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為做到萬無一失,涵玉又領著雙翠逛了幾個店舖才返回了別苑。
翠雲尤為興奮,在臨睡前不住的重複著,「你說,你說這狀元郎會長的什麼模樣啊!」
涵玉隔簾笑著,「說不定呀,剛才就從你身邊過去了呢……」
翠縷跟腔,「我看見了,兩隻眼睛一個鼻子……」眾人嬉笑。
是夜,三人皆含笑入眠。
涵玉有了仲言和敏兒平安的消息,心情好了不少。
旭王府的事,她強迫著自己不再去想。這世界本就是強者生存,她竟想起了涵珍對自己說的話——別怪任何人,涵玉,我活著比你活著有用的多。我們來世再做姐妹吧……
「我們來世再做姐妹吧……」她似懺悔般輕輕重複著姐姐的話,將手中亂纏的線端扯斷。
秋天的陽光曬在人身上很是舒服,她撥開了一粒香橙,令人安身的氣息撲面而來。涵玉微微閉上了眼睛,不用費心的日子,好愜意啊……
「光!光!」遙遠的聲音傳來。
涵玉沒有理會。「光!光!」很是粗暴的聲音,似有人在踢著大門。
涵玉疑惑的支起了眼皮,仔細聽了聽,就是大門方向的動靜。
很快,她發現後院的小廝都看光景般的跑到前面去了。
「光!光!」「光!光!」踢門的聲音越來越急促了!
涵玉樂了,好啊,正愁閒著沒事幹呢,她叫過從屋裡探出頭的雙翠,「快,咱也看熱鬧去。」三人起身快步向前走去。
整個別苑的人都圍到了前門口,管事姓沙,指揮幾個小廝將門打了開來。
「誰不要命了!也不問問這是——」小廝先聲奪人。
來人更猛,還沒等他說完,直接一腳將人踹到地上。
涵玉趕緊從人縫中扒拉了個觀賞的最佳位置,真利害啊,就三個人,敢來踢東宮的門……她在心裡嘿嘿的笑了。
為首的是個少年,穿戴也不俗,長的天圓地方,濃眉大眼,涵玉一樂,還挺像她那姐夫,汝陽世子的長相呢。
「我管你是誰,」他的眼睛向四周掃著,「剛才是誰往外扔東西了!」他一指外面,一小廝正抱頭坐在地上,「傷著人了!就是天王老子也得給小爺說個明白!」
涵玉查點沒樂出聲來,故意找事的!敲竹槓的!這下可有熱鬧看了!
被踢倒的小廝一個挺跳了起來,「找茬也不看看地方!」他吼叫著揮拳相上,卻被沙總管一把截下。
「這位爺,」沙總管堆笑抱拳,「本院確實無人向外扔什麼東西,但既然貴府有人在本院外受傷,本院賠償就是。」身邊走出一小廝,手中捧著一錠整銀。
涵玉暗笑,看來太子給別苑定的調子是規避鋒芒啊。
那少年沒想到對方竟能如此,一時間有些愣神。涵玉轉身想走,這白花花的銀子來的多容易啊,沒勁……
沒成想,那少年猛的將銀子打翻在地,「銀子小爺家不缺,誰是這兒的主人?!出來說話!」
涵玉愣了。嘿?一錠整銀還嫌少?!
沙總管嘿嘿的笑了,「那這位爺說,多少銀子合適?」他跟涵玉想一塊去了。
那少年冷蔑的從鼻孔哼了一聲,「叫你主人出來!小爺一文錢也不要!」
眾人皆變了臉色。
涵玉向後退了一步,她預感到今天這事兒不太妙。
別苑的家丁頓時如臨大敵,沙總管也收起了笑面,一臉陰鶩的輕聲說道,「小娃娃,要踢人找事到別的廟,我家主子可不是你能得罪的起的。」
那少年哈哈大笑,「我就不信,我今天見不著這院子的主人……」他笑咪咪的拍著沙總管的肩膀,說時遲那時快,空空的手掌竟突然彈出一把匕首!直接抵到了沙總管的脖子上,「說,人在哪裡!」
眾人沒想到這少年竟如此不按常理出招,一時傻了眼。等反應過來的時候,都紛紛刀劍出鞘,一半圍著那少年,另一半竟縮到了涵玉週遭。
笨死了……涵玉在心裡咒罵著,東宮怎麼養了這麼一群笨蛋,這不是不打自招嗎……
「哈哈,」那少年笑的很得意,「後面那姑娘,出來吧!」
涵玉訕笑一聲,只得撥開眾人,走上前去。
那少年皺著眉頭,上上下下,打量了她很長時間,打量的涵玉心裡直發毛。
「你就是這別苑的主人?」他有點質疑。
涵玉望著週遭苦笑,「大家說是,就是。但我自己不這麼認為。」
「姑娘貴姓?」少年疑惑更大了。
「姓董。」涵玉有氣無力的答,心裡想,小娃娃八成是認錯門了……
少年聞言零丁了一下,又將涵玉上下打量了一番,「姑娘哪裡人啊?」他又問了!
涵玉憋不住笑了,「小爺,您是六扇門?還是錦衣衛?查戶啊?」
那少年一時語塞,憋的小臉通紅。涵玉剛想收回目光,卻冷不丁發現他身邊的一個小廝向他打了個小小的手勢。
涵玉這才發現,方才一直被那少年吸引,竟沒仔細端詳候立一旁的小廝。這小廝分明就是一女子扮成,看模樣也就十七八歲的樣子。
「哪裡人!」少年將匕首在沙總管的脖子上緊了緊。
「奉安。」涵玉有心想看他們要演什麼戲,索性也不抬槓了。
頃刻,數道直勾勾的眼神全射到了涵玉身上。
涵玉心裡苦笑,原來,這夥人是衝著她來的……
「不過如此……」那少年竟換了輕蔑的口氣,「一把骨頭、病秧秧的……活不了多久了吧。」他似自言自語般嘀咕著。
翠雲翠縷氣的剛想開口,卻被涵玉止住了。她忽然有個很不好的預感,扯了笑臉,慢慢走上前去,「這位小爺,來而不往非禮也,小女子已知無不言,您也該告之尊姓大名了吧。」
那少年很不屑的將匕首向沙總管脖子上又緊了半分,「姑娘想必是另有過人之處吧……」他向涵玉邪惡的笑著,
「你若在七步之內賦詩一首,小爺我馬上放人離開!」
涵玉唰的變了臉色,這越搞越離譜了吧!她向四周望了望,連隻鳥都沒有。東宮的護衛呢?就任由著這小孩胡鬧嗎?難道……這小孩是東宮故意派來的?不會,她馬上否定了自己的判斷。
「你想拖延時間?」那邪惡的少爺又笑了,匕首在沙總管脖子上劃出了一道血痕,「現在就開始!」
涵玉很殘忍的笑了,「他的死活與我何干?」她索性轉過身去。——難道是旭王府來滅自己的?
「啊——!」一聲慘叫讓涵玉驚愕的轉回了頭。
沙總管的肩膀上多了一道血口,鮮紅的血恐怖的向外流著。
「沒關係,小爺是在沙場上混大的,看誰狠的過誰!」那少年笑的像個魔鬼。
涵玉望著沙總管慘白的臉色,猩紅的肩膀,心頭一軟。她歎氣,「曹子建之才高八斗,小女子今日也東施效顰了,這位小爺,賜題吧。」
「就以你身後這棵敗柳為題。」那少年不屑的嘲笑著,「馬上走,我數一二三,晚一下,我捅一刀!」
涵玉無奈的望著在秋風中形影相吊的柳樹,枯黃的身軀……
「一!」
「我怎知你說話算不算數!」涵玉回擊一句。
「我若食言,走路掉糞坑淹死!」那少年咬牙切齒,「你少給我拖延時間,二!」
涵玉苦笑,只得向前走了兩步。
「三!」「四!」那少年的笑變的輕蔑無比。
涵玉搖頭。
「弱質垂枯黃。」
「五!」
「東風本自狂。」
「六!」
「春去情也去。」
「七!」
「天地有清霜。」
涵玉踏了最後一步,站到了少年的面前,「獻醜了。」
庭院裡一片寂靜。
很快,少年收回了驚愕的神情,「你行……」他咬牙點頭,「走!」他將沙總管向外一推,跨步向外走去。
還沒等三人邁出大門五步,隱藏的護衛們終於現身了。
馮嚴,一身侍衛官常服立在最前。「想走,沒那麼容易。」他說話的語氣令人錯覺是冬天提前到來了。
果然是讓自己來釣魚的……涵玉訕笑。
護衛們弓箭在弦,虎視眈眈。
「我沒什麼耐心,只數三下,不想變成馬蜂窩就乖乖的束手就擒!」馮嚴將手抬了起來。
那少年一個箭步將小廝擋在身後,「你敢……」他從牙縫中擠出兩個字。
馮嚴本就是冷面,他根本不為所動,「一!」
「你知道我們是誰嗎!」那少年吼著。
「二!」馮嚴眼睛都不動一下。
「慢著!」那女扮男裝的小廝終於發話了,她從少年身後閃出,「來人可是東宮郭儀明指揮使麾下侍衛官?」
「三!」動的,只有馮嚴的喉結。
弓箭手瞄準了二人!
「誰敢對本宮動手!」那女子大聲喊了出來!
眾人皆大驚失色!
女子恨恨的將小廝的帽子摘下,露出一頭烏黑濃墨的秀髮,「榮威大將軍府,余琳琅!」她從懷裡掏出一面金牌,直接扔到馮嚴的腳下,「看清楚再射!」
涵玉一個哆嗦,面色慘白……
「她是……」翠雲沒聽太準。
「余——琳——琅,咱們新太子妃啊……」翠縷苦瓜著臉。
「屬下東宮侍衛副指揮使馮嚴,」馮嚴抱拳,猶豫了一下,「叩見……」他確實不知該如何稱呼。
「免了。」余琳琅也知道輕重,雖已下聘,但她現在的身份畢竟不是太子妃,「馮嚴……久仰大名了……小弟頑劣,驚了嬌客,還望擔待。」後一句,她面無表情的轉向了涵玉方向。
涵玉真是哭笑不是,站跪不得,辯解不能。
余琳琅望了望別苑大門,又注視了片刻馮嚴及身後數量龐大的護衛團……
她的臉色難看之極,「諸位,後會有期。」淡淡一句,轉身離去了。
隔著一座大門,涵玉直直的盯著馮嚴。
「馮副使好強的定力。」她由衷的誇獎著。
眼看著自己的屬下被人一刀一刀的砍,還是沉的住氣按兵不動……不就是等她這隻狐狸露出馬腳嗎?這下可好,等來的竟是未來的女主子……
馮嚴望了涵玉一眼,將目光馬上移了開來,「走。」他低聲吩咐著。大隊人馬無聲的撤退了。
「往後的日子……不好過了……」涵玉悲慘的歎著氣。
「那余……新太子妃……」翠雲小聲的嘀咕著,「跑這兒來做什麼……」
「看我唄,」涵玉慘笑,「這一看,更是傳言非虛了……為了護衛一個女人,她未來的夫君竟設了別苑,動用了馮國公的孫子、東宮侍衛副指揮使加上這麼些侍衛……」
翠縷更是慘白了臉,「偏偏姐姐為救那總管露了手七步詩……一開始,他們都沒放在心上呢……」
涵玉苦笑,「要麼說,人不能心軟……到頭來,害的是自己……」
翠雲翠縷相顧無言。
「收拾東西吧……」涵玉也沒什麼力氣了,「我們在宮外逍遙的日子……沒了。」
第二日午飯後,宮裡來了旨意。著涵玉等一眾人回宮。
不過涵玉沒有直接回到景瀧殿,而是被帶去了她最初當值的東宮正殿,啟泰殿。
太子在書案上奮筆疾書,涵玉靜靜的跪在堂下。
很長時間,太子才停住了筆端,從頭審閱了一遍,這才想起了涵玉。
「今兒後,你就來尚儀局吧,不用去後殿伺候了。」他說的很是隨意。
涵玉一驚,轉而苦笑,也是,誰能放一炸藥桶在自己貼身啊……
「別說,在尚寢局還真埋沒你了……」太子的眼睛微微彎了弧度,「沒想到,你還頗有曹子建之風呢……」
涵玉的臉猛的漲的通紅!
「你還是回來伺候筆墨吧。」太子將書卷折起,「唉,你這病得的怪啊……」他說的很似無心,「本宮從來還沒見識過呢,哪天興致高了,說給本宮聽聽……」
「退下吧……」他竟然在笑。
涵玉一頭冷汗,趕緊謝恩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