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葉知秋的嘴角彎起像天邊那輪美輪美奐的月牙,眸色如夜一般深,他呢喃似的回味了這個名字,「貞子爸爸?」而後他玩心大氣,調皮得朝骷髏架招招手,「嗨,貞子爸爸,這是桃花。」他含笑瞥了我一眼,卻對著貞子爸爸說話,出人意料得蹦出一句,「你家貞子呢?」
我嚇了一跳,擺著手衝了上去,強撐笑臉,「哎哎葉知秋,你就讓貞子小姐好好呆日本吧,別把她招來了。」我嚥了嚥口水,膽戰心驚得瞟了眼隨風揚起的窗簾,夜曲正悄悄奏起,貞子她怕已睡醒了,而現在她又在哪一帶活動呢?
夜風吹醒了我全身的毛孔,我小聲湊近葉知秋,「葉知秋,那個……我會怕。」
葉知秋氣定神閒,目光裡透出一絲狡黠,「那貞子想念貞子爸爸了怎麼辦?」
我的牙齒又不由自主得嘎吱了兩下,四下張望了一眼,就怕葉知秋壞心得說,「桃花,貞子來了,就站在身後,看,她還把頭落在了日本。」
作為一個無知的篤信有鬼論的美少女,我倒抽了口涼氣。隨即心裡有些懊悔,尋思著,今晚玩過頭了。人都說隱沒於人海的人狼,總會在月圓之夜,被皎潔月光逼出狼的原形。而這個清涼的月夜,我的插科打諢,竟逼出了葉知秋溫潤面目下的狼性。
這樣一個溫敦的少年,竟也會有一張半獸臉,因為長滿了水痘,進而更加可怖。
我乾笑了兩聲,死死盯著葉知秋正經的臉,而因為他滿臉的正經,以及他左邊的貞子爸爸,右邊可怖的逼真大腦模型,催生了我馬上回家抱媽媽,最好再喝點母乳壓壓驚的想法。
但我念及擁有與葉知秋獨處的時間實屬不易,哪怕他成了耍弄我的半獸人,他總算是個人。畢竟其他男人,大多只能算是野獸,更別提有些還是「禽獸」。
能遇到一個半獸人,已是我畢生對男人的最大追求了。於是我與葉知秋之間展開了一段這樣的對話。
我說,「葉知秋,你不可以這樣嚇我,你要知道我不僅怕貞子,還很恨她。」
葉知秋問我,「怕可以理解,但問什麼會恨她?」
我說,「因為去年我爸爸出國開會,我媽媽去外地演出,我妹妹不知好歹看了午夜凶鈴…簡直是噩夢的開始。那晚我爸深夜打來電話,電話一響,我妹妹居然嚇得尿床了。天啊天啊,我不能再說了,快氣死我了。」
葉知秋聽得津津有味,「你為什麼生氣?」
我說,「我不想說下去了。」
葉知秋不動聲色得伸手推了推貞子爸爸,見它在空中吱吱搖晃,「你不說,那我就讓貞子爸爸委託貞子一件事。」
「什麼事?」
「晚上給你家打個電話。」
「好你個葉知秋,你、你居然威脅我,我要告訴老師。」
「告訴老師什麼?」
「告訴老師你裝得像綿羊,其實是大灰狼。」
「那我就告訴老師你尿床。」
「你、你、你……我再說一遍,尿床的不是我,是我妹妹,那傢伙居然還在我媽媽面前誣陷是我,氣死我了,真氣死我了,我除了小學二年級跑步比賽前一天尿過床外,再也沒尿……」
當我把剩下的「床」嚥下去的時候,我終於意識到自己多麼愚蠢無知得洩露了我的秘密我九歲還在尿床。
聰明如葉知秋,果然馬上捕捉到了重點。他一向俊秀敦厚的臉竟流露出了一絲促狹,「桃花,小學二年級的時候你九歲了吧?」
我摸著頭支支吾吾了半天,最終狠了狠心,咬著牙撂下狠話,「葉知秋,我看錯你了,你根本就是個壞心眼的傢伙,我真不該給你送考卷,我走了。」
說完,我跺跺腳,轉身欲走。
「桃花。」葉知秋在我身後及時叫住我。而當我轉身,對上一雙漆黑的眸子,沒有促狹,沒有調皮的笑,我眼中的葉知秋又蛻變為最初的他,真誠並且克制,眼中那隱忍的急迫,被遮擋在反光的鏡框後,淡淡的融進了夜色。他緩緩道,嗓音深沉動聽,「桃花,謝謝你,今晚我很開心。」
將騷動的狂喜按捺住,我嗔怪得瞪了他一眼,語氣卻是甜膩膩的,「哼,你是開心了,那我不開心了,怎麼辦?」
我微昂下巴,決定學學所有偶像劇的女主角,在得了便宜後好好賣個「乖」,以彰顯自己不俗的身價,畢竟剛才我在心上人面前和盤托出尿床的丟臉往事,所以此刻,我怎麼的也得給自己挽回點尊嚴。
感謝孫子老先生教了我一招「欲擒故縱」,我義無反顧得背起書包後抬腳就往門的方向走,心裡千萬次的念叨著,「叫住我,叫住我,你再不叫住我今晚就喊非禮了,然後咱們直接把事情定下了,省得我還要費盡心機誘惑你。」
我其實挺想大叫一聲「非禮」驚動葉家上上下下,然後長輩一聲槌子下,我倆的姻緣塵埃落定,從而氣得那堆男女配角少活個一年兩年。但上天顯然不想讓我和葉知秋這兩個小塵埃太早落地,於是葉知秋即使得叫住了我,用曉之以情動之以理的聲音感化了我,及時阻止我成為亂喊「非禮」的女流氓。他說,「桃花,對不起,我太高興了,開個玩笑。你不要介意。」
我背著他扯出勝利者的微笑,轉過身時那抹笑揮之不去,牢牢得貼在我的臉上,背叛了我的意念,我走到他面前,見他又有淡淡的憂鬱浮上臉,終於繞過了他,「葉知秋,我很介意。你能忘了我9歲還尿床的事嗎?我比我妹妹有出息多了。」
葉知秋抿笑點點頭,「是,你比大多數人都有出息,蕊蕊初二的時候也還在尿床。」
我心一沉,看著他不說話。
他插著兜,環視了下四周,繼續說道,「我家裡人都是醫生,所以說,難免書房有些………特別,我見你還是很害怕,所以想逗你開心來著。」說完他紳士一笑,「桃花,絕對沒有冒犯你的想法,你來看我我真的很高興很意外。」
我的心還是在不斷下沉,像是心靈深處有些蠢蠢不安的東西拖著我下沉,我只是用我的眼神注視著葉知秋,想浸透到他內心深處窺個究竟,卻全是枉然。於是我攤手,假裝鎮定得朝他甜甜一笑,「哈葉知秋,你臉紅什麼?呀呀,水痘也紅了。」
歡快得叫了兩聲,我湊近他,要細看他臉上那一顆顆醒目的紅豆。我繼續揶揄他,「哈哈,你臉上的紅豆可以挖下來做紅豆棒冰了,對了對了,就叫書獃牌紅豆棒冰。」
「我就知道你一直把我當成書獃。」葉知秋尷尬得退了退,臉訕笑著。
我又邁進一步,不肯饒過他,「是啊,你是我見過最英俊的書獃,我是讚你才貌雙全啊。」
他終於忍不住開口,「桃花桃花,別再靠近我,我好幾天沒洗澡了。」
我聞言,指著他捧腹大笑。見我笑得如此開心雀躍,葉知秋更加訕訕,臉上青一陣紅一陣,表情很是滑稽。他抬手欲摸臉,我笑在了半途,指著他喝令道,「別,別摸,摸了你就只剩下才了。」
事實上,雖然我這個人最看重人的內在美,但縱橫江湖那麼多年下來,我發現內在美成了我生活的大米,是必不可少的主食。而外在美則成了下午茶,沒有也就罷了,但有的話,絕對是身心愉悅,是生活質量的上上體現。
誰會拒絕葉知秋這樣的又是大米又是下午茶的全能型呢。
葉知秋聽到我的喝令,愕然後放下了手,用冷靜的聲音說道,「我只是想調整一下眼鏡的位置。」
我被口水噎住,站在那裡好半天沒了動靜。
此時敲門聲響起,而後葉爸爸溫和的臉出現在門縫中,他猶豫了一下後招呼道,「你們倆差不多了吧,桃花,叔叔送你回去。」
我馬上意識到我跟葉知秋這樣詭異的對立姿勢太容易讓大人浮想聯翩,畢竟早戀已經成為時下主流抨擊對象,就跟毒瘤似的,家長們人人喊著「掃黃掃賭掃早戀」,簡直不給我們這些早戀的人一點生存空間,只能一聲歎息。
我連忙道,「哦,叔叔我正跟葉知秋道別呢,我不麻煩您送我了,我自己打的回去。」
然後我沖葉知秋笑笑,「葉知秋我已經跟你道過別了,就不用道第二次了吧。」
葉知秋在後面送我,「好,我送你。」
我婉拒了葉叔叔送我的好意,在葉家人類似暖暖春風的歡送中,輕飄飄得到了門口,臨走時我不忘對葉知秋的爺爺說,「爺爺,我能有機會嘗嘗您的茶嗎?您跟我爺爺一樣,看起來就是世外高人。」
葉知秋爺爺捋捋白鬚,笑言,「小朋友,那有什麼問題,爺爺這一堆茶就等人來喝呢。既然都是高人,你什麼時候介紹你爺爺跟我認識啊?」
我困惑得眨了眨眼睛,「爺爺,恐怕有些困難。我爺爺雖然也算高人,但跟您估計有一些代溝,你們可能聊不到一塊,容易冷場。」
葉知秋爺爺問,「那你爺爺高在哪?」
我昂了昂頭,語氣驕傲,「我爺爺可是養豬專業戶啊。」
葉家人再度齊聲大笑,笑聲撒滿了綠意盎然的院落,蕩漾在鮮活的夜的空氣中。
夜色已經深得似偏幽幽的海,星星如發亮的羽毛點綴在藍絲絨般的夜空。葉知秋送我到小區門口打的的時候,此時迎面走來一個人。我心咯登了兩下,是尹瑞。
葉知秋朝尹瑞揮了揮手,「尹瑞,幹什麼回來?」
尹瑞狹長的桃花眼在我倆身上左右來回,最後瞇眼媚笑,「打醬油回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