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當甜甜那令人難以忘懷的身軀再次浮現在我的腦海時,我想像她那三個下巴如波浪般起伏洶湧,那無數坨肉彈跳著,她舉著手朝我歡快得奔來,「桃花桃花,我身上的肉可以做很多個餛飩噢。」
我不能自抑並且義無反顧得哆嗦了一下。
當回憶鮮活跳躍,我有些內疚自責,畢竟我砸在甜甜身上的錢換來一堆四碗容量的嘔吐物。我浮想聯翩,那嘔吐物怕是要疊成小山了吧,規模必定龐大,龐大到要清理一小時…………
我不敢相信,於是遲疑得眨眨眼,開口問尹瑞,「那三碗她全吃下去了?」
尹瑞點點頭,語氣斬釘截鐵,「全部,連片蔥花也不剩。」他停了停,攤手無奈,「當然最後連著蔥花,全吐出來了,她吐完以後,店裡店外的客人都想吐了,老闆臉都青了。」
我畢竟是始作俑者,於是只能尷尬得朝一旁沉默的葉知秋笑笑,撓著頭,「其實……其實我也只是好心。」
葉知秋只是無言得望著我,有些莫名其妙。我怕他誤會,連忙對著他繼續說,「這件事我明天再告訴你。」我又強調了一下,「我真是好心。」
我確實是好心,我本來只是希望甜甜能在喜歡的人面前任性一回,但是沒想到甜甜的嘴任性到連蔥花也不放過,偏巧她的胃又不讓她的嘴那麼「任性」,我的一片好心就這樣成了驢肝肺,讓人始料未及。
此時尹瑞嘴邊掛著的那抹炫目燦爛的笑,讓我瞬間恍然大悟垂足頓胸。我怎麼忘了,這樣炫目燦爛的笑往往只會出現在兩種人身上,一種是王寶強這樣的憨小伙,他的笑,是內在美全面趕超外在美的笑;另一種則是金城武這般帥到鬼哭狼嚎的帥小伙,他的笑,是外在美全面趕超內在美的笑,所以這種人中出現黑心棉的比率也較高。我試問再不會出現第三種人,金城武的俊臉上泛著王寶強式的憨笑,於是我推測,尹瑞是黑心棉的比率很高。
尹瑞泛著燦爛的笑,徐徐開口,「桃花我真要謝謝你,我表妹說自己再也不想吃餛飩了,我舅媽都樂壞了。」
這時葉知秋問道,「尹瑞你說的是尹苗?」
尹瑞點點頭,又苦惱得搖搖頭,「是,是她。知秋你不知道,從小到大我最怕的就是陪這傢伙吃飯,我一看到她吃,我就什麼也吃不下去了。她倒好,見我陪她吃飯什麼也不動,每次都拉著我陪,兩人份的東西全進她嘴裡,這簡直是惡性循環。從小到大,我眼睜睜得看著她吃下了幾卡車的東西,一點辦法也沒有。」
我百分之二百的確定,這姓尹的是個黑心棉,因為他每一句話都如把利劍,勾起我內心的強烈自責。他絕對是諷刺我。要不是甜甜吐了,我的一片善意會換來她身上更多的「餛飩肉」,這個尹瑞明擺著要我難堪。
形勢不利,我必須走。於是我假意轉身朝莊子然和林北北看了看,她們仍然站在原地,用望穿秋水的眼神盼著我歸隊,我知道她們的口水已經各就各位,蓄勢待發。於是我回頭朝葉知秋尹瑞靦腆一笑,揮揮手說,「我同學找我了,那我先走了。拜拜。」
我腳底抹油,溜得飛快。
但是我再快,也快不過左右護法那四隻強壯堅決的爪子,莊子然和林北北把我拖向花園。餘暉把我的影子拖得很長很長,悲壯淒美,這注定是一節轟轟烈烈跌宕起伏的體育課。
空氣清新鳥語花香的花園刑場裡,莊子然和林北北雙手叉腰,口水形成了濃度不同的酸雨,洋洋灑灑得向我襲來。此情此景,是何等的波瀾壯闊。
「桃花你為什麼會和葉知秋在一起,他還笑著跟你說話,為什麼為什麼?」莊子然口水噴了我一臉,我怕她掐我,懦弱得不敢擦,只能任它在我臉上自由揮發。莊子然還是咬著牙掐了我,「桃花,葉知秋是我們大家的,你死了獨吞的心。」
我點頭如搗蒜,「是是,要有福同享。」我嚥了嚥口水,「才能壽與天齊。」
「啊啊啊尹瑞居然也對你笑,啊啊啊尹瑞他看見我了嗎,啊啊啊桃花他看見我了嗎?」矮小的林北北抱住我雙肩,然後神經質得轉頭問莊子然,「莊子莊子,我今天頭髮亂嗎?」還沒等莊子然回答,她自己先神經質得開始用手粑粑頭髮,「啊啊啊,我平時沒那麼亂的,為什麼為什麼?很亂嗎?真的很亂嗎?還好吧。」然後她開始捶我,死命得捶我,「桃花我恨死你了,為什麼讓尹瑞在我頭髮最亂的時候看到我,」突然她鎮定了下來,星子般的眸子閃了閃,好像會說話,「桃花,你能去跟尹瑞說說嗎?」
我不解,「說什麼?」
她眨眨眼睛,「說我平時頭髮沒那麼亂。」
這才是真正的桃花癲啊我的媽。
這一天蔥蘢而過,那晚我小宇宙爆發,做了將近五十道高一數學題,以這個輝煌的數字來紀念我和葉知秋即將到來的親密接觸。那晚我是抱著那只定情水筆睡覺的,睡前我親了筆一口,一夜無夢到天亮。
天亮時打起了轟隆春雷,把樓上的雞嚇壞了,喔喔喔得直叫,我歪著頭仔細聆聽,認識到雞叫春的聲音是這般撕心裂肺,真不太含蓄。春雨延綿不絕,校園裡也霧濛濛的,像是面前隔了片薄紗,路那頭似乎就在眼前,卻又似乎總也走不到。
中午葉知秋果然來敲我的窗,在我午睡十五分鐘後。他輕敲我的窗,我睡眼惺忪得抬起頭,半睜著霧濛濛的眼著迷得看著窗外的美少年,挺拔的他站在窗外,背後是一片雨簾,深沉如海。
我似乎習慣了他從我的窗子擦肩而過。而今天他停駐在我的窗口,且只為我停留,我難以相信以致神情呆滯,旁邊的莊子然推了推我,「桃花桃花,醒過來了,葉知秋找你去孟老師那呢。」
彼時整個班級,甚至整個年級都已經知道我和葉知秋將搭檔參加市裡的英語比賽,美其名曰「為A中的榮譽而戰。」這個時代道路可以堵塞,火車可以晚點,甚至預產期為12月29號的孕婦可以拖到1月1日生,但是八卦絕對不可以晚點,晚點了那是要天打雷劈的。
我又光榮得成為八卦女主角。當然群眾認定我全身無一丁點灰姑娘的氣質,她們認定我完全有能力混得比灰姑娘更慘些,因為我全身散發著這樣的氣質。她們是這樣議論紛紛的。
A:「學校派葉知秋去參加比賽可以理解,聽說他5歲就學口語了。可是為什麼派那個陶花源去啊?她算哪棵蔥啊?」
B:「那個桃花啊,她好歹是留過學的洋蔥啊,口語不錯的吧。」
A:「不就在外面呆過幾年嗎,說不定一直呆在唐人街呢,1班徐靜雅的老爸還是大學英語老師呢,她還能比那陶花源差?切,那麼差的學生都能去比賽,學校有沒搞錯啊?」
C:「學校沒搞錯,學校是最高明的,他們倆是最適合。你們想想,離高考80天不到了,誰還有空準備什麼英語比賽。但是他們倆除外,葉知秋的那些競賽加分,哪怕他發揮失常,加上那些加分,也夠他去最好的大學了,他不差那麼幾天。那個陶花源,就更不用說了,那麼爛的數學成績,哪怕她其他功課再好,還是考不上啊,她也不差那麼幾天嘛。」
莊子然林北北痛心疾首得向我轉述上述群眾的心聲時,我真的很有結識C同學的衝動。這位同學總結的太精闢了,精闢到我鼻子都發酸了,拳頭都攥緊了。林北北和莊子然用擔心的眼神望著我,林北北這樣不會撒謊的女孩還善良得向我撒謊,「桃花,別聽她們的,你會考上的。」
我鼻子更酸了。
我正徜徉在自己的思緒裡時,莊子然狠狠掐了掐我,語氣猙獰,「桃花,醒過來了,葉知秋站得腿都快麻了。」我終於怏怏得醒過來,拿著那堆卷子站起身,在未午睡人群或好奇或惡毒的目送下走出教室。
我朝葉知秋靦腆一笑,之後瞄到他手裡有一把藍色雨傘,我猛地拍了拍腦袋,「哎呀葉知秋,我忘帶傘了。我回去拿。」
葉知秋已在我要轉身之際及時喊住了我,「不用了桃花,反正我帶了。」
這樣的美妙邀請真是讓人難以拒絕,於是我與葉知秋第一次走在同一把傘下,傘外是雨水的世界,傘下,只有我和他。我聽著滴答滴答的雨聲,心裡美滋滋一片,但願雨一直下,路沒有盡頭。
氣氛安靜到詭異,我的心也跳得有些厲害,我深吸一口氣,率先打破沉默。「哎,葉知秋,你和尹瑞很熟嗎?你還認識他表妹。哎哎,葉知秋你淋濕了,別把傘都給我。」
葉知秋打著傘,把傘都偏向了我,我出手把傘往他那一邊挪了挪,手指噴到了他溫熱的手,嚇得我趕忙抽回手。
葉知秋瞥了我一眼,「我跟尹瑞是小學初中都是同班同學,我們一起玩皮球長大的。至於他表妹,她和蕊蕊是小學同學,我見過幾次。」
我敏銳得聽出了一些關鍵詞彙,側頭看著他美好令人遐想的側臉,「蕊蕊是誰?也是你妹妹嗎?」
葉知秋又瞥了我一眼,「不算是,就是一個鄰居小妹妹。」
我剛才鼻子酸過了,現在輪到心發酸了。心一酸吧,我鼻子又酸起來了。對於所有的愛情電視劇的女主角來說,「鄰居小妹妹」絕對是一個不吉利的詞彙,她包含著一夜情的因素。比如近水樓台了吧,鄰居小妹妹每天甩著青春的辮子上門來蹭飯吃,順便插一下足,而後某一夜趁酒後亂性,順便讓男主角撒個種,完事後,鄰居小妹妹眨著天真誘惑的星星眼撒嬌道,「哥哥,我知道你很愛xx姐,但是我更愛你,為了你,我都把肚子給吃大了。」
我側頭,在葉知秋看不到的方向磨牙露出猙獰的表情。通常電視裡的女主角姐姐們遇到該類情況,淚水漣漣,然後一扭屁股,在鄰居哥哥和鄰居妹妹的面前消失走遠,夕陽都為之含悲了。但是我恐怕不行,我的人品不允許我走遠,我必須做些什麼。我想我會悲痛欲絕得走到鄰居妹妹的面前,然後出手…推她滾下樓梯,吃大又怎樣,滾一滾,不就能滾小回去了嗎?怕什麼。
我對於自己女主角的身份深信不疑,再轉頭時,那個猙獰的桃花已經不再,笑容甜美純真如凡間天使,「呀,葉知秋,我會看相的。」
然後我虛張聲勢得轉過身,從上到下掃視葉知秋,把他掃得渾身不自在,他不安得推了推眼睛,「桃花你看什麼?」
我撫著下巴若有所思,再開口時已是一個卜命算卦信口雌黃的江湖騙子,「葉知秋,從你的面相來看,將來肯定年輕有為,你會是個很成功的醫生。感情上嘛,雖然身邊仰慕者也不少,青梅竹馬也有,但是你心裡始終會只有一個人,不是你的青梅竹馬哦。這個人全身上下都很特別,名字特別說話特別做事也特別。你見不到她的時候會想她,怕她愛上別人,怕她追求者太多,」我小心得捕捉葉知秋的表情,見他聽得專心,我假裝用手指掐掐算算,「但是葉知秋你放心,我對你保證,你將來肯定能抱得美人歸,我這麼說吧,你全身散發著能讓女人死心塌地的氣質,這個女人對你特別死心塌地,所以你不用怕她會紅杏出牆,牆外雖然有很多人等她吧,但是她特堅定,她絕對不會出牆。」我掐指又算了算,「我算得準沒錯,而且啊…」
「而且什麼?」
「而且她已經出現了。」
「你怎麼知道的?」
「我算出來的。」
「用什麼算出來的?」
「………生辰八字啊。」
「你知道我的生辰八字?」
「……那個…那個…你告訴我,我就知道了。」
「但是桃花。」
「啊?」
「你真適合算命。」
「為…為什麼?」
「我有種那個人真的出現的錯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