艷歌行 第55章
    第55章

    馮嚴和涵玉被一眾人「簇擁」進了景瀧殿。

    太子早坐在了正位。他驚訝的看著涵玉披頭散髮的圍著一件披風跪在下面。

    「怎麼回事?」他嚴厲的掃視著眾人,「你們看本宮過於清閒——找事讓本宮散心是吧!」

    涵玉尷尬之極,正在想該如何開口。旁邊的馮嚴卻抱拳先出了聲,「回太子殿下的話,董司筵不知為何竟意想不開,自尋短見!屬下怕壞了東宮聲譽,將其救了上來,卻忘了迴避之規,特向太子殿下請罪!」

    涵玉頓時瞠目結舌!目瞪口呆!

    太子的臉色很是陰沉,他瞪向了涵玉,冷言道,「你——跳湖做甚?東宮何處苛刻你了?」

    涵玉冤的血脈回流,她大叫著,「殿下,奴才冤枉啊!他,他血口噴人!」涵玉一咬牙,「明明是他值勤睡覺被我發現,情急之中將我擁落入水!他惡人先告狀,還搶了個救人的好名聲!」

    馮嚴猛的瞪大了雙眼,「你!你胡說!」

    涵玉毫不示弱,「我敢拿我全家性命發誓我沒有自尋短見!」

    馮嚴也叫了起來,「我也敢拿我全家性命發誓我沒有推你下水!」

    涵玉狡猾的笑了,「你敢這樣發誓你剛才沒有偷懶打盹?!」

    馮嚴漲紅了臉,「你!」

    「都住口!」太子大聲呵斥住了他們二人,「這景瀧殿還有沒有規矩了!」

    半晌,太子才發話,「你去水邊做什麼?」這話是問涵玉的。

    涵玉理直氣壯,「回殿下的話,奴才是出去活動活動腿腳,不想正看到馮副使小憩,奴才原只是想規勸他幾句,卻……」

    明承乾打斷了她的發言,「你想規勸他?」他有些意想不到。

    涵玉不好意思的笑了,「奴才只是想念段《論語》給馮副使聽聽。」

    明承乾「撲呲」一聲笑了出來,他平緩的給涵玉的無知掃盲,「馮嚴可是上屆秋闈的探花郎,你,也真有底氣去念……」

    涵玉一愣,這小子居然這麼厲害!怪不得自己第一次問到他時,那太監奸笑著誇自己好眼光……她定了定神,哼,探花怎麼了,又不是狀元!

    涵玉當下清了清嗓子,「奴才真不知馮副使竟是探花郎,奴才當時只是想問問,《論語》上——宰予晝寢。子曰:『朽木不可雕也,糞土之牆不可圬也!於予與何誅?』這段話是不是聖人批評弟子白日睡覺的意思呢……」

    ……

    一場鬧劇在太子的呵斥下結束了。

    這個下午過的很快。

    吃了晚飯,涵玉又進了寢殿伺候太子更衣。

    「你真的不是自己跳下水的?」太子突然問了這麼一句。

    涵玉嚇的不輕,在宮裡哭都不行,更別說自裁這樣的大忌了!她趕緊跪了下來,「奴才……奴才絕對不是,奴才敢拿……」

    「你又拿你全家的性命保證?」明承乾斷了她的話。

    涵玉語塞。她趕緊想解釋過去,「奴才……」

    「馮國公府可是上下百十口人,你全家現在就剩你一人,你這買賣做的好啊……」明承乾竟吃吃的笑了。

    涵玉鬱悶之極,「我……」她想說,她不是故意這樣的!

    可太子衝她擺了擺手,「你下去吧。」

    涵玉鬱悶的向回退去,卻不想太子又加了一句,

    「日後別再難為馮嚴了,他說不過你……」

    涵玉冤屈萬分的回到了自己的內間,竟發現小順子一直在等著自己。

    她下意識的向四周望了望。小順子弓身走了上來,附耳低語,「姐姐,有個事借步說……」

    涵玉一頭霧水的將小順子領進了內間,她壓低了聲音,「什麼事,快說。」

    小順子又出去仔細觀察了一陣子,才關門說道,「姐姐,南門外有人找您,等了很長時間了……」

    涵玉臉色一變,「什麼人?」她疑惑的問道。

    「一個男人。」小順子有些支吾。

    仲言?父親?涵玉急了,手都在比畫,「長什麼樣?多高?胖嗎?」

    小順子苦著臉,艱難的說著,「他說他是姐姐的……未婚夫婿,怎麼也不走,非要等到姐姐出去見他不可……」

    涵玉的心裡突然轟塌……他?——難道是他?

    她送走了小順子,立在殿門很久,很久,還是慢慢向南方走去了。

    我只是去聽聽他怎麼說,真的。她在說服自己。

    守門的侍衛似習慣了這樣的香艷情節,看見涵玉過來,都交頭接耳起來,一個侍衛還在向外喊著,「哎!那位公子,您等的人來了!」

    遠遠的,涵玉看見一襲蘭衣飄在夏夜的暖風中,那熟悉的身影讓她一時間鼻子發酸,難以忘情吧,全身竟微微的顫抖起來。

    陸重陽,

    他終於來了。

    涵玉定了定神,跨出了侍衛的警戒。

    「你來做什麼?」她的聲音很是冰冷無情。

    陸重陽一把拉過了她的手,「出去說。」

    涵玉狠狠的將手抽了出來,她不想離開侍衛的視線,「你想說什麼,就在這兒說吧。」

    陸重陽還是那樣的不慍不火,「我知道你現在正在氣頭上,說什麼也沒用的,明天我在幽時別苑等你。」

    涵玉冷笑一聲,這個人到現在還是那麼的自負,「敏兒是不會讓你進去的。」她直接打斷了他。

    「我會想辦法的,或者,我住對面的鴻運客棧。」應對著她的任性,陸重陽笑的很寵溺。

    涵玉心底一顫,不好……她拚命克制著自己的萌動,低垂著眼簾,不敢再去看他的雙眸,將聲音武裝的冰冷入骨,

    「該說的,我在信上都說的很清楚了……我配不上你,您請回吧。」

    陸重陽笑了,似一塊暖玉般淡淡散發著令人心安的柔霧,「就算是分手……總有些話要說個明白吧……」

    不得不說,陸重陽是懂涵玉的七寸的。

    半晌,涵玉沒有開口。

    「你們尚書不安排你出差了?」涵玉覺得自己問的很諷刺。

    「我向他告假了。」陸重陽答的很簡短,「無限期。」

    涵玉猛的抬眼望向了他!

    陸重陽笑的很溫暖,又很堅定,「有些事,總要給你一個交代。」

    涵玉愣愣的望著他,像望著一個從未謀面的陌生人。

    她感覺自己的內心如烈火翻滾,在厚厚的冰層下噴薄欲出!

    他剛才說什麼?說什麼!

    ——他要給她一個交代?!

    兩行清淚順著臉頰無聲的滑落了下來。

    我該不是聽錯了吧……涵玉將頭扭到一邊。她感覺那股烈火已經穿透了堅冰,直逼自己的喉嚨……

    「我們之間有什麼好交代的?」她擦乾了眼淚,淡淡的說著,「曾經的事,沒有誰虧欠了誰。」

    陸重陽有些動容,「你……不要這麼說……」他的聲音輕的像夏夜的浮風。

    涵玉淒慘的笑了,「那都是兩廂情願,郎情妾意,您斷不需耿耿於懷的……」

    「我們好聚好散,好嗎?」她終於歸於平靜了。

    陸重陽沒有回答,他無聲的立在當地,衣襟與髮絲一起隨風飛揚。

    雨後的青草香幽幽的鑽入鼻中,似安神良方。

    「我知道,從前是我錯的太多……」陸重陽緩慢的開了口,聲音平靜、飄渺,「如今,算是咎由自取。我接到你的信就往回趕……我不奢求什麼……只是,給我點時間,讓我對從前的事做個解釋,好嗎……」

    涵玉覺得整個人都快被他的聲音融化了,她默默的望向了陸重陽,他的眼睛清澈如水,溫暖而憂傷,他的身姿溫潤如玉,還帶著夙夜兼程的滄桑疲憊……

    這個她深愛的男人啊,如今這樣的站在她面前,讓她如何能夠……

    涵玉鼻子一酸,將臉轉到一邊,「我……這一段時間不行……」一言既出,她知道自己又徹底淪陷了。

    「我知道。」陸重陽的聲音很暖,「太子的禁足不會太久了……我等你見面的消息。」

    「你……」涵玉都為自己的轉變不齒臉紅,「你……也別耽誤了部裡的差事……」她的聲音低的不能再低。

    「……好」陸重陽寵溺的點了點頭,答的很清柔。

    涵玉飄回了自己的瓴所。看著月亮,她覺得靈魂又回到了自己的身上。

    自己心底那塊最柔軟的地方,還是碰不得啊……

    八月,槐花黃。桂香飄。斷腸始嬌。白蘋開。金錢夜落。丁香紫。

    太子身上的印記徹底消去了。初三日夜裡,宮裡來了聖旨,在太子千秋節前解了明承乾的禁足,並讓其隨朝聽政。

    景瀧殿的一眾人終於鬆了口氣,涵玉卻偷偷拿眼瞥著起身供旨的明承乾,他的神情沒什麼變化,笑也只是禮節式的微微的彎著嘴角。涵玉暗自感慨,做皇帝的兒子其實挺不容易,一會給打到地下,一會又被抬到天上,凡人沒有千年的修煉哪裡能化成真龍呢……

    初四一早,竟是陸重陽自己來南門送的口信,他倒是聰明,直接找了小順子。小順子轉達說,初六陸重陽在鴻運客棧等她。涵玉笑著搖頭,這個敏兒……

    八月初四,對東宮的低級太監宮女來說,是比過年還高興的日子。由於八月初五是太子生辰,每年的這一天,東宮都會有恩旨,為迎太子千秋,准宮裡宮女太監接親人探視。

    涵玉站在殿外,看著一眾灰壓壓的人無聲向西門湧去,心裡百感交集。其實,自己是多麼的幸運啊……她笑了笑,很是知足。

    殿外寂靜了不少,涵玉信步閒逛,繞到殿門,竟聽到了隱約的哭聲。

    涵玉一驚,以為自己耳鳴,再四下望了望,發現了石柱後藏匿的灰色身影。

    「誰!」涵玉喝道,「一點規矩都沒有嗎?」

    一個小太監咕嚕倒在了地上,「司筵大人……小的……」

    涵玉一愣,自己知名度居然這麼高。

    她的話語馬上柔和了起來,「明兒是殿下千秋,你在這哭,還要命不要了?」

    那個小太監站起了身子,還是苦著臉,「小的……小的……今天當值……」

    「有什麼事嗎?」涵玉反正無聊,問了起來。

    原來這小太監已約了家人探視,卻不想有太監病故,倒班給排到了今天。

    「不就站這兒嗎,」涵玉笑了,「搬個椅子來,我替你!」她從未覺得自己這麼高大,「你看完了再來換我。」

    那小太監的眼睛瞪著不可思異的光芒,呆了片刻後,一個頭磕了下去,飛快的搬椅子去了。

    涵玉在陰涼處坐著發呆,越到正午,越沒有走動聲響,桂花、丁香的香氣陣陣襲來,她竟慢慢的垂下了眼皮。

    夢境隱約都上來了……

    「朽木不可雕也……」一個戲謔的男聲隔空傳來。

    涵玉猛的瞪開了眼,只見一襲明黃色的盤龍絲繡的行頭閃在面前……天啊!她撲通一聲跪到了地上,「奴才……奴才給太子殿下請安!」

    明承乾看似心情大好,「你就算不當值,也用不著在這兒睡覺吧。」他奚落著涵玉,「怎麼,怕別人不知道你也是塊朽木?」

    涵玉的心放了一大半,今天天晴,不會有大事。

    她清脆的答了話,「回太子殿下的話,奴才是……」她將自己給人頂班的事簡單稟奏上去。

    「呦?」明承乾明顯樂了,「你這泥菩薩還會顯靈啊!」

    涵玉乾笑,「奴才……只是覺得……自己那麼渺小的人,居然也能改變別人的生活,讓人那麼高興!那種賜福的感覺……挺偉大的。」

    明承乾的眼睛不知盯在何處,他的嘴角似彎了彎——

    「好好當你的菩薩吧。」他闊步離去。

    是夜,一眾人伺候完太子更衣,明承乾喊住了涵玉。

    涵玉一驚,她微微向四周掃了一眼,見眾人沒什麼異樣的退下了,才忐忑的走上前去。

    「過兩天,」明承乾像說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情,「讓馮嚴帶你去見一個人。」

    涵玉瞪大了眼睛。

    「你知道規矩。跪安吧。」太子轉過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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