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小姐 第33章
    第30章

    與李伯伯道別以後,我和葉知秋又去了夜市。

    我打電話回家想告訴我爸媽要晚歸的時候,是我媽接的電話,我剛說了聲了喂,我媽就吼上了,「死孩子,都幾點了?還不回來。」

    我瞄了眼葉知秋,見他也小心翼翼得瞅著我,我怯怯得小聲說,「媽,我晚上想跟葉知秋到外面逛逛。」

    「晚點回來。」我媽乾淨利落得吼完這四個字,就啪的掛了電話。

    秋月當空照,晚風習習,茂密的法國梧桐樹不時飄下幾片巴掌大的乾枯葉子,踩上去沙沙作響,像是有人在心上搔抓出癢癢的感覺,溫暖瑣碎。微寒的秋夜,身旁有喜歡的人相伴,如果沒有一些困擾,一切就都美好得正當時。

    我們沒有坐公交,夜市就在學校兩站外,我提議走路,葉知秋欣然同意。商量好,我就笑瞇瞇得衝在前面。走了兩步,葉知秋喊住了我,「桃花,書包沉不沉?」

    我回頭立定有一些詫異,而後苦著臉,「好沉呢。」他走上前,我仰頭看他,甜甜央求,「你幫我背吧。」

    他含著暖暖笑意看我一眼,下一秒已經伸手接過我好幾斤重的NIKE書包,背在自己肩膀上。我恍然看著眼前清秀的他,似乎還是那個每天早晨經過我窗前的青澀少年,步履匆匆,只給我留下一個瘦削的背影,那時我們誰也不認識誰。而現在他已站在面前,眉眼如斯,一切不變,卻似乎又有些什麼東西再也不一樣了。究竟是什麼呢?我還沒有想出個一二。

    我靜靜望著葉知秋出神,他眼裡充滿夜的顏色,一度教人沉浸其中。他不解得伸出五指在我面前晃晃,笑問,「想什麼呢?」他低頭打量自己,「是不是我這樣很可笑?」

    我用彎腰嗤笑來掩飾自己的失神,再抬頭時,神色恢復往常的嘻笑,「葉知秋,我是在想,我好後悔自己沒有背kitty貓的粉紅色書包。我都成女游擊隊員了,好久沒有走卡哇伊路線了呀,好想念呢。」我興奮起來,天真得拍了拍手,衝他擠眉弄眼,「下次下次,我去買情侶包,我們一起卡哇……」舌頭突然打結,我這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最後的「伊」字就這麼生生噎進了肚裡。

    嘴巴半張,扭曲的肚腸糾結成一團,我真想賞自己兩個巴掌。心裡出現一個聲音正咒罵我,桃花啊桃花,多少次提醒你了,不能癲不能癲,雖然你很餓,但是熱豆腐不能碰,碰了你這笨蛋就燙傷昏死過去了。而後又出現另一個聲音反駁,她碰了又怎麼了,不先下手為強,這熱豆腐就是別人的晚餐了。昏死再說,保不定王子就低頭把她吻醒了,偶像劇裡都這麼演的,女主角一般都要昏死一把,要不然怎麼林黛玉是女主角而薛寶釵只能混個女配角呢?就是因為薛姑娘身體太好了,面色太紅潤了,想裝死都不能令群眾信服。

    我盯著葉知秋傻笑,眼神飄忽,剛想開口違心得解釋時,葉知秋眼神也閃爍了一下,而後牽出一絲靦腆的笑,「桃花,先專心高考,到了A大你想怎麼卡哇伊就怎麼卡哇伊。」說完他率先邁開步子,「我們走吧。」

    我怔怔了半晌,遲鈍的大腦猛然意識到葉知秋根本沒有拒絕我,昏黃路燈下,我甚至能看出他的臉微微紅了。我不禁狂喜,鼓起勇氣在後面追上他,「葉知秋葉知秋,大學的女生是不是都很熱情很卡哇伊很可愛?莊子然說尹瑞都應付不過來了,那麼你呢?」

    葉知秋只顧快步走,並不看我,「我認識的女生不多,沒怎麼注意。」

    我的心輕舞飛揚,咯咯笑個不停,開玩笑道,「那你注意什麼?女屍?」

    我的調侃激怒了葉知秋,他突然剎住步子,肅著張臉轉向我,低沉著嗓子叫我的名字,「桃花。」

    我心一凜,知道自己惹怒了一向溫厚的他,稍息立正,撇撇嘴收斂自己的淘氣。他輕輕歎了口氣,看起來因為我而有些傷神,他的嗓音融入沉沉夜幕,「桃花,他們都是值得敬仰的人。在尋常人眼裡,人只有在活著時才能體現自己的價值,人死了以後灰飛煙滅,人的價值也會消失。但這些人不然,即使在死後,他們仍然用肉體實現一個人對社會的價值。」

    葉知秋走近愣愣的我,眼中柔情流轉,語氣誠懇,「桃花,懼怕沒有靈魂的肉體,我可以理解。但是不能不尊敬他們,哪怕是他們的肉體,明白嗎?」

    我看著他眼中正義的光華,驀地發現眼前的不再是青蔥少年,他已長成,善良仁厚,懷著一顆救死扶傷的醫者之心。我桃花沒有看走眼。我點點頭,強壓下心中的波濤洶湧,發自肺腑得說,「葉知秋,我相信你會是個最好的醫生。」

    葉知秋不好意思得笑了。而我莞爾後,皺眉想起自己九曲十八彎的盤問失敗,沒有得到心裡真正想打聽的消息,也沒有問出那個陪他自習的女生是誰,突然就覺得輕風也瑟瑟了。

    到了人聲鼎沸的夜市,白熾燈灼亮,人們的表情與腳步一樣輕鬆隨意。我跟葉知秋漫不經心得逛著,我想買香噴噴的羊肉串,可葉知秋忌於上次的教訓,就是不許我買,拉著三步一回頭的我決絕得離開。

    這個蟲鳴悠唱的秋夜,我跟他牽手了。

    由於是週六,下班族都跑到夜市鬆弛心情,人特別多。我跟葉知秋擠在摩肩擦踵的人群裡,攤主的叫賣聲此起彼伏,中間還摻雜著零落的走散的人們的對吼。

    「XX,你在哪裡?我看不到你。」

    「YY,我過不來了,你站著等我。」

    「XX,我站在哪裡等你?」

    「YY,你的頭呢?你的頭跑哪去了?」

    這狹窄的過道容納了密密麻麻的人,一眼望去黑乎乎一片,甚至還有個孕婦挺著大肚子艱難得穿梭其中。我擔憂得瞥了眼她額上的汗和她渾圓的大肚,真怕人群把她肚子裡的小娃娃擠出來,那可真是擠出人命來了。正遐想間,我感覺手被輕輕一帶,隨即被另一隻寬大的手掌悄然握住不放。

    皎潔月光下,喧鬧人群中,我們手牽手,我希望我們的心也連結在一起。我望著他的背脊許久,驀然發覺,為了他,我這半年的辛苦努力都值得。

    我小心感受葉知秋指尖的溫度,紅著臉悄悄觀察身邊與男友手牽手的女人們,個個無不小鳥依人,我再瞄一眼我和葉知秋緊緊握住的手,昂首挺胸起來,你們囂張什麼,我桃花也是名花有主的人了。

    在商品琳琅滿目的夜市裡,我跟葉知秋走馬觀花,但也沒有空手而歸,我們買了kitty貓拖鞋。情侶拖鞋。

    其實這情侶拖鞋是我騙來的。我早就知道那是情侶拖鞋,但還是裝蒜,假裝無知得問老闆,「老闆,這粉紅色的怎麼賣?」

    老闆說,「閨女,這是情侶拖鞋,一般姑娘都買一雙的,你看你男朋友都帶來了,好意思只買自己的不買他的嗎?閨女呀,王力宏那小子不是唱嗎,你要愛他等於愛你自己呀,把兩雙都買了吧,兩個人回家把鞋一脫,把這情侶拖穿上,哎喲,那甜蜜勁,甜到天荒地老海枯石爛的。」

    我和葉知秋害羞得對望一眼,我訕訕得應道,「嘿嘿,老闆,你說話可真有文采,中文系畢業的吧?」

    老闆惆悵得點上煙,晚風吹拂他老狼般的瀟灑長髮,他猛吸一口煙,「不是,哥們以前是汪國真粉絲,不過屬於我們的詩歌死了。都說二十年後是好漢,可閨女你看看,二十年後,哥們當年的偶像下海寫書法賺錢了,哥們我呢,詩歌青年擺攤賣起hellokitty拖鞋,唉,卑微的人生啊,靈魂還在歌頌高貴的理想,身體卻開始賣起廉價的拖鞋,真他媽心酸成河。」

    似乎能在老闆的滄桑長髮中嗅到一絲當年的狂熱,我和葉知秋了然得對視一眼,而葉知秋已掏出錢遞給老闆,說道,「老闆,詩歌不會死,生活本來就是一首詩歌,你自己就是詩歌的一部分。」

    老闆驚愕得抖落了一地煙灰,隨風飄散成曲。嘈雜的人聲中,有人靜坐思考生活的哲學,而我和葉知秋,則拿著一對拖鞋漸漸走遠。

    我們每一天都在生活中學習哲學。

    回家的路迢迢,我跟葉知秋沉默得走著,享受這難得的休閒。思考了許久,我問葉知秋,「葉知秋,二十年後,我們會變得不認識原來的自己嗎?」

    葉知秋沉吟片刻,「二十年後,也許許多東西都在變,但心底最深的信念不會變。假如變了,那就是另一個自己了。」

    我遙看月空,「葉知秋,我總是怕自己爬得太慢,我也害怕,二十年後,你們跑得太快,把我遠遠甩在後面,就像現在這樣。」

    葉知秋緩緩轉過身,潔白月光灑在他溫潤的側臉上,恬靜安寧,他說,「桃花,不要害怕,我一直都站在這裡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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