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1)
「快走吧……」扈江濤上前輕輕的拍了拍涵玉的肩膀,「這還不知在哪兒……有沒有餘黨呢……」
涵玉一個零丁,趕緊掙扎著爬了起來,她向四周張望著,果然,此處不是來時的那個山谷!
「我們……」涵玉回憶著扈江濤在山洞中拉著自己狂奔的場景,「這是跑到哪裡了?」
「看日頭,應該是在青龍山北方……」扈江濤皺眉審視著四周,「李恩俊久居漢北,又蓄意不善,不可能只存有那一處山洞,此處,定有其他人潛伏,要小心。」
涵玉緊張的點了點頭,旋即,她又有些感歎,「你真的挺厲害,」她由衷的稱讚著,「居然能拖著我這個累贅從完全陌生的石洞中跑出來……」
「我做過暗衛啊……」扈江濤苦笑著,「十五年的暗衛,若沒有這點本事,不知死了幾個死了……」
涵玉心下一顫,突然想起了剛才陸重陽俯身抱屍的場景……
「天黑前能出去嗎?」她趕緊轉移了自己紛繁蕪雜的心緒。
「山洞入口外的人應該能四處找我們。」扈江濤邊走邊說著,「不過……」他有些猶豫。
「怎麼了?」涵玉很是緊張。
「這裡罕有人跡啊……」扈江濤擰著眉心,說話有些艱難。
涵玉突然想起了她和馮嚴被困的那個山谷,「難道,難道又落入迷陣了?」
「得有高手在外指引才行?」她覺得最近真是倒霉透頂,「哎?你怎麼了?你沒事吧?」她終於發現扈江濤有些不太對勁。
「那個化功香……很霸道……」扈江濤捂著胸口運氣,「沒事,這陣子還壓的住……壓一會兒,就好點……」
「這……我在想,」扈江濤喘息著打量四周,「那個任中跑哪裡去了……」
涵玉愣了。任中?
扈江濤突然想陸重陽幹什麼?
「劉泳麟與他一起來的,卻不在一起……」扈江濤提示著開了頭。
「哦——接應!」涵玉瞬間明白了!
「他們一定知道,這地方不能獨來,但又不想出動千戶營興師動眾……」扈江濤慢慢分析著,「所以,只能是一人入穴,一人接應……現在,那個任中在哪,就一定會設法讓劉泳麟去接應他。至於接應的信號,也不過就是錦衣衛慣用的那幾種……」
涵玉心裡微微鬆懈了下,「可是……」她突然又覺得不對勁,「出逃時,那任中會和你走同一條路嗎?我們到哪裡找任中?」
「先自救吧,」扈江濤用腰間軟劍劈開山路荊棘,「沿著東方直走,試試看吧……」
兩人艱難的翻上了一座小山,俯視,卻發現了幾座面容相似的山洞。
「你在這坐著,別動。」扈江濤將涵玉推到一處枝葉隱蔽叢中,輕聲吩咐著,「這裡面估計有人,我去看看情況。」
「哎——」涵玉有些恐慌,但片刻之後,她還是將那些無用的話語給強吞了回去。「小心啊……」她幹幹的笑著。
扈江濤給了她個安慰的笑容,背影靈巧的遊走隱匿於了茂林之中……
風,停了。
野原的氣息,粗獷而荒涼。隨著穿越的枝椏的日光,不斷的蒸發,飄散……
涵玉大口的呼吸著,寂寂的縮起了身子,蜷坐在了灌木叢中。
這次,
真的是四大皆空了。
她不再憎恨,不再抱怨了,也不生氣,不難過了……
她的心,平靜的如死寂的潭水,甚至需要自己伸手觸摸,才能覺察到它的存在。
她突然,無比認真的考慮起了自己的未來。
女人,
最終的歸宿,就是男人。
她的歸宿,在哪裡呢?
尋路,出山。
然後呢?
離沁陽縣,去平安府。
再然後呢?
回到漢北大都督府。
她諷刺的笑了。
回到大都督府,被馮嚴怒視,痛罵一番。之後,重兵把守、嚴密監視她住到過年……
是死是活,是福是禍,就等著那千里之外的一道聖旨了。
她撿起了身邊的一段枯枝,在土地上胡亂的挖著,刨著……
聽馮嚴的意思,她極有可能要回京城的;按馮嚴的表現,皇上,應該是不想殺她的……
她回京城做什麼?……回宮。
回宮做什麼?……上官昭容?
「呵呵……」她苦笑出了聲,將頭趴伏到了膝上。
——「今日以後,只要本宮還在,再不會有那樣的事……」那個人的話,飄渺的浮了出來。
——「在東宮,誰的身後沒有人呢……知你不會害本宮,這就夠了……」
——「玉兒……你說……」「玉兒……」
她狠狠的摀住了頭。
奪宮前的那一夜,永遠的翻過去了……
她永生都忘不了,坤寧宮內那一殿濺滿漿腥的四壁,和那些血肉模糊、身首異處的碎屍……
帝王心,最難猜……翻手雲覆手雨,前時愛離時恨……
她狠狠的洩憤刨著黃土。
一隻山蟻,無聲的溜了過來,滑入了她亂刨的深坑。
很快,它巡視一圈,就輕鬆爬上離去了。
涵玉無聊之極,用枯枝將它掃了回來。
那螞蟻利索的翻滾起身,辨清方向,迅速爬了出去。
她掃回,它爬出。她再掃回,它再爬出。
如此,在第三次螞蟻又決然離去的時候,她不滿了,擰眉,猛的掃將了下去,這次,力度有些大,枯枝橫過,還帶了些黃土沙石下來。
螞蟻狼狽的跌落到了坑內。這次,費了很大的勁,它才從壓迫物中掙扎了出來……定神,然後繼續向坑外爬去。
怒火,自她心下頓起。她握住枯枝,恨恨的刺了過去……發洩的頂著,用力,再用力。
那山蟻,永遠的留在了這座坑石之內……
涵玉停滯,握著枯枝,渾身顫抖。
很久,
她才失神的抬起了枯枝,望著那曾經鮮活的小生命化作一點難以辨別的黑沙。
怎麼會這樣?
她有些懺悔……
她只是,想讓它在坑裡多呆一會兒而已;
她只是,有些孤單……想讓它留在這裡,多陪的自己一會兒而已……
——「再出事,我可能也護不住你了……」馮嚴曾經的話,突然的閃了出來。
——「知道了。」因為那個人說,他知道了……
她突然想起那雙漆黑冰冷的眸子,由內而外的打了個冷戰。
——「本宮在哪裡,你就在哪裡!」
——「本宮在何處,何處就是你的歸宿!」
「啪」,她手中的枯枝倉皇落地……
不,這條路不能走……她不能走……
她絕不能再見到他……
不回宮,不回宮,她還能去哪裡?
茫茫人海,哪裡能收容她……
去……
她突然,撫上了自己的胸口——玉環,對,她還有玉環……
——「好嗎?……高興嗎……」那溫潤的話語飄了出來。
她心下一抽。
——「我這一生,第一次,竟為一個女人食不甘味……」
——「我拚命想忘了她,卻怎麼也不能!」
——「你知道喜歡一個人的滋味嗎?」
風輕輕吹過,蘇幼晴和陸重陽的身影交替閃現……她突然有些恍惚。
——「不怕,都給你,哪怕你去殺人放火……」
——「不想胃口再抽,就趕緊趁熱吃……吃慢了可沒人等你……」
——「我若早一些認識你該多好……那樣,你至少可以跟著我享過幾天福。」
——「而不是像現在……我一日的榮華都無法給你,只有逃亡、逃亡……」
對啊……明振飛,她還有明振飛呢……
她可以去青州找明振飛!
涵玉突然覺得,一道大門徐徐的打開了……
就算,他曾經,終也是為大事棄了她。但畢竟,他的心,還是唯一愛她的……
她是他的第一份愛,正如陸重陽與她,蘇幼晴與陸重陽。
第一個去愛的人,總是難以忘懷的,就像蘇幼晴可以依賴陸重陽一樣,她可以放心的去依賴他,去找他……
她抱著自己的雙膝,覺得好笑的緊。
——在漢北繞了一圈,竟又繞了回去。
早知如此,她那日又何必大費周章的從靜寧府跑出來?
她若不跑出來,也不會再遇到陸重陽、馮嚴、扈江濤……也不會沾惹上福兒、劉泳麟、馬丁德這一群人……
她的心裡,還能對陸重陽保留一份往昔純潔的舊愛悸動,對馮嚴、扈江濤他們保留一份溫暖真摯的舊識情誼呢……
如今可好,靜寧——平安——靜寧這一圈下倆,竟將她心底最後一絲天真和美好,都給侵蝕殆盡……
所幸,
不幸中的萬幸,她還有這樣一條路可以選。
她還有明振飛,他是先帝遺旨上她的正牌夫君。
她跳來跳去,算來算去,最終,對她來說,竟還是選他最好。
她不由感慨的望天,難道,命運比她看的更遠嗎……
明振飛,明振飛。她不由的去想那個明振飛……
他既然藏有失蹤許久的「九龍燃石珠」,就證明他不簡單。很可能,那明承乾費盡心機要釣的大魚是他,欽差來青州為的也是他……
選他最差的結局,無非是亂臣賊子,千刀萬剮而已。
她淡淡的笑了,
士為知己者死。他既然愛她,她便夫唱婦隨了吧……
「啪!」天空中,突然出現了錦衣衛那奪目的紅色信號!
陸重陽?她皺眉,慢慢的直起了身子。
確切方位,是她所在以東。看來,陸重陽和扈江濤,走的還真不是一條通道。
呵呵,這陸重陽對蘇幼晴的相關消息,提前摸的還真清啊,她竟沒心沒肺的笑了。
望山下看,還是沒有扈江濤回返的身影。再等等吧……她想坐下。
突然,耳邊風響,頃刻間,隨著樹影葉動,兩個青衣持劍少女落在了她的眼前。
「什麼人?」她們的話語很生澀。
涵玉一愣,竟突然想起月容公主的話來。外邦的姑娘?碧琉璃?
「一江明月碧琉璃。」她低聲答著,「自己人。」
兩少女一愣,互相張望一下,動作有些遲疑。
涵玉突然想起了涵珍的話。
——「易容術。若是臨時生變,戴上它,我會去找你……」
她趕緊從懷裡掏出小心珍藏的人皮,強忍著噁心將它戴了上去。
「堂主!」那兩個青衣少女竟突然收了劍,單膝下跪!
堂主?涵玉愣了……她依稀記著,碧琉璃中,侍女們是這樣稱呼涵珍的!
這是……
涵玉幹幹的開了口,「起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