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2)
「馮嚴居然也是，明知有鬼，還留在山上……」他的眉頭微微皺著，「奇怪啊，那劉泳麟命令不了他的……馮嚴此刻隻身犯險，有些讓人不可思議……」
涵玉一愣，旋即有些明白了。
「莫非？」她驚愕的瞪大了眼，「是皇上命馮嚴上山的？！」
「不可能，」陸重陽搖頭苦笑著，「就算是快馬，從漢北往返京城也要月餘，皇上還能有千里眼加飛毛腿不成……」
「那……」涵玉也驚了，「馮嚴瘋了啊？」明承乾費勁心機弄的全國調防才插了一個得力心腹在漢北，怎能捨得讓他如此隻身犯險呢？她不僅想到宮變那日的明承乾來，這樣瘋狂的主子，難道也帶出一個瘋狂的奴才來？也來身入虎穴取虎子來了？
不可能，她馬上否定了自己的想法，那時的明承乾只需為他自己負責，勝者為王敗者寇，他的身子是自由的；可此時的馮嚴，他不自由！他要為他的主子負責，他沒有權利，也沒有資格把自身當做賭注壓下……因為，馮嚴不是像其他人那樣可以隨便替代的小人物，他為了他的主子，他必須要活著，好好的活著為主子看守西北……所以說，此事若是他自己拿主意，權衡利弊的後果，是絕對不會上山的……
綜上所述，馮嚴此刻在此實在是講不通啊……難道，漢北除了馮嚴這個土皇帝，背後還有一位隱藏很深的太上皇不成？
「馮嚴，難道是聽了誰的命令？！」涵玉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所以說，」陸重陽見她懂了，溫潤的笑了起來，「你就放心吧……」
「上面一定是有十足的把握控場，才會如此陣勢的。」他輕輕拍著她的肩膀，「那馮嚴我接觸過幾次，絕不是個頭腦衝動的傻子……」
涵玉的心，這才慢慢的放下了。
屋內的炭火很旺，此刻，她才覺出熱來。
研究人心……真的是這世界上最玄妙，最有趣的事情；也是最真實，最有信服感的結果。
心上的石頭沒了，她脫下了外面的罩衣，舒服的靠在了錦團之上。
「你說……」她突然覺得很滑稽，「馮嚴要是知道了你讓床給他睡，竟是現在這樣的情形……」她吃吃的笑了。
「說實話，」他笑著摟住了她的腰身，「這種偷偷摸摸緊張的感覺……倒是很刺激呢……」他輕輕的啄在了她裸露的鎖骨之上。
「你好大的膽子……」她輕聲低呼著，「在這兒……」
「哈哈，」他笑著，撫向了她的臉龐，「當然不能在這兒……天殺的，純屬考驗我的忍耐力呢……」他的手，緩緩的自她的脖頸滑下。
「你討厭……」她內心的火焰也被他勾起，一時間呼吸急促，嬌嗔起來。
「我自己難受哪行啊，陪我一起煎熬吧……」他壞笑著，探入了她的肚兜之中。
她噤聲皺眉敲打著他，卻發現他的手，突然停滯了。
「我早就看到這個了……」他笑著抽出了手來，「但總是忙著往下辦『正事』……也沒問。」
涵玉一愣，發現陸重陽的手中，突然多了一塊藍田玉環！
這正是——明振飛給她的那塊！
她想出手阻攔，可他的手更快。陸重陽直接扯著紅線端將藍田玉環移到了自己的眼前，仔細的觀察起來。
「上等藍田玉，可惜是邊料。」他摸著，對著月光瞧著，「工藝差勁，磨的有些過頭了，過猶不及……」
有職業病……涵玉鬱悶的尋思著。
「別人送的！能送就不錯了！」她翻著白眼，在心裡咒罵著他，嘴上酸溜溜的嘀咕著。
「好啊……」他專注的研究著，話語中竟還帶著一絲的委屈，「唉，你說，這輩子我這麼喜歡玉，也沒見人送過我一件……哪怕是一塊最便宜的玉、甚至假玉也好……」他邊說，邊將玉石在手上摸著，「後天養護的不怎麼樣……你以後得上點心了……」
涵玉愣了。
她躺在那裡，感覺渾身被突然定住了。
他說什麼？
——「你說這輩子我這麼喜歡玉，也沒見人送過我一件……哪怕是一塊最便宜的玉、甚至假玉也好……」
她的頭腦，像是被什麼東西從頭到腳的澆了一下般，突然的醒悟了——
陸重陽，是不大方。
可她呢？長久以來，她送過他什麼呢？
身子？她笑了。
她當初是愛他，愛的真，愛的切，愛的瘋狂……可她，除了你情我願的歡愛，送過他什麼呢？
——哪怕，是一塊最便宜的玉也好啊……
他孤寂委屈的話語，重重的刺到了她的心內，蕩起一陣苦澀。
人世間的誤會，就是這樣結成的吧……
她吞了一口苦水。
當年，她自卑，她不願展示自己班門弄斧的無知，她覺得他那麼懂玉，還開著一家玉石店舖，且他喜歡的玉石，都是她根本無法染指的昂貴尤物……她根本、從來、壓根就沒往這方面考慮過！就算再給她一百次選擇禮物的機會，她都不會去選擇玉器！玉器玉器，她不送，是因為覺得，她那點銀子買來玉石根本就卑賤的送不出手，送個便宜貨給行家……怎麼想怎麼滑稽呢……
可是，如今想想，她也許是錯了……
心愛的人送的，重要的不是價值，而是盡力而為和投其所好。
她偷偷的抱怨他的無心和忽視，他暗地裡又何嘗沒有寂寥和遺憾呢？
可是，兩個人，誰也會不說。
所以，一輩子，都不會知道。
她的心裡，一時五味俱雜、百感交集。
陸重陽在一旁，繼續研究著玉器，對她暗地裡心路翻滾毫不知情，還掏出了隨身的鹿皮擦拭了起來，「玉是要養的，以後你要……」他將玉石的養護心經娓娓道來。
涵玉望著他，怔怔的。只見到他的嘴唇一張一合，卻一句話，也沒聽入耳中去。
「我……我送你的……曾經的禮物……」她幹幹的開了口，「你覺得如何？……說實話。」
陸重陽愣了，正在專心講解的他驚愕抬頭，眼神中全是你突然問這個幹什麼的疑惑。
「哪個啊？」他有些無從談起。
「第一次，在心誠客棧，我們見面時……」涵玉緩緩的說著，「那個能發音的小盒子……」
「哦。」陸重陽笑了。
「說實話，你什麼感覺啊？」涵玉緊張盯住了他的眼神。
「我……」陸重陽笑了，「我覺得……有些孩子氣，小孩子的玩意。」他的神色有些難為情。
涵玉的笑僵在臉頰上，她幹幹的咧著嘴。
「我不是不喜歡啊！」陸重陽見她如此，趕緊著急的解釋到，「是你剛才問我真實感覺……」
「好，好。」涵玉大大的笑著，「就這樣！別跟我說謊啊。那……我後來送你的……那些吃的東西、還有中衣呢？」
陸重陽不好意思的笑著，「吃的還行吧，那中衣……」他的面色有些發紅，「我當時覺得，你好那個……竟給我買這些……」
涵玉心裡驚濤駭浪的，一時，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我很珍惜的……」他有些不好意思的低著頭，「那一段時間我總是穿……磨破了……我好心疼……自己還動手補了呢……等哪天拿給你看……」他的聲音，慚愧的越來越小了。
涵玉低下了頭，思緒萬千。
「都過去了，別再提了……」陸重陽及時的阻止了他們對往事的回憶，「我們過的，可是將來啊……」他笑著將她攬入了懷中，「一切都會好的，等到這裡的事情辦完了，我就可以功成身退了……到時候，我們就自由了，沒有約束，也沒有遺憾……」
「你還不滿足嗎？」涵玉失神的接上了話，「銀子也不是不夠花……你還想要什麼呢……」
他沉默，慢慢的撫上了她的青絲，「我知道，」他溫柔的吻著她的額頭，「你是一個不愛慕虛榮的好姑娘……」他的聲音低沉而淡定，「可正是因為如此，我才更不想讓你日後後悔……也許，你現在還沒到那樣的年齡……可，總有那樣的時候，你會看著自己的夫君不如別人風光，不如別人有勢力，而難過的……」
「我不會的！」涵玉叫了起來。
「我不想讓你有這一天的。」陸重陽淡淡的笑了，「感情，都有淡入生活的那一天……最遲年後，一切，就塵埃落定了。」
「我，不想你後悔……」
涵玉靜靜的倚在他懷裡，不知道自己的腦子到底在想些什麼……
陸重陽也沉默了，慢慢的，他將目光移到了手上把玩著的藍田玉環，鬆手。卻緊接著面色一凜！又突然的抓了回來！
涵玉被他的表情和動作嚇到了。
「怎麼了？」她支起了身子，低聲聞訊著。
「這裡面……」他擰著眉頭，暗暗的在手上加了份力道。
「卡噠。」一聲動聽的輕響，那玉環！竟分開了兩半！
有機關！！！
兩人都驚呆了！！！
她手忙腳亂的將紅線解下，看著他，慢慢的將玉環分開——
竟是一面為空！
隨著他手臂的傾斜，有兩粒如粟米大小的黑色珠子滾了出來……
「這是什麼？」陸重陽疑惑萬分的端詳著。
涵玉呆滯了。
——這明振飛給她的玉環裡，竟藏著是這樣兩個稀奇古怪的東西……
她伸手，將那兩顆黑色珠子顫抖的接到手裡。
「這是……一個」她在整理著自己的措辭。
「光當！」門外，突然的傳來了鐵器落地的聲音！
有人來了！
余得水的暗號！
兩人面色一變！
下一瞬，陸重陽一個閃身，飛快的逃走了。
涵玉做賊心虛的抓起了被子躺到了玉枕之上。
砰砰……心亂跳個不停。
好長時間。
竟不見人進來……
她疑惑萬分，將珠子放了回去，扣好機關，抬腳下地。
推開房門，外面卻安靜的很。
只有餘得水一人，面色慚愧的在衝著她乾笑著……
「夫人……」他苦著臉的支吾著，「小的剛才，一不小心……把劍脫手了……」
涵玉氣急敗壞的回了屋子。
在心裡痛罵了該死的余得水一萬遍！
面對空蕩蕩的房間，
她這才想到，竟忘了將人皮面具給陸重陽……
造化弄人啊……她苦笑著，立到了綠窗邊上。
幾下，她重新打著了火，點燃了新的火燭。
火苗跳竄著，像一個貪婪的毒蛇不斷的向上伸探著觸角。
她捧著風罩，思緒如潮。
——「感情，都有淡入生活的那一天……」
——「我不想你後悔……」
山上的小蟲子很多，只要開過了窗，就見縫插針的飛進來了些。
沒有套風罩的火燭亮亮的，成了整個屋子的中心。
「辟，辟，啪……」
不斷的，一個又一個的小蟲子，前仆後繼的投身死地……
涵玉愣愣的望著，有些感慨、酸楚……
他為什麼，總是能看的那麼遠……
遠的那麼現實，那麼赤裸，讓人的心裡，直白的難以接受……
「辟，辟，啪……」
像是女子們對愛情的癡狂；
「辟，辟，啪……」
又似男人們對權利的追逐……
她苦澀的笑了，眼眶都被光亮刺出了眼淚。
這就是現實吧，真實，殘酷，卻不被世人所樂於接受。
她抬手，將風罩扣下。
光線，柔和了。
她的心境，也淡然了……
由來同一夢，莫笑世人癡。
誰謂古今殊，異代可同調。
她跟了誰，也不免如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