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妹妹懂行啊?!」幼晴驚喜的讚了一聲,「這是我們那裡的香料,很難伺候,很少有人懂的。」
涵玉覺得自己笑的好假,她幾乎貪婪的盯著幼晴的一舉一動,就是這個身影……差點做了陸重陽的夫人,狠狠傷了陸重陽的心,讓陸重陽到現在還念念不忘……
幼晴從抽屜中取出一手提小匣子,用鑰匙開啟,拿出一白玉瓷瓶,倒出兩粒香丸,笑著對涵玉說道,「今日伯牙遇上子期,總算沒埋沒了此香。」
涵玉靜靜的看著幼晴如舞蹈般施展著行雲流水的一套焚香法,待香焚成火後,幼晴用一根象牙筷子把一片厚厚的炭卮埋起來,四面圍起,上面用層灰遮蓋,然後觀察了一下火勢,在灰上加了玉片,片上又放香丸,同時,用筷子在炭卮四面插了幾十個小眼,於是,撩撥人心的香味就慢慢散發出來了……
涵玉在心裡悲哀的想,算了吧,我再學一年也沒法脫胎換骨變成這樣……
「妹妹怎麼了?」幼晴發現了涵玉的不對勁。
「啊……」涵玉回過神來,看自己還捧著那個寶貝盒子,像甩燙手山芋般,趕緊將它放到了八仙桌上,「沒什麼,沒什麼,看,我還捧著姐姐的東西呢……」
幼晴的臉色有些不悅,「這不是我的東西……」
涵玉有些發愣。
「這是一個人為了解開心魔硬要留下的……」幼晴伸手將盒子打開,淡笑了聲,「果然……」
涵玉更好奇了,她湊過頭去,見那盒子裡竟端正放著一隻羊脂白玉鐲子!
涵玉趕緊定了定神,差點沒去擦擦自己的眼,又仔細看了一下,真的是!還是一隻罕見的極品的羊脂白玉鐲子!
「我……我可以看看嗎?」涵玉有些激動。
幼晴笑著點了頭,「妹妹還懂玉石?」
涵玉尷尬的應著的接了過去,她用盒子邊上的綢緞捏起了玉鐲的一角,想起《玉石鑒》的圖解:羊脂白玉,白玉之最,軟玉上品,極為珍貴。質地細膩,光澤滋潤,狀如凝脂。涵玉對著日光細細一瞧,見整玉呈純白半透明狀,而且帶有粉粉的霧感。
「竟一絲微黃也沒有……」涵玉感歎著。
珍稀名貴的羊脂玉,是絕對容不下絲毫雜質的。例代「皇后之璽」就是用晶瑩無瑕的羊脂白子玉琢成。
「姐姐好福氣……」這一句是由衷的感慨。
幼晴聞言竟笑了,眼中隱約還有淚花,「還有人說我好福氣?……也許吧,如果我相公能活過來的話……」
涵玉有些尷尬,拿著那玉鐲,也不知該說什麼好。
「妹妹既然喜歡,就拿走吧。」幼晴出語很平靜。
涵玉耳邊似響了個炸雷,連連擺手,「不不不不……這樣的東西,我哪裡配的上……」
「有什麼配上配不上,玉石中隱的含蓄幽雅的意境,豈是所有人都能參透的?你只消對它說一聲『我對你有心』,就人玉結緣了。」
涵玉心裡難受的很,訕訕的說,「妹妹養不起這樣的物件,又怕曬又怕干又怕水又怕碰,出了汗要擦,沾了灰要洗……比伺候主子還難呢。」
幼晴聞言笑了,「別看妹妹小,還真是個懂玉的人呢。」
話音剛落,就聽得外邊有幾下敲門的聲音。
「爹回來了。」幼晴將涵玉也拉了出來,「他看見你,還不知有多歡喜呢。」
涵玉就這樣被幼晴拉了出去,她的手好暖啊,雖然不是很滑膩,但卻那麼的靈巧……涵玉不僅想到在漢陽藩司的官邸,這雙手是如何撥弄著絕世的紫檀古箏……
「爹,你看誰來了!」一句話把涵玉從神遊中拉了回來。
叢顯是吧,涵玉在心中笑著,還是用著路上的稱呼,「顯老伯,又見面了。」
叢顯一驚,但很快堆上了笑容,「老夫和姑娘還真是佛語有緣啊。」
涵玉見他神情還是戒備,心裡暗罵這真是隻老狐狸,嘴上也得把場面做足,「聽幼晴姐說,老伯昨日還念叨我來著。」
「呵呵,」叢顯撫鬚,「看來姑娘的案子了結了。」
「是啊,」涵玉微笑,「說來慚愧,居然是托了隴北地震的福。」
兩人邊走邊說,一會兒便進了花廳。
趁幼晴離身的空擋,涵玉將身行一轉,輕輕說了那句,「人主之道,靜退以為寶」
……
幼晴再回來的時候,只見涵玉一人立在花廳,望著內廳的八仙桌發呆。
「妹妹……」幼晴笑著將涵玉拉了進去,「姐姐還沒恭喜你昭雪了呢。」
涵玉被那鐲子刺的眼疼,又偏想去看它。她平撫了下狂燥的心情,壓抑著所有的情緒,裝著雲淡風清的問道,「看來這人對姐姐是情根深種啊……竟捨得如此……」
幼晴笑了,給涵玉遞過一杯茶,「他那是憋著一口氣……」
涵玉一聞茶香,內心有些疑惑,想了想,笑著問道,「你……們流求人不是應該愛喝凍頂烏龍嗎?」
幼晴有些驚奇,「你還真瞭解流求呢……」轉而神情變的黯然,「我以前也是愛喝凍頂烏龍,不過……認識我相公後,我就只喝玉龍白露。苦盡甘來,喝口白水都甜甜的……」
涵玉琢磨著怎麼把話題再引到陸重陽身上,她把玉鐲放入盒中,朝著幼晴挑了下眉毛,「姐姐……不知可否跟妹妹說說其中的故事?」
「你聽這個幹嘛啊?」幼晴有些驚奇。
「我那差事經常要給主子講故事,編來編去腦袋都空了……權當幫幫忙嘛姐姐。」涵玉是真的想聽啊。
幼晴歎了口氣,過了很久,才開了口,「……我狠狠的傷害過他,算是報應,我現在也如此了……不說了,好嗎?」
「姐姐沒想過重休舊好?」涵玉笑的殘忍。
幼晴淡淡的笑了,「不可能的……我變了,他也變了。」
「說不定他沒變呢。」涵玉似乎在鼓勵,她心中恨恨的想——人家堅持每月都給你買香丸呢。
幼晴笑的很自信,伸手拿起寶盒,喃喃的似自言自語,「我還是懂他的……他若沒變,斷不會如此……」
涵玉剛想再說上兩句,就聽得叢顯的聲音自身後傳來,「涵玉,留下吃晚飯吧。」
涵玉明白他已經準備好東西了,忙站起身來,「顯老伯,客氣了,涵玉還要回去辦差呢。」
叢顯似惋惜的歎了口氣,左手拎了個紙包上來,「回去別趕不上吃飯,這是七香記的餡餅,你帶著吃吧。」
涵玉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那就卻之不恭了!」她伸手將紙包接過,簡單作了個揖,「那涵玉就告辭了……」
幼晴不明白涵玉怎麼突然要走,「哎——」伸手想去挽留她,卻不想另一隻手一滑,那寶盒突然失手!
幼晴驚呼!
涵玉卻一下衝了上去,盒子在半空中涵玉的手上緩衝了一下,掉在了幼晴腳背上。
「嚇死我了!」涵玉上前小心的揀了起來,「這東西摔一下,表面上看不出來,慢慢就廢掉了!」
她趕忙將玉鐲取出上下左右的檢查一便,又將盒子也正反檢查了下,
囈?這是什麼?
盒座上的綢緞被這一摔震的脫了形,露出了金屬的底紋。
「這好像有字啊!」涵玉將綢緞墊子取出,對著光仔細瞧著——
字刻的很小,明顯是有人後刻在上面的,而且,刻的很有耐心。
涵玉一個字一個字的讀著:
曾——
經——
滄——
海……難為水
他刻著曾經滄海難為水!居然刻著曾經滄海難為水!!
這一句話擊碎了涵玉所有的自尊和遮蓋,眼淚突然不聽話的奪眶而出,涵玉拚命的在罵自己,不要這麼不爭氣,不許哭,不許哭!可是眼睛卻怎麼也睜不開了……
「我……我的腰突然擰了……」涵玉皺著眉頭,哭著解釋,也不知是誰把她攙服了起來,她拔腿就往外邊走。
「哎——」有人在後面叫。
涵玉邊走邊回頭,還沒忘帶淚扯了個笑,「我天生就腰不能擰,一擰就止不住淚……」
「妹妹再來啊,」是幼晴的聲音。
「再來?……」涵玉笑的淚流滿面,陸重陽對她的冷漠,無視,全都是拜這個女人所賜!他將她比做滄海,自己是什麼呢?怎麼也看不到眼裡的水滴嗎……
涵玉不知自己是怎麼回的東宮,小順子說,太子在前面啟泰殿還沒回來,也沒招娘娘侍寢,看樣子有公事會回來的很晚。她也沒有什麼胃口,將宮女都趕出去吃飯,自己在景瀧殿內間坐著發呆。回想起這一天,涵玉真像是在做夢似的,呵,幼晴竟然就是陸重陽口中那個險些成為他妻子的妓女。「她出身大家……」沒錯,能看出來,幼晴的舉手投足就是一個大家閨秀的教版,「她也是不得已……」也許,連自己都感覺得出她定有什麼不堪往事,她那麼漂亮、聰明、高貴、溫柔,連自己都從未曾討厭過她……
涵玉從未這樣心灰意冷過,她將自己蜷縮起來,壓抑著嗚咽的聲音,
陸重陽啊陸重陽,你知道嗎,其實我都原諒你了!涵玉無助的流著眼淚,其實自己已經原諒他了,不就是曾經喜歡過一個人嗎?不就是他動輒還帶著那個人的痕跡嗎?可老天為什麼偏要讓她看到那行字呢?
為什麼!
輕輕的,好像有人在敲門。
涵玉趕緊抹乾了眼淚,飛速的抓了些粉拍在臉上。在宮中哭可是大忌諱,她知道厲害。
來人是一直對涵玉很好的那位典執女官劉玲。
劉玲似乎有什麼喜事,面帶春風。
她見涵玉一人在這兒,更是有些羞澀,轉身將房門帶上。
「劉姐姐這是……」涵玉感覺她今天很怪。
「我有事想講給你聽,」劉玲很開心的樣子,「要不我憋壞了……」
「知道嗎?我要離開東宮了!」劉玲壓抑著自己高昂的語調。
「什麼?」涵玉瞪大了雙眼,「你……」
「我要嫁人了。」劉玲的脖子紅到了耳根。
「真的?」涵玉突然有種酸酸的感覺,但是她還是真心為朋友高興,「太子准了嗎?」
「剛才聽張總管說,沒有問題,好像下個月我就可以離宮了!」
涵玉笑的有些酸澀,「姐姐真是幸福……有人可嫁……」
「不要取笑我,」劉玲的臉一直紅紅的,「妹妹是要嫁貴人的,哪裡能和我們嫁的小護軍頭兒比……」
涵玉懶的和她解釋,黯然神傷。
劉玲自顧說著,「他真是的,不讓他買那麼昂貴的首飾,他非要買,要知道,那可是他四年護軍的薪水……我們一年見不了幾面,也不知他怎麼就那麼的黏糊,一有機會就來打探我的消息……你說我們這裡除了太子哪還有個男人,連和太監多說幾句他都生氣……我還沒答應他什麼呢,他就將他家的地契園子擺出來了,連奴才的賣身契都恨不得給我一張一張的看……一直和我說誰過去都不會虧待的……」
這怎麼句句都像是特意來氣人的?涵玉越聽越煩,吼道,「那你還不趕緊答應他!」
劉玲一楞,接著故做生氣狀的埋怨著,「這個死鬼,他居然說他還有最大、最貴重的禮物沒給我看呢。」
涵玉懶洋洋的抬了抬眼,「該挖心了吧——」她第一次覺得自己像那只吃了酸葡萄的狐狸。
劉玲卻毫不介意,她停頓了下,似是再想如何表達,
「問了好久,他才說的,」她嘿嘿的笑了。
「是什麼呀——」涵玉純是看她傻樣逗她玩。
劉玲的臉突然紅了,吭呲了很久,憋出一句話,接著掩面跑出去了!
——
「他說,給一個女人婚約,就是給她最大、最尊重、最昂貴的禮物。」
「他想讓我嫁給他吶!」
涵玉的心在最後一根稻草落下後,轟然倒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