艷歌行 第208章  (1)
    第169章(1)

    「這人是誰啊?」涵玉難掩心中疑惑。

    「原戶部侍郎孫世成,」師爺悄聲乾笑著,「天禧二十一年發配來青州的。」

    涵玉一滯,她突然想起來了。

    這個戶部侍郎孫世成,正是孫雲驊的父親!說來,此事還是當年她在東宮經手,由斬立決改判流放的。

    沒錯,他的流放確實是走的非正常渠道。

    涵玉暗自尋思開來,當時改判流放,根本就並沒有走中書省、大理寺流程,完全就是監國太子明承乾一時莫名的心血來潮,讓她這個無職女官拿著玉牌辦的恩事。這個孫世成說證明他流放的證物丟了?涵玉暗暗的笑了。她記得很清楚,當時在錦衣衛北鎮撫司詔獄中,除了那個證明御賞的玉牌,她根本就沒給過他任何公務文書……

    等到改元大赦,中書省所有記檔流放官員全部回京叩閣。這可憐的孫世成,沒有公文無法回京,還不敢說是當初太子監國漏了程序……只好打落牙齒生生往肚裡吞了。

    丟了證物?從來未有之物,何談丟失?涵玉隱隱嗅出了事件中一絲可趁之機的詭異味道。

    「真是可惜了,這樣的才能……」涵玉望著提寫詩句的牆壁感慨,「也不知是什麼樣的一個人啊?」

    「普通的很,落毛的鳳凰不如雞。」師爺很不屑的笑著,「仙姑若是有興趣,等他幹完活,小的讓他收拾乾淨,來見仙姑就是。」

    「好啊。」涵玉微笑頷首,計上心來。

    返身回去,涵玉瞧了瞧病榻之上的肖公子。

    小男孩瘟情已退,體元復甦,正半身倚靠床邊,在奶娘丫鬟的簇擁下慢慢進食。這廂看見涵玉款款而來,忙口呼恩人,要掙扎起身跪拜。

    「小公子切莫如此……」涵玉被這懂禮的半大孩子給弄的很不好意思,「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這都是你我的緣分。」她連連推辭著。望著肖公子那病潮退後紅撲撲的小臉,涵玉突然想起了福兒……也不知福兒和雲兒走到哪裡了,一路上順利嗎……

    那小公子卻歡喜的緊,一時間拖著她說話聊天不提。但那身體畢竟是大病初癒,談了一會兒,便有些虛弱無力。「快睡會吧……」涵玉勸慰著將他扶了下去,「病好了,有的是時間說話。」她溫柔的替他蓋好了被子,囑咐了奶娘幾句,放下床幃,便輕輕的離去了。

    涵玉還未走到房門,迎面就遇上了辦完公事來探視愛子病情的肖知府。「肖大人不必擔心了,」涵玉輕聲噓指,「公子的病,沒有大礙了。」肖知府聽聞此言,一時間喜不自勝。涵玉餘光一掃,卻忽然瞧見門外來往小廝均手捧紅盤,步履匆忙。她奇怪的隨口一問,「肖大人府上有喜事嗎?」

    肖知府一愣,回身一望,不由暗歎了一聲,「喜事,喜事。」他的笑容明顯是強擠出來的,「小女備選漢北采女,明日就要動身了……」

    涵玉一愣,采女?她不僅心下諷笑,看來這明承乾也不能免俗啊,登基稱帝,一朝江山坐穩,就要搜羅天下,充備六宮了……這肖知府想來還是個性情中人,竟是不忍把女兒推入火坑換取日後富貴榮華……

    「那恭喜啊,」她忙輕聲勸慰著,「肖大人想必定是不捨吧……您就想想日後吧,小姐一旦得了皇上的寵愛,那可是幾世修來的……」

    「唉,」肖知府連連擺手,「此事日後再說吧,」他抬臉肅顏轉了話題,「仙姑您救了犬子,今日,無論如何,也得讓肖某承諾當初的答謝。你有何願,但說無妨。」

    涵玉心頭一動,突然,一妙計靈光一現。她原本只是想讓肖知府坐實她下馬陵肖大戶三女兒的身份,可如今,她發現了還有更好的事情可一併求來!

    涵玉一直在憂心,她和小翠都是一介女流,碧琉璃的姑娘們又都是常年在北疆,她就算坐實了肖三小姐的身份,這一路東南向京城,若沒有男人出面沿路護送,如何能順利遠道顛簸進京呢……不消說遇到劫匪山賊,就連縣域間下馬問路,都是女子,也有諸多不便啊……畢竟那男人皮的面具,掩蓋不了她纖細的聲音。可現在好了,問題全部迎刃而解了!

    真是天助她也!

    「肖大人,實不相瞞,」涵玉克制著興奮的心情,仔細斟酌著語句開口了,「小女之前說過,俗身本是下馬陵肖家三女,此次還俗回家,卻不想家門生變,父母雙亡……小女頗有無奈,府上餘人已然不認得小女了……小女想求知府大人作保,取回身份……」

    「這個簡單。」肖知府根本沒當回事,一口應允,「仙姑您若想另行置業,本官願送您宅院僕從為謝……」

    「肖大人,」涵玉淡笑著攔住了他的話語,「當下既然無可牽掛,還不若拋了俗世去……那些身外之物,不是小女所求。肖大人既誠心答謝,那小女也就腆顏開口了,只求肖大人一件事。」涵玉正了顏色,「尊師如今在大明府香水道觀講座,小女孤身一人,下半生想去投靠師父。無奈路途險遠,女流之身多有不便。眼下肖小姐若是作為采女入京,可否搭我半程同行?小女保證,至大明府即可,路途中絕不妄生事端。」涵玉故意只說了一半,只要過了地勢險要的萊霞、琿春府,那大明府離京城已經很近了,她自己就可以應付了。

    肖知府聞言有些驚異。他剛想開口,卻不想屋外突然傳來一聲不合時宜帶著哭腔的大叫聲!

    「老爺——大事不好了!」那聲音,慌亂而恐懼!

    屋內的兩人皆一驚,趕緊一前一後出了房門。

    「老爺!小——」那個倉皇失色管家模樣的人一見涵玉也在場,忙把後面的話給生生的嚥了回去。

    涵玉不是笨人,她尷尬的察覺到自己的存在是個巨大的障礙,當下訕笑著找了話題,「師爺說,給我帶個人來瞧瞧……看時辰差不多了,小女先告辭了……」她忙退下了。

    臨轉花門的一瞬,她下意識的回身一望,只見肖知府和管家入了房門,將閒雜人等都趕了出去,且敏捷的將房門閉上……

    那麼恐慌,難道是瘟疫擴散府中了?涵玉尋思猜測著,不過,那也不用關起門來說啊……出什麼事了呢?嗨!她趕緊打斷了自己好奇的心思。事不關己高高掛起吧,她還有要緊的事辦呢。

    曲徑宛轉,涵玉折回了自己的住所。只見師爺早已帶著一個衣著破舊的老頭候在門口了。她趕緊歉意的跟師爺打了個招呼,邊談邊悄悄打量起那個弓腰老頭……這人,就該是孫雲驊他爹了吧……看起無他啊,溝壑滿目,滄桑一身,和普通的老年苦力沒什麼相異……她真是忘了他當初是什麼樣子了,說來,當年怎麼想也想不到,在大周的西北邊境,兩人竟還有相遇的時候……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啊,細細想來,不由的令人感慨萬千。

    退了師爺,關了房門。涵玉輕笑著,走到了孫世成面前。

    「還認得我嗎?」她挑眉自得的問道。

    「認得。」孫世成頷首,「老夫謝過姑娘大恩。」他長鞠,卻再也無言。

    涵玉愣了。

    她滿腦子都是流放官員遇見當年東宮恩主感恩戴德欣喜異常的表現……沒想到,這孫老頭竟是這般平靜!他難道,絲毫不惦念她當年皇帝身邊人的身份嗎?!他竟一絲皇帝派人來召回他的幻覺都沒有?!

    涵玉有些語噎了,她所有的計劃都是順著以上的假設而定,突然斷了線,她實在是接不下話去了……

    「姑娘叫老夫來,有何事吩咐老夫辦?」這廂孫世成卻反客為主,話語平靜而深邃,「老夫終欠姑娘一條命,歲不敢忘。」

    涵玉腦中完全亂了陣腳,這場面,怎麼一瞬換了風向?明明是她佔主動的話題……

    「孫大人何出此言?」她冷冷的開了口,「流放不過經年,怎生開口變的如此勢利直接……你如今身陷囹圄,能辦什麼?本姑娘的身份,還用的著你?」

    「呵,姑娘這身打扮稱謂,想必,此時也和老夫一樣,同是天涯淪落人吧。」孫世成幽幽的說著,眼睛都沒抬,「專程將老夫叫來,不會只是為了敘舊吧……」

    涵玉大噎。

    這個老狐狸!她在心裡狠狠的咒罵道。

    他幾句下來,就完全撕去了她溫情的偽裝……也是,他畢竟是朝中的高官重臣,豈是她這樣小女子三言兩語就控制的了的……不過,腥風血雨間,她也遠非吳下舊阿蒙了。「你想回朝嗎?」涵玉淡笑著,慢慢的將身坐到了圓凳之上。再高明的對手,打蛇打七寸,永遠也不會錯。

    「老夫已經死心了。」孫世成依舊垂目肅顏,態度如古井死水。

    「呵!」涵玉冷笑著,慢慢的為自己斟了一杯清涼花露,「是嗎……死心的人,會『歎功名都、赴、東、流』嗎?」她抿著花露,眉梢無意的掃過他的臉龐。

    那溝壑遍佈的面頰上,明顯有一絲訕然。但,他依舊沒有抬頭瞧她。

    「我如今的身份,不是你可以猜測的。」涵玉的話語威嚴而高傲,「你只消回答我的問題,你,想不想回去?」

    孫世成無聲的表達著他的不屑,垂手閉目,彷彿睡過去了。

    「你知不知道,皇上當年,讓我跟你說的最後一句話是什麼意思?」涵玉也不著急,她慢慢搖晃著手中的黃玉杯,「『本宮的恩典可不想送給一個死人。』你不會,忘了吧?」

    孫世成喉嚨一動,仍是無語。

    「是,當初起因是我為了令郎,才在御前貿然開了口,」涵玉自顧說著,「但皇上同意免了你,也是有皇上的念想……一殺一放之間,為兩代帝王慣用的權術,個中微妙,孫大人應該比小女子懂的更多些吧?」

    「想如今,放眼朝上,皇上手中的文臣,實在是屈指可數。蔣太保是腐儒一個,」涵玉開始信口胡說,「皇上當年在東宮時,私下無意間說過多回,朝中文臣有丞相之才者,唯李景長、孫世成耳。想你於戶部壓制多年,新帝登基,也該是大顯身手,報效朝廷的時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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