艷歌行 第72章
    第72章

    尚宮局為涵玉調了瓴所。她搬去了尚儀局的女官住處。

    「董……」尚宮局的女官不知該如何稱呼了,「董……姑娘。」最後只得乾笑著如此招呼。

    涵玉苦笑,之前自己好歹也是個有名分的司筵,如今調到尚儀局,尚儀局的司樂和典贊都是一個蘿蔔一個坑,自己是什麼身份啊?

    第二日一早,涵玉早早來到了當年當值的老地方。

    殿裡的陳設佈置沒有絲毫的變化,讓她一時有些感慨惆悵。

    回到從前了。

    她乾笑著,自己又是一個沒有任何品級、當著不該是女官當的差使的尷尬人物了。

    可是……

    物是人非。

    物是人非。她從來沒對這個詞語感悟的如此深刻!那個人的身影自許多年前穿過,她突然很想流淚。

    「董……姑娘,」一聲輕喚將涵玉拉了回來。她回頭一望,吳德遠那張諂媚的笑臉映入眼簾,「太子爺過迴廊了……請姑娘早做準備。」

    涵玉抽了一下鼻子,趕緊擠出一臉的燦爛,「這離的近了,日後還得和公公相互照應啊……」

    太子的白日依舊忙碌,清晨到正殿查看夜間急件,卯時上朝聽政,散朝後接見太子三公及東宮詹事府官員……涵玉不僅鬆了口氣,看樣子太子還沒時間逼問自己搶毒藥喝的事情,自己還可以好好斟酌斟酌。

    快晚飯的時候,太子太保,蔣於輯氣喘吁吁的小跑來了。

    一見這架勢,涵玉心裡一咯登,斷沒什麼好事……

    果然,太子接過了蔣太保的文卷,眉頭馬上擰成了一個川字。

    蔣太保穩定了下氣息,卻冷不丁發現太子身側伺候的太監群中竟多了個俏麗的女官。

    涵玉哪能忘了他啊,「賞」自己的那六戒尺簡直是終身之夢魘,對上目光,她趕緊擠出一個公事般卑微的笑容,卻換來蔣太保一臉的莫名驚訝。

    也好,他忘了她了。貴人多忘事嘛……涵玉訕笑著安慰著自己。

    「父皇早朝時還未提起,怎麼突然……」明承乾發話了。

    蔣於輯趕緊正顏恭身,「陛下剛在勤政殿下的旨意,並無親王臣工在旁……」

    太子眉頭上的川字更深了,「父皇最近的舉動越來越讓人看不懂了……老六什麼反映?」

    涵玉一愣,豎起了耳朵。

    「當然是推辭幾番,欣然接受。」蔣於輯不屑的說。

    太子的神情很是沉默,片刻,他起了身,「盯著老六,看他先上哪兒去……」

    「他……」蔣於輯乾笑接話,「六殿下一直在惠妃娘娘那兒……聽說貴妃娘娘去惠妃那兒為袁侍郎的千金托媒……」

    明承乾一愣,「行動夠快啊,」他冷笑著,「那母后呢?」

    蔣於輯尷尬的回答,「皇后娘娘說,太子您明晚在東宮為六皇子設宴慶賀……還單獨叫了幾個人家的千金小姐獻藝,估計都知道是什麼意思了……」

    明承乾從鼻孔哼了一聲,「虧她想的出來……不知道的,還以為本宮又要設賞宴選美呢!」

    蔣於輯也不敢接話,低頭沉默。

    「最近老六也少來東宮了,」明承乾轉了話題,「他都上哪去?」

    「據探報,六殿下也很少去旭王府那兒,反而……」蔣於輯皺眉,「時不時的,出京城幾趟……在京城就跟四殿下整日整夜的混在一起。」

    「和振閣在一起?!」太子有些詫異,「怎麼,他也想玩老四那一套?」

    涵玉想起了那日的場景,有些後怕,這到處都是眼線,她與明振飛在得月樓的會面……

    「隨便他,」太子換了輕蔑的口氣,「本宮這些兄弟……哪一個是省油的燈……」

    涵玉在旁吁了口氣,說的真精闢啊。

    看天色不早,蔣於輯告退了。

    司禮監的太監上前請旨何宮侍寢,明承乾胡亂翻了一個,呂奉儀;他愣愣的注視了良久,眉頭微皺。涵玉想笑,他肯定是忘了這是誰了,說實話,連自己這樣的奴才都記不得這卑微的九品奉儀是何模樣,這堂堂太子哪能記的住所有的後宮佳麗呢……明承乾將牌子扔了回去,又抓了一個,竟是懷著龍嗣的許承徽!他舉了好半天,又扔下了。再抓一個,竟是——高良娣!

    涵玉在一旁差點沒笑出聲來。

    明承乾頓時沒了興致,「不叫了!傳膳。」他閉目倚到了椅背上。

    尚食局的女官走後,許婷帶著尚儀局的典贊張金英來了。

    由於東宮六尚如今只剩下了尚宮許婷、尚服馬蓉;在七日後的冊妃大典上,尚寢、尚工、尚食缺了無妨,關鍵的後宮典禮可不能沒有尚儀的出面指引。

    「屬下想了幾日也不敢做主,」許婷望著明承乾不太晴朗的面相,小心的稟報著,「特來請旨,由何人擔任尚儀一職……」

    涵玉見她身後的張金英繃直了身體,心裡暗笑,這人定是買通了許婷前來要官,誰想著太子臉色不好,許尚宮到了關鍵處卻將她的名字吞入了口中。

    太子煩悶的問到,「尚儀局現在有誰啊?」

    「有品級的是典贊張金英、司樂王靜……」許婷恭敬的回答道。

    涵玉心裡彆扭,這許尚宮沒說慌,那自己呢?真成了沒品級的貶人了?

    太子皺眉沉思,伸手去摸那茶杯。涵玉一哆嗦,趕緊上前將涼茶換掉,添上新茶。

    太子呷了一口,悶聲說道,「東宮彈丸之地,沒必要填那麼多六尚……」

    張金英的身體瞬間軟了下來。涵玉在太子身側捧壺暗樂。

    「尚儀……」他沉思著,突然將頭轉向了涵玉,「這不就有一個……你,代尚儀吧。」

    涵玉一驚,差點沒把手中的茶壺摔到地上。

    許婷和張金英都驚訝的張著大嘴。

    「都跪安吧。」太子煩悶的揮手。

    涵玉暈乎乎的跟著許婷走出了殿門。

    「董……」許婷也卡殼了。這怎麼稱呼?從來還沒代尚儀的!這太子說的真模糊,她是就大典那天代尚儀啊,還是永遠的代尚儀?「涵玉啊,」她聰明的叫起了名字。

    「尚宮大人……」涵玉小心湊上前去,她知道,自己的身份更加尷尬了。太子說一句話簡單,這下面就難辦了!這代尚儀享受幾品待遇?配什麼裝飾?若是以典贊司樂這樣的女官向上代尚儀還好說,問題是現在涵玉從尚寢局的司筵職務過來,如今什麼新任命也沒有啊!

    揣摩上意,揣摩上意是件危險的活兒啊……

    「這……」久經考驗的許婷也感覺棘手了,「太子殿下剛才的恩旨大家都聽到了,本官考慮,你畢竟是代尚儀……」這個主兒真難當,偏偏現在又沒有太子妃可以請示,她只能硬著頭皮揣摩聖意了,「這樣,除大典那日,衣飾還是照司筵司樂那檔品級的配發吧……」

    涵玉不開口,這名號反正是揀的,你說什麼就是什麼。

    「給你配個丫頭,換住所,加月銀……」說好話許婷一點都不停頓,「只要不是面兒上的,本官全給你按六尚標準配備。」

    「大人厚愛,屬下惶恐,」涵玉有些受寵若驚,她說的是實話,這確實是超級厚愛了,「還請大人酌情減裁些,涵玉愧不敢當……」

    「唉,」許婷歎氣,反正花的不是自己的銀子,送的還是自己的人情,「如今也沒太子妃做主,本官就這麼做主定了。明日到殿下處謝恩吧。」

    宮中的人,踩高拜低是拿手好戲。涵玉剛回到只睡了一晚的瓴所,就湧來一大群太監宮女。

    「董尚儀……」吳德遠諂媚的笑著。

    涵玉嚇的一激靈,趕緊正色對大家說,「涵玉拜託各位了,若還想留著在下的小命,就別再叫的這麼篡越了……」

    「董……」吳德海不愧是有名的滑子,「董大人,恭喜了!」

    這稱呼好啊!眾人皆附和!

    涵玉的頭老大……她馬上聯想到了自己滿臉滄桑的爹……

    一眾人將涵玉的家當搬到了六尚的住所,尚宮局的女官早就領著一個小宮女在灑掃鋪設了。

    看著天色不早,眾人嬉笑了一番都離開了。

    「奴才宋梨花,」那小宮女怯聲聲的向涵玉行了禮,「見過董……」她也卡殼了。

    涵玉鬱悶之極,「起來吧。」她苦笑著,「有人叫……董大人,」雖然反感,只能這樣叫了,「沒人時叫我董姐姐就行,尚寢局都這麼叫的……」

    心情高興,涵玉起的很早。

    她整理著太子的書卷,突然有了強烈的好奇心。

    昨日蔣太保呈獻的奏折說的是什麼啊,那六皇子明振飛得了什麼好事,兩邊主子都爭著拉攏他呢……她向四周望了望,太早了,無人。

    涵玉藉著整理大幅宣紙的遮蓋,顫抖著快速翻開了褐色的封皮。

    「……朕常覺力不從心……著皇六子代朕處置暗衛事宜……」她忍不住低聲叫了出來!

    馮嚴曾經說過,暗衛只有一個主人!那就是當朝的皇帝!

    她趕緊將奏折蓋死,胡亂的又收拾了一番,心跳的異常利害!

    皇帝這舉動什麼意思?!他有太子,又偏愛旭王,他累了,不將暗衛給這兩方,卻另賜了第三方!偏偏這第三方是最不可能有榮登大寶希望的!

    皇六子……她的腦海浮現出那張傲然自得冷漠嘲弄的臉來……

    ——「本宮這些兄弟,哪一個是省油的燈!」

    太子輕蔑的話語鑽了出來。

    她笑了。怕是,從此天下又多了一個有野心的人吧……

    太子又忙了一個白日。涵玉根本沒找到合適的時間謝恩,她歎氣,這恩也沒法謝啊,代——尚儀?!說有,都有,說沒有,啥都沒有。她怎麼謝?涵玉思來想去,索性權當沒這回事了。

    期間司樂王靜和典贊張金英來過一次,悄悄找了涵玉,將晚宴的各項準備清單呈給她審閱。涵玉一愣,這才意識到,從今後,不管名分如何「代」,畢竟手中實握的,是尚儀一局的最高權力了……

    她見過許尚宮及前任獲罪尚寢的批文樣式,當下也沒有含糊,提筆寫道,「可,呈許尚宮終審。」王靜和張金英穆然退下,涵玉握著自己的手腕,突然有種很奇妙的感覺……輕飄飄的,每一個毛孔都舒暢飛盈……這裡竟也有如此的快樂啊……她不自覺的彎起了嘴角。

    這次晚宴,是涵玉代尚儀後尚儀局的第一場大型差使。雖說以往也是王靜和張金英辦的,但涵玉還是有些緊張,她早早去了偏殿花廳,卻發現尚宮許婷也不請自到。

    涵玉心裡一暖,感激的衝著許婷拜謝。許婷淡淡一笑,也不說破,兩人巡視一圈確定無誤後才放下心來。

    「尚宮大人,」涵玉突然有了個想法,「下……屬下」她想像以前那樣自稱下官,卻發現自己根本沒有官職!只好含糊的改了口,「屬下對晚宴的獻藝安排有個想法,不知可行不可行……」

    許婷很好奇的望向了她,「說說看。」

    涵玉就將自己頭腦中的一些靈感詳細的闡述了一番。許婷的表情依舊端莊肅穆,聽到後來,她竟輕輕笑了,「可。」她點頭,眼中流露著絲絲讚許,「東宮的場面上也該有點新樣兒了……」

    有了頂頭上司的支持,涵玉似吃了回春丸一般,她召集了尚儀局全體女官宮女連同配合的所有太監,將自己的計劃佈置下去。一陣忙碌過後,她竟發現,自己的手心佈滿了一層密密的汗水。

    一個個宮女太監從她身邊匆匆走過,「董大人。」……「董大人。」……「董大人。」……

    她帶著公事式的微笑,輕輕的點著頭,那種奇妙的感覺撩撥的她心中發癢……那顆垂死的心竟找到了新的方向……是一種麻痺?還是一個新的希望?

    ……現在,她還說不上來。

    提前候場的官家小姐們快到了吧,該回去換正式的宮裝了。

    涵玉望著越來越近的莊嚴氣派六尚瓴所,心中充滿了鮮活的力量,她挺直了腰,腳步更加輕盈了……過去的種種,終於可以暫時忘卻了。

    那一句詩怎麼說呢?她的嘴角微微的翹著。

    ——遲留更愛吾廬近,只待春來看雪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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