艷歌行 第54章
    第54章

    聞得此言,涵玉一時有些「受寵若驚」。

    她做好了劈頭接一頓臭罵然後快速退回去睡覺的準備,怎知卻等來了這麼一個場景。

    她在心底叫了一個奇,又喊了一個苦,當下卻不敢耽誤,趕緊擠出一臉笑容走了上去。

    明承乾將雙臂展開,一切都和往常一樣。

    涵玉將手下的活兒進行的乾淨利索,與以往不同的是,她得不時拿眼瞥著這位儲君,時刻注意著主子的神色變化。這平常都是三個人完成的活兒,今兒「走運」落自己一人頭上了,怎麼也不能出差錯啊……

    很快,太子的罩衣,內衫都除下了,涵玉在明承乾的身後順勢轉身去拿備換的內衫,卻被什麼吸引的猛回了頭!

    只見太子的後背上竟隱約分佈著一道又道的抓痕!淡的已轉微紅,但有幾處深的甚為觸目驚心!有的還結出了點點血枷!誰敢在這位未來的至尊身上……涵玉馬上想到了皇帝?但又趕緊否定了!這分明就是那個……涵玉不敢再想了!

    皇家的秘密知道了是要掉腦袋的……涵玉趕緊壓抑著狂跳的心,一把抓起了新的內衫,極力的擺出一付什麼都沒發生的表情,手腳麻利的給太子換上,不過,她的眼睛又不能眨了!——天啊!

    這是什麼?!

    太子的肩膀上竟留著一個絕對能分辨清楚的牙印!!

    涵玉此時已經轉到了太子的側面,她已無法掩飾臉色的瞬間變化!更要命的是,她的餘光明顯感覺了另一道目光的射來!

    涵玉的心都快跳了出來,她低垂眼眸,加快了手中的動作,竭力的讓自己的表現一如往昔,不過……怎麼那道目光還沒有收回去!他發現了她看到了嗎?涵玉的冷汗呼呼的冒了出來……天啊,他為什麼非讓自己來看到呢……難道又得殺她來滅口……是誰這麼大膽……竟然敢咬這位天湟貴胄……昨天夜裡……難道太子在皇宮裡……

    涵玉為自己的這個假設打了個冷戰,不過,這哪裡有些不對呢……她怎麼隱約有了點奇怪的感覺……

    「你……什麼表情?」太子的突然問話打斷了涵玉的胡思亂想,「不高興嗎?」

    涵玉一哆嗦,拿眼飛速瞥了眼明承乾,見他態度竟然很是和藹!心下大為詫異,趕緊笑著答了上去,「殿下開心,奴才們更開心……哪裡……」

    她還沒把話說完,明承乾的下一句話就跟了上來,「今天的事……」他的嘴角竟然彎了,「那丸子竟然是……」他居然提到了那個該死的香丸!

    「我還不知道……東宮裡竟有這樣的東西?」太子似在自言自語。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涵玉又想起了自己昨夜的事,臉色紅一片青一片。

    「不過……它怎麼能放在醒酒丸的地方呢?」明承乾竟將「醒酒丸」三個字念的特別清楚,他將頭轉向了涵玉,面色如聊家常,「你說……要是有人拿錯了……」

    涵玉似遭了雷劈!她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了!她難以置信的望向了太子,難道……難道他……看見了什麼?!

    明承乾輕笑了一下,眼睛卻望向了門外低垂的紗簾。

    他一手抓起了一個鎦金小香爐,漫不經心的把玩著;另一隻手卻輕輕指向了目瞪口呆的涵玉——

    他竟然做了一個白骨利爪的手勢!在自己的胸口處比劃了兩下……

    涵玉徹底呆了!腦子轉不過彎來了!

    明承乾歎氣,又指了指自己的肩膀,他望向涵玉的表情很是疑惑不解?!

    又過了一會兒,他實在忍受不了涵玉的腦力了!壓低了聲音狠狠的吐出一句話,「別說你真的什麼都不知道!」

    涵玉的面色由驚訝到恐懼——「啊!」她叫了起來!

    ——「光!」同時,香爐被摔到了地上!

    天啊!居然是他!涵玉半晌閉不上嘴!這怎麼可能!這……她突然什麼都想不出來了!

    「本宮可是在『閉門思過』,……你知道該怎麼辦吧?」明承乾拍了拍手。

    涵玉渾身癱軟的跪了下來,她將香爐捧了回去,自己的聲音都聽來那麼的虛無縹緲——「殿下放心,奴才告退……」她快步退出簾外。

    簾外,聚集著一群宮女太監。

    見涵玉慘白著臉出來,都趕緊無聲散了開來。

    羅琴、翠雲、翠縷、翠墨、翠染、小順子都聚集到了涵玉的內間,七嘴八舌的討論開了。

    「姐姐……太子殿下到底怎麼了啊!好可怕啊!」

    「殿下摔東西了呢!」

    「殿下原來不是挺高興的嗎……」

    「殿下說的話什麼意思啊……」

    涵玉的腦袋嗡嗡的。怪不得,怪不得他一直不肯讓人來服侍!怪不得,怪不得他還拿著個香爐……一個是父傷龍體未癒、一個是父喪屍骨未寒……涵玉直挺挺的打了個寒戰,她趕緊正色對周圍人說,「最近一段時間,你們誰都不許像剛才這樣亂說話!不許聚在一起!更不許背後傳什麼混話!」

    眾人的臉色都變了。

    「誰全家要是活膩歪了,就別把我今天的話當回事!」涵玉從未這樣嚴厲過。

    「殿下這幾天心情不好,我一個人去伺候。」涵玉掃著眾人,「不用你們,是讓你們留著命將來回去見見父母兄弟,誰要是管不住自己議論事情的好奇,現在就說一聲!」

    ……

    眾人均白著臉噤聲退下了。

    涵玉起身,從抽屜裡摸出一白色小瓷瓶,熟練的倒出一粒黑色小藥丸,張口吞了下去。

    是夜,雷電伴著暴雨撕開了夜幕。

    涵玉心情煩悶,睡不著覺,披衣向外殿走去。

    閃電將景瀧殿金碧輝煌的擺設映射的分外猙獰刺眼,涵玉覺得自己的腦袋都在抽筋,自己怎麼能……怎麼能和這未來的九五之尊……可他不是一直在前殿休息的嗎……她在心底哀歎了一聲,還不如是那個可惡的馮嚴呢,至少還可以當做一場夢將它忘掉,如今,太子身上的一道道紅痕……甚至還有那個印記……天啊,那瘋狂的事情居然是她幹的!

    涵玉已站到了大殿的門口。清涼的風夾帶著雨水的味道拂上了滾熱的臉頰,涵玉的頭腦清醒了不少。以後的路該怎麼走呢?她望著漆黑的雨夜。

    陸重陽……他該收到信了吧……她在心底產生了強烈的挫敗感。怎麼,他連挽回都不來挽回一下嗎?涵玉苦笑著緊了緊披風,她董涵玉已輕賤至此了嗎?斷了既斷了,當真是一江春水向東流,一場春夢了無痕嗎……她暗笑,看來自己真是那再常見不過的弱水三千了,飲不到這一口又有什麼關係呢?

    一道閃電將景瀧殿照的雪亮。

    涵玉抬頭望了望明暗互滅的巨大匾額,自嘲的苦笑。好啊,自己也算是祖墳冒青煙了,居然能和當朝的太子有了一夕之歡……看樣子,明承乾對自己的態度還好。怎麼?要以自己的中人之姿,浮萍之基,沒入這茫茫胭粉後宮?涵玉諷刺的笑了。殿外的風景淹入了濃濃的黑幔,自己如今什麼都沒有了……父家、倚靠、還有那令人羨慕的青春……涵玉再次緊了緊單薄的披風,她已經十九歲了,是啊,她強迫著自己重複了一遍,十九歲了。

    接下來的路,她該怎麼走呢?涵玉開始前所未有的鄭重思量了。

    七月十四日。暴雨絲毫沒有洩勁的意思,傾盆如注。

    明承乾無處可去,坦然坐在外殿上神。

    景瀧殿的一眾人等皆是肅穆端莊,大氣都不敢出。

    涵玉在殿上站了一個上午。那太子明承乾只是望著外面的雨簾上神,表情一如既往的平靜。

    涵玉在心底佩服,這樣的功力哪裡是尋常百姓能練的出來的?喜怒隱忍於心,心思不露於外……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帝王之像?

    終於,尚食局的到來打破了令人難受的壓抑。

    太子拿眼瞥了一下布的菜品,懶懶的揮了一下手,「本宮是在這兒閉門思過……」他突然揚起了聲調,「可沒人告訴你們,本宮這個太子要不做了吧!」

    所有的人都嚇的癱跪在了地上。涵玉在心裡笑著……肯定是,這尚食局又拍到馬腿上了……

    好容易,太子平安的吃過了午飯。

    他坐著享受了一會兒太監的敲打,突然站起身來,一句話也不說的向後面走去。

    涵玉一把推向了愣神的翠墨、翠染,低聲吩咐著「快去拿齊東西遞進去,我跟著進石宮!」

    一頭大汗,涵玉跟著明承乾的大步,小跑著進了石宮。翠墨、翠染將衣物放下了就快速閃了出去,這關口,誰都不嫌自己命長。

    涵玉硬著頭皮上前,「奴才給太子殿下更衣……」她伸手從太子的脖領處解去。

    自從知道了那夜的事是和太子做的,涵玉再也不能像以往那樣無動於衷的辦差了……她每次都強烈的提示自己別往那方面想,可是,適得其反,她總是在這樣近身的場合浮想聯翩……她在心裡將自己棒喝了回來,吁——真是要命……

    涵玉順利的解完了一個繫帶,再解到胸口位置的時候,卻發現一隻戴著翠玉扳指的手突然落在了自己的手上——

    涵玉唬了一跳,猛的變了臉色,她嗖的抽出了手,飛速的大角度扭頭四下望了望,趕緊回身將虛掩的石門關上。

    「殿下……」涵玉的心都快嚇停了,她有些著急,紅著臉抱怨道,「您……您不能這樣!有人看到了怎麼辦……」

    明承乾在一旁卻早已轉過頭去,大笑不已。

    涵玉鬱悶的中斷了自己的抱怨。她的話有那麼可笑嗎?

    半天,明承乾才轉過臉來,神情舒展,「有你我怕什麼?這麼令我放心……」他的嘴角又彎了,他又想笑了!

    涵玉覺得自己受了戲弄,心下惱火,「殿下……涵玉賤命一條,殿下可是日後的九五之尊,若是為這樣的瑣事……」

    明承乾緩緩正了顏色。

    涵玉突然發現,自己篡越了!她順著手中的活計,趕緊轉了話,「殿下請入池沐浴,奴才在耳房奉詔……」

    「慢,」明承乾止住了她,「你就待在這兒。」他面無表情的望著涵玉。

    涵玉零丁想起自己第一次來這裡的遭遇,還有那一夜瘋狂的……她一時慘白了臉,他……他不會是想……她的身子不自覺的緊繃了起來。

    「你害怕什麼?」明承乾皺眉。

    涵玉尷尬極了,她只得擠出笑容來,「奴才哪有……奴才是……」她好容易想出個詞來,汗都流下來了,「是……受寵若驚……」

    明承乾有些嘲笑的彎了下嘴,但轉瞬又恢復了往常的嚴肅表情,他轉身步入池中,出言平緩淡然,「現在,畢竟不同往時。你若在耳房,一但出現萬一,別人進來奉詔,怎麼辦?」

    涵玉一愣。

    她轉瞬很是佩服太子的心思。是啊,誰能保證沒有萬一呢?如今的情況,就是要在這幾天之內杜絕一切萬一的可能!為此,身為太子,他都能忍受伏天汗蒸,可她呢?還真叫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呢,她怎麼想到那個方面去了!她低著頭,紅著臉,心裡很是受教,「奴才遵旨……」

    一個時辰,太子回了寢殿,自有尚食局的人伺候上了冰鎮的荔枝葡萄。太監們上前敲背按身不表。涵玉終於可以放鬆一下緊繃的神經了,她退了出去,向迴廊走去。

    雨不知什麼時候停了,陽光悶熱的灑了下來,知了也開始了尋常的鼓噪,涵玉漫無目的的沿著水榭畫廊走著,突然,竟看到了正在陰涼處抱劍小憩的馮嚴,她想停下已經晚了,自己已經走到了離他不到三步的距離。

    涵玉很是尷尬,想起無辜打人家的那一巴掌,她在心裡就犯蹙。

    趕緊溜,她咬著嘴唇、伸著腦袋、提著裙擺、弓身躡腳向後退去,好……他還沒發現,好……退過這個彎就好了……可是!哎呦!自己被什麼拌倒了!涵玉突然發現自己失去重心了!啊!!!!她慘叫著——

    撲通!又落水了!

    順理成章的,有人近水樓台的將自己救了上來。

    涵玉心裡那個鬱悶啊……她很是不忍的將腦袋抬了起來……

    「怎麼又是你!」馮嚴像見了鬼似的將手一縮,大叫了出來。

    「我……我不是故意的……」涵玉跌倒在地上,覺得自己的解釋那麼的滑稽可笑。

    「你又想幹什麼!」馮嚴俊俏的面容佈滿了怒氣。

    「我……」還沒等著涵玉回答,一群人聞聲跑了過來,「發生什麼事了!」

    涵玉趕緊站了起來,「沒事沒事,是我不小心落水了!千萬別驚了殿下!」她可不想讓太子知道。

    為首的太監一臉的遺憾,他支吾著,

    「董司筵,小的們……小的們已報進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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