艷歌行 第60章
    第60章

    在同心街上的陸重陽新居,涵玉終於見到了她曾經無數次揣測過的未來「婆母」。她身材嬌小,體態高雅,氣質奪人,目光犀利,見二人入門,穩穩的起身,腳下未動,臉上現出一個公事式的微笑,「董小姐?」出語不帶地方口音,清脆幹練。

    「陸夫人。」涵玉躬身,行了萬福。

    「坐吧。」陸夫人的舉動非常的優雅,甚至給了涵玉一種錯覺,莫非,她也是宮裡出來的女官?

    「我做過宮裡的尚儀,」陸夫人似讀懂了涵玉的心理,她笑著起了話題,「後來嫁給了重陽的父親,一直跟著將軍在蜀地戍邊,對兩個孩子也少有管教。」

    涵玉笑著應著,心裡嘀咕,原來陸重陽的父親是個將軍……

    「我最早是聽陸寧回家說起你和重陽的事,我沒有什麼意見。我早說過,兒子的事他自己說了算。」陸夫人緩慢的繼續說著。

    涵玉低著頭,他沒有騙我,那個妹妹果然是真的……

    「我不知道,如今你們之間出了什麼事情?」她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重陽傳信讓我火速進京,著急的很。」

    涵玉還是沒有說話。

    「我看的出來,我的兒子很喜歡你。」陸夫人笑的很……涵玉皺眉,怎麼和宮裡的娘娘一般,笑的沒有毛病,但總讓人感覺暖不得心裡去。

    「他從來都不讓我干涉他的私事,這次卻求我過來……董姑娘,」陸夫人抬起了那雙美麗的大眼睛,涵玉暗想,這就是陸重陽那雙大眼的源頭吧,「我聽說了一些你們之間的交往細節,猜測你應該是很喜歡重陽才會那樣……」

    涵玉的臉騰的紅了!

    「娘!」陸重陽在一邊著急的站了起來。

    陸夫人面不改色,「重陽,你先出去,我和董姑娘單獨談談。」

    陸重陽瞪著他的母親,紋思不動。

    「出去吧,你在這兒董姑娘怎麼好意思開口?」陸夫人給了兒子個安慰的微笑。「放心吧!」

    陸重陽遲疑著退了出去,臨走前,還上前輕輕拍了拍涵玉的肩膀。

    花廳只剩下兩個女人,涵玉越發的侷促起來。

    「呵,我也是打這個年齡過來的……」陸夫人瞧著涵玉,換了一種感慨的口氣,「當初也是害怕一些未知的事情,最終選擇了重陽的父親。」

    涵玉一愣,把頭抬了起來。

    「如今,我兒女雙全,夫榮門貴,」陸夫人保養的很好的面孔證明了她所言非虛,「可是,想想過往,心裡還是有些遺憾……」

    「你知道嗎?其實,多變的人生才是神佛賜予的精彩。」她臉龐上的神采讓涵玉都為之驚歎,「你放棄了,也許最終像我一樣,選擇了一條一眼可以望到墳墓的道路……」

    「在很多年後的某一天,你回想往事……」

    「放棄了一段與你愛的人共度的未知人生……」

    「你會甘心嗎?」

    涵玉心裡沒命的一抽。

    「我的兒子我瞭解。」陸夫人抿了口茶,「他很難對一個人動心,但一經動了,就很難忘卻。」

    「董姑娘,重陽說你們之間的誤會都是他的錯誤為之,讓我來,也是想給你一個安心的承諾。」

    陸夫人娓娓道來的話語讓涵玉直想哭。

    「你曾經愛他,他現在愛你。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好嗎?」她還在說著,「你們還有幾十年的未來。能與自己愛的人共度一生,是多麼奢侈的幸福啊……」

    涵玉覺得自己的防線在一點點無聲的融解。

    「我們的家族雖不是顯貴,也算的上是世家,」陸夫人的聲音很是驕傲,「你父母的事,我聽重陽說過了。」

    涵玉盯向了她,不知是不是自己的自卑心作祟,她總覺得陸夫人的面色不屑。

    「我和重陽的父親商量過,也去找過秦國夫人。」陸夫人繼續說著,「由她出面,會讓你入門入的風風光光。」

    涵玉像一隻刺蝟被紮了一般猛的哆嗦了一下。

    「董小姐,今天我該說的話都說了,」陸夫人還是淡淡的笑了,「你和重陽的事,還是要你們自己決定。我們不會干預。」

    轉瞬涵玉已立起了渾身的尖刺,她更加堅定了自己的決定,她站起身來,不卑不亢的回了話,「陸夫人,謝謝您今天的不吝賜教,涵玉從小沒有母親,今日見了您,才發現心底裡對母親的想像也不過如此……可是,我和重陽之間有太多的傷痕,如同跌碎的花瓶,就算修補如初也掩蓋不了裂縫的存在。正如您所說的,重陽是世家的子弟,涵玉也很清楚自己的身份。涵玉知道,這段姻緣著實太過高攀,所以,重陽的情誼,涵玉只能心領了。相濡以沫,不若相忘於江湖,今日冒昧登門打擾夫人,涵玉這廂請罪了。」

    陸夫人禮貌的笑了,不知怎麼了,涵玉總是敏感的覺得,自己在說到「高攀」的時候她的表情很是滿意。涵玉很不舒服的行了個萬福,「夫人,涵玉告辭了。」

    陸夫人兩手端正的捧起了茶杯,點頭,笑容無可挑剔,「董小姐慢走。」

    「對了,」她似突然想起了什麼,「謝謝你的貢蟹。」這一句,說的很是真誠。

    涵玉尷尬的離開了居所,陸重陽早在外面等的著急,他攔在了涵玉的面前,兩眼發散著期待的光芒,「怎麼樣……涵玉,你……」

    「我配不上你,」涵玉淡淡的說,「門不當戶不對的事情,你就別再糾纏了。」

    她繞過陸重陽,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回了景瀧殿,涵玉覺得一絲力氣都沒有了。小順子說太子去了高良娣那裡,涵玉心裡一陣犯疑,明承乾平日最不待見的就是高良娣,怎麼還?可她身上沒勁,當下也懶的多問,應了一聲「知道」就一頭鑽進了自己的內間。

    涵玉將頭鑽進了被子裡,好一陣痛快的放聲大哭!她從來沒像今天這樣絕望和恐懼過!

    怎麼從來沒有意識到,自己竟然變的如此的卑微輕賤!

    所有的人都用施捨的眼光看著她!

    沒了作官的父親,真的是塌了天嗎……

    太子連續兩日竟都都歇在高良娣那裡,東宮一片議論紛紛。

    「姐姐,該不會是……」羅琴指了指空置的祈蘭殿方向。

    涵玉搖頭,「不可能……我聽前面的人說,是陛下派旭王爺去了閩浙督兵。」

    羅琴恍然,片刻捂口而笑,「這麼說……太子殿下也好可憐的……這不是強做給高督司看的嘛……」

    涵玉想笑,卻怎麼也笑不出來,半晌歎出一聲感慨,「連天家也有不得已的事,況草民乎?」

    羅琴歪著頭望向了她,「姐姐……有心事啊?」

    涵玉憋的難受,就簡單跟她說了幾句她與人分手不得的事情。

    羅琴聽完竟笑了,「君未娶,妾未嫁,你讓人家如何能死心……趕緊找人嫁了吧!」

    涵玉似被潑了桶冷水,腦袋清涼了許多。

    「你們幾個,」一個女聲突然傳來,「加上尚食局的,都到花廳準備去。」

    涵玉和羅琴反射般的跳了起來,垂下了頭。來者是東宮尚宮許婷。她似是忙的很,一邊走,一邊指揮著身後的女官宮女。

    「這還有兩個,」她看到了涵玉和羅琴,「這幾日東宮賞宴太多,尚儀局忙不過來,你倆白日若是無事,去幫幫忙吧。」

    「是。」涵玉、羅琴答應。

    「記住,」許婷邊走邊吩咐著,「還是殿裡的事為重。」

    快到正午,敏兒又傳來消息,陸重陽要見涵玉,言辭懇切。

    涵玉煩悶的拒絕了,她想起了羅琴說的話。

    他們之間已經是不可能了,還糾纏做什麼呢?該狠心的時候不狠心,終歸只能害人害己罷了。

    她甩了甩紛亂的頭緒,向尚儀局所在的啟泰偏殿走去。

    偏殿很是熱鬧,各局的女官幾乎都湊到了一起,涵玉看她們圍成一圈小聲議論,也忍不住好奇鑽了進去。

    「這裡面可能有咱未來的主子娘娘呢!」一個尚宮局的女官正在說著。

    涵玉一驚,將身子往裡又擠了一分。

    「會是誰呢?」開口的是尚儀局的司樂王靜,「再定不下來,都快被累死了……」

    「就你事多,」典贊張金英結束了大家的閒聊,「快幹活吧,被許尚宮看到了你可真要死了!」

    涵玉禮節性的跟尚儀局的王靜、張金英打了招呼。

    王靜寒暄了幾句,也沒跟她客氣,「董司筵,我們兩個走不開,今晚錦衣衛都指揮史岳大人的千金要來赴賞宴,岳大人私下上供尚儀局些心意,你替我們走一趟吧……」

    涵玉有些發愣,這岳大人的千金……莫非是自己從她那裡「搜刮」了很多錢的岳錦夕?!

    她恍惚的坐上了尚儀局的轎子,心裡尋思的厲害。看來,這陣子東宮的賞宴絕對是別有用心……難道是?她回頭望了望空置的祈蘭殿,打了個哆嗦,老天,還是千萬別讓這岳小姐當了太子妃吧,瞧自己當時那付貪財的模樣……她摀住了自己的臉。

    轎子晃悠悠的無聲前進著,涵玉在內憋的實在無聊,向外問了一句,「我們這是要到哪裡取東西啊?」

    「回董司筵,去錦衣衛北鎮撫司。」馬上有簾外的小太監應答上來。

    涵玉頭皮好一陣發麻!北鎮撫司?!這北鎮撫司擁有自己的詔獄,專門傳理皇帝欽定的案件,涵玉不僅浮想連翩,剝皮、油煎、灌藥、刷洗、站枷……她渾身都抖了起來,她在心底不停的咒罵著自己,怎麼就不想想,這等的肥差為什麼沒人願去!怎麼苯的一點長進都沒有呢!

    她正痛苦的後悔著,轎子卻來了一個漂亮又沉穩的起伏,它停下了!

    涵玉緊張的繃直了身子,糟了,到了!她聽得簾外整齊的腳步分列和劍器碰撞的聲音。晚了晚了,裝肚子痛也來不及了!她懊惱之極。

    「外官錦衣衛北鎮撫司副提督扈江濤,恭迎尚儀大人!」一個孔武有力的男聲在轎前響起,很快,隨行太監將轎簾掀開,一隻穿著金色織錦按繡紅飛魚紋的胳膊橫在了涵玉面前。

    這就叫趕鴨子上架吧,涵玉無奈的將身子弓了出去,將手哆嗦的搭在了攙扶的胳膊上,這胳膊不知剝過多少人的皮啊……她在心底顫抖的遐想著,轎外的陽光亮的刺眼,也罷,就權當見識下這個隱藏在無數血案背後的人間地獄吧……

    不知是不是心理的暗示,涵玉覺得簾外的空氣都腥的駭人。她慢慢的鑽出了轎簾,那胳膊的主人竟用另一隻手替她擋了一下猛然交替那瞬的灼熱陽光。涵玉驚訝的抬眼看去,竟微微一愣。來人似是馮嚴般的年歲,劍眉長眼,高鼻白面,著金色飛魚袍,闊袖束腰,前胸兩肩膝圍處遍是波浪暗紋,交領右襟自下繡著一條赤色盤龍,腰配黑鞘繡春刀,英俊非常。涵玉不自覺的將他和旭王爺比較了一番,王爺是美玉天成,光彩逼人,他卻是英姿勃發,俊氣颯爽。

    他發現涵玉望他,溫潤的笑著點頭,涵玉幹幹的扶著他的手臂,一恍惚有些失神。

    旁邊的小太監忍不住咳嗽了一聲。

    涵玉趕緊紅著臉回了神,她像被燙到了般抽回了自己的手,「扈副提督說笑了,內官東宮尚寢局司筵董涵玉,代尚儀局履行公差。」她的聲音好沒有底氣。

    扈江濤笑著糾正了稱呼,做了一個先請的手勢,「那勞繁司筵大人了,岳大人獻給太子殿下的孝心,還望司筵轉呈。」

    涵玉走在前面,覺得自己很是沒臉,旭王爺她都見過幾次了,怎麼還能看這樣一個人上了神……最丟人的是,那小太監居然咳嗽!

    她正在反省著,前方一處轉角,扈江濤幾步越到了前面,「這邊請。」他很是周到。

    涵玉乾笑著點頭致謝,卻不想他在她經過的時候輕輕的嘀咕了一句——

    「董司筵?」他竟笑著皺起了眉頭,「我想我應該不會記錯,咱們是第二次見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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