況且對於某人的能力,他倒是打心底裡佩服,已經五體投「牧」了。
「那是你破產了?」否則不回公寓跑醫院睡什麼覺,別說他喜歡消毒水的味道。
「滾蛋!」譚子越惱了,聽見牧巖笑,他嘟囔:「要不是看你是個病人,我真揍你。」
「怎麼的,還要收復失地?」言下之意,都是手下敗將了,還囂張?
「等我睡醒了告訴乾媽你為了救女朋友才受傷,讓她念叨死你。」譚子越咬牙切齒,人家是特警,受過特殊訓練,他要是對手就奇了怪了,打不過你就治不了你了?仰頭大笑三聲,大木,我就看著乾媽治得你服服帖帖。
「敢胡說八道先斃了你。」牧巖沉下臉。死小子,拿老媽威脅他,看來沒收拾老實他。
吵夠了,兩個男人都不再說話,沒多久就聽見譚子越均勻的呼吸聲。牧巖無奈地搖了搖頭,下床將薄毯蓋在他身上,伸出長腿不客氣地踢了下那人的小腿:「不知道晚上又野哪兒去了,什麼時候才能收收心。」
「別煩,大木…讓我睡會兒…」那人嘀咕了聲,蒙頭睡去。
牧巖躺不住,披上衣服去看了看表嫂郗顏,從病房出來的時候,卻見走廓裡一陣忙亂,避開險些撞到他身上的小護士,竟然看到席碩良坐在急室裡,醫生正在給他包紮胳膊。
「怎麼了?」牧巖不解,站在門口沉聲問。
席碩良回頭見牧巖站在門邊,微抿薄唇,轉過臉淡聲說:「沒什麼。」
牧巖微扯嘴角,對於他的冷淡不以為意,看到席碩良的外套有血跡,習慣性擰眉,緩步走到走廓盡頭對正站在那說話的兩名交警簡潔問道:「交通事故?」
其中一名交警看了他兩眼,立馬認出他:「你好,牧隊。」
牧巖點點頭,對於交通警察認識他並不意外,畢竟從事他這個職業各方面的警察都會接觸到,有些工作是需要多個警種相互配合的,微抬下巴,望著急診室的方向,「受傷的那個是肇事者?」
順著他的方向看過去,交警點了點頭,「車速超過一百二,還喝了酒。」
牧巖抿唇,這個時間時速超過一百二?還酒後駕車?他真是不要命了。回想到安以若微腫的眼晴,忽然明白了什麼,靜默了片刻,對交警說:「他傷得不輕,估計酒也沒醒,明天讓他去警隊處理這事。」
交警看了看牧巖,又往急診室的方向望了兩眼,雖然對席碩良的不配合有些惱,但想到冷面牧隊都為裡面的人說話,思索了下,正準備說話,卻聽牧巖又說:「他是我朋友,明天一早就會準時過去交通大隊。」
不是沒聽說過牧巖的為人,交警點了點頭,笑著說:「那就請牧隊讓他準時到交通大隊盡快處理這次的事故。」說完話才注意到牧巖穿著病號服,交警關心地問:「牧隊受傷了?嚴不嚴重?」
「沒事,小傷。」
「那牧隊好好休息,我們先走了。」
牧巖點頭,對於他的通融道了聲謝,坐在走廓外等席碩良。
席碩良出來的時候見他還坐在外面,看著牧巖沒說話。
「八點鐘交通大隊上班,你明天過去做下筆錄。」牧巖站起來,傷口隱隱疼起來,他右手輕撫上胸口,神色如常地問:「席先生似乎對我有誤會。」牧巖是什麼人,別人臉上一個細微的表情變化都逃不過他的眼晴,見面次數甚少,並不代表他感受不到席碩良對他的敵意。然而並不確定他知道了機場那一幕,不想越描越黑讓安以若為難,於是才這麼試探著問。對於兩人之間初見的那一吻,牧巖認為越少人知道越好,儘管他當時只是為了避人耳目掩飾身份,而他們之間也確實清清白白,但她是有男朋友的人,這事對於她而言總不見得是什麼好事。忽然很懊惱那天突來的舉動,或許他可以處理得更好。
唇角抿成一條線,席碩良臉色沉鬱地看著他,良久之後淡聲問:「不知道牧大隊長做了什麼令我誤會?」並不想從他嘴裡知道事情的起因,卻依然控制不住心底猛然間竄起的怒意,席碩良面無表情,聲音很沉。
牧巖擰眉,感覺席碩良說這話時的口氣很不對勁,至於哪裡不對勁,他似乎明白了幾分。
兩人互看了一眼,牧巖在他眼中看到的是不屑與惱怒,席碩良在他眼中看到的沉靜與淡漠。兩個男人就這樣面對面立在醫院的走廓裡,偶有醫生護士從身邊經過,疑惑不解地回望向這邊。
「三個月前我在機場執行任務,與剛剛回國的安小姐第一次見面。」牧巖斟酌了下,謹慎措詞:「她受我連累無意中捲進這件案子才會被蕭然盯上,以為她是警方的人。」無論席碩良知不知道他在機場吻了她的事,他都已經說得很明白了,他們之間並沒有過深的交往,而她也是莫名其妙地被牽扯進來,就是這麼簡單,希望他不要多想,也不要再去猜想。
忽然心生倦意,席碩良收回目光,抬步從他身側經過,走出兩步又停下:「似乎認識了牧隊長以後險象頻出,不是她進醫院就是你進醫院,以後還是少見的好。」牧巖輕描淡寫的解釋令他愈發不快,總感覺他有意無意在維護安以若,沒有忽略牧巖受傷之時握她手的情景,那幕像是一根刺梗在喉間,令席碩良極不舒服。他憑什麼?他沒資格。
「至於說為救以若令牧隊長受傷,我以她男友的身份說聲謝謝。」語落之時,席碩良穩步離去。
牧巖默然,看了眼他的背影,轉過身與他背道而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