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安以若與米魚從小一起長大,程漠菲是她們大學時相交至深的好友,三個人在一間寢室生活了四年,革命情誼就在那時培養起來。
畢業後安以若出國進修設計,米魚踏入了模特圈,而程漠菲選擇了自己忠愛的舞蹈事業,與男友兼搭檔成立了一間工作室,授課的同時也進行公開的演出。
總之,三個女人,各自擁有一片天地,而且都在為其努力打拼。
安以若回國這段時間,程漠菲正忙著為下個月的公演作準備,連白晝與黑夜都分不清了,自然沒時間與她和米魚廝混。
似是心有靈犀,程漠菲今天煩燥得無法全情投入排練,於是就到超市瘋狂採購一番來看她們,過來才知道安以若受傷了,聽米魚說了經過,她嚇得愣了半天才回過神來,拉過米魚渾身上下檢查了一番,嚴肅勸道:「米米,你也該收收心,身邊有合適的就交往試試,總不能老是單身吧?」有了固定的男友當然就不必相當,不相親就不會遇上那麼危險的事兒,反正她是將那場驚魂的意外全部歸於相親了,歎了口氣,她說:「眼光別太高了,我看上次請你吃飯的那位林先生就不錯。」
「哪兒不錯啊?我看渾身上下就沒對的地方。」米魚耐著性子聽她嘮叨完,皺著眉看著安以若,「看見了吧,她這無限的愛心還真是用不完啊。」歎了口氣,拍拍程漠菲的手提醒道:「女人操心多了容易老,別再說了啊,我聽得快得中耳炎了。」
「別理她,好了傷疤忘了疼。」安以若和程漠菲同一戰線,順帶教育了米魚幾句,「菲菲說得沒錯,老大不小了一天瞎混,你不能正兒八經找個男人啊?」
「你倒是找了,感覺如何呢?」米魚一臉的漫不經心,「再說了,要找也找個新好男人,你又不是不知道,現在好男人嚴重缺貨。」甩掉拖鞋歪躺在沙發上,她問:「你們知道現在的新好男人是哪類人嗎?」
安以若搖頭,程漠菲等她解惑,米魚嘻皮笑臉地說道:「我免費娛樂你們一把,講個笑話啊。」清了清嗓子,她說:「有一天一個男人遇上一個乞丐,那個乞丐管他要錢,他說,抽根煙吧,乞丐搖頭,我不抽煙,給我點錢。那人說,渴嗎,我請你喝酒,乞丐說,我不喝酒,給我點錢。那人又說,我帶你去放鬆一下,咱去玩老虎機,乞丐說,我不賭錢,給我點錢。男人撓撓頭,牙一咬,心一橫說,咱倆桑拿去,一條龍服務,我買單,乞丐面不改色,我不嫖妓,給我點錢。男人惱了,咒罵,TMD,原來不抽煙,不喝酒,不賭錢,不嫖妓的新好男人在這。」米魚看著她倆,無辜地眨眨眼,「相交十數載,你們不會狠心地把我嫁給乞丐這樣的好男人吧?」
安以若與程漠菲對望一眼,對她投去鄙視的表情,接著有個靠墊丟到米魚臉上。
米魚沒明說,她們其實都懂了,她不停地相親,卻始終無法安定下來,不是不想,也不是真心的要拒絕,只是身邊圍繞了太多追求者,而他們展露出的都是最好的一面,以他們的身份地位,能給她想要的一切,卻獨獨不能給一顆完整的心,這樣的感情,這樣的男人,米魚不要。
儘管被光環包圍,米魚始終保持清醒,她的要求並不高,只是想要一個全心全意愛她的男人和一份簡單純粹的感情而已,怎麼就這麼難?
米魚住的樓層很高,橘黃的餘暉透過窗子照進來,為滿室的傢俱渡上一層金色,與她們尤顯灰暗的心情形成強烈的對比。
米魚感歎地說:「如果遇不到那麼個男人,我寧可終身不嫁。」
程漠菲不贊同:「米米,一個人過一輩子是件很可怕的事。」
安以若反駁:「可也不能為了結婚而結婚。」愛情是神聖的,婚姻更是。
然後,她們都不說話。
記得大學時,她們也喜歡窩在寢室裡談論關於愛情的話題,那個時候滿心憧憬,不過幾年的時光,已經變得如此無奈了。
晚飯過後,程漠菲被人接走,米魚回房睡了,安以若往家裡打完電話正準備睡覺,席碩良的電話就打了進來。
「我半小時到,你下樓等我。」電話接通,席碩良只說了一句就掛斷了。
看看時間,安以若穿上外套下樓,遠遠看見席碩良的車駛過來,她揉了揉太陽穴,等他停下來,為她打開車門。
一路上兩個人都沉默,安以若忍著沒問他去哪兒,車停下來的時候,才發現是他公寓樓下。
「有什麼事兒不能在外面說?」轉頭看他,眼底深處滿是疑問。她回國三個月,只在他出差回來那天來過這裡,為什麼今天載她過來?莫名的,心裡有些不安和惶恐。
席碩良似是喝了酒,臉有些微紅,沉默地給她解開安全帶,打開車門下來,牽起她的手就往公寓而去。
「碩良?」安以若知道他酒量一向淺,感覺到他的酒勁上來,似乎還有絲怒意,忍不住喚他。
「…以若」反手關門的時候,他低下頭,不容她躲閃地吻上她的唇,在她唇齒間輕喃,像個要糖吃的小孩兒。
安以若怔了怔,被他反常的熱情驚住,待反應過來欲伸手推他。
席碩良渾身滾燙,長臂一收將她緊緊抱在懷裡,俊顏埋在她發間,聲音沙啞:「以若,不鬧了好嗎?我們和好。」
懇切的話語中隱約透著無助,安以若心頭一凜,驟然間湧起絲絲心疼。人前人後,他何時流露過絲毫的脆弱?即便在她面前,哪怕工作上遇到多棘手的問題他都不會在她面前抱怨半句,出於倔強,也是出於男人的驕傲。
對於他,她似乎從來都學不會拒絕。一個星期的刻意迴避,到底還是同樣的結局,可是為什麼要在她退步的時候他才肯上前一步,否則就原地打轉或是乾脆向後而退呢?難道真的要失去才想要珍惜?
安以若放棄掙扎,纖臂輕放在他腰際,任由他吻著。戀人之間的親吻該是甜蜜的纏綿的,不知為什麼,此時此刻,安以若卻覺得苦澀至極。
一年前她出國的時候,席碩良去送她,安檢外,他握著她手,兩個人始終沉默,直到不到不進去,安以若終於忍不住哭了,眼淚擋也擋不住,稀里嘩啦哭得像個孩子。
席碩良伸出手,指腹輕柔地拂過她的臉頰。思潮起伏,情緒被逼到崩潰的邊緣,想到一年的分離,她哭得愈發傷心,席碩良把她摟住,摟得那麼緊,就像她是他唯一的珍寶。她從心底自然地流出依賴,屈服,緊緊抱著他,像是找到自己想要的終點。
「好好照顧自己,我等你回來。」溫熱的呼吸拂過耳際,他哽咽著囑咐,然後捧著她的臉,開始吻她。
那次擁吻,安以若只覺得整個世界都在搖晃轉動,令人目眩神迷,她渾然忘我地回吻他,彷彿頃刻間就會與他墜入深淵。他們相互摟緊了彼此,恨不能將對方嵌進身體裡。世界陡然安靜,川流不息的機場裡,他們忘情親吻,直到廣播裡一遍遍催促登機,她不得不退出他的懷抱,淚眼朦朧中啞聲說:「等我!」然後頭也不回地走了。
她為他走了,只因為他說,法國是服裝的聖殿,在那裡可以吸收到最好的設計知識。於是,她爭取到去法國學習的機會,只為了回來後在事業上助他一臂之力,不惜飄洋過海,不顧家人反對,隻身一人遠赴巴黎,一呆就是一年。
是那麼不顧一切的決然。
分別的一年,他們各忙各的,他忙著創業,建立屬於自己的服裝王國,而她,忙著在有限的時間裡吸收更多的東西,兩人有如停不下來的陀螺,在兩個國度,一直轉,不停轉。
偶爾接到他的電話,她就笑,胸腔裡溢出滿滿的柔情,然後靜靜地聽他囑咐,「晚上早點休息,關好門窗,記得吃了早餐再去上課,胃不好,吃飯要格外注意。」那麼細緻體貼,忍不住她就輕輕叫了他的名字:「碩良。」
「嗯?」他停下來,低低地應,輕柔如耳邊私語。
「想你了!」她臉頰微紅,有些不好意思,卻抑制不住心裡的感動和思念。
在愛情上,她一直持著最虔誠的心和最獨特的見解,愛那樣的字眼,安以若從不認為是最貼切的表達,反而覺得埋在心底深處的眷戀,才是最永恆的甜蜜。
「我等你回來。」他柔聲說,呼吸透過電波傳過來,帶著熟悉的令人心安的氣息。
「嗯。」她輕輕地應,千言萬語哽在喉間,一時不知從何說起。
那時,她一個人在異鄉,有些寂寞,卻也感覺幸福,就因為有個人說等她。然而一年後她回國,卻是三天後才見到他。一切彷彿還是老樣子,一切又好像在無聲中變了。只是他們,似乎沒有發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