艷歌行 第46章
    第46章

    涵玉將那丸殘品鳳髓香丟到了香爐中。

    少頃,香煙遠盈,撩撥人心,直薰得人五臟六腑彷彿入定融化了般。

    涵玉慘笑一聲,這香氣中隱含的高下優劣的意境,豈是她所能知道的?她忍不住掩面痛哭,為什麼,為什麼將自己生這麼的低微……不怪別人看不起,是自己根本就不配——配的上這價比黃金的奇香嗎?她連如何焚香的程序都不會,更別說像陸重陽那樣親自上門挑選……那是個什麼樣的女人呢?還有,他怎麼什麼都那麼在行呢!涵玉想笑,又想哭……

    香爐的香丸還沒有燒完,香霧時隱時現,涵玉狠狠的吸上了一口,她不甘心,算就算焚琴煮鶴,牛嚼牡丹吧,她要回宮!要去學如何焚香!

    吳德遠又被指派去搜集與香料相關書籍,越是孤僻生冷怪異的越好!他心裡嘀咕,這女官的品位可真獨特,怪不得能佔住了太子身邊……

    涵玉又開始了秉燭夜讀的日子。

    她在心裡憋著一股氣,我一定要學會,一定要學會,哪怕只是先死記硬背個皮毛!

    六月初十,突降大雨,一直快到晚宴也沒有要停的意思。

    作為司筵的涵玉皺了皺眉,招來了小太監小順子,「去前面問問殿下今晚歇在哪個娘娘處,若是新來的娘娘,回來報我。」

    小順子一溜煙兒跑了,一會兒,又小跑著回來,「姐姐,殿下今晚要歇在許承徽的靜遠軒。」

    涵玉點了點頭,伸手拿過一件明黃薄繡披風和一盒百濯合歡果,「掌傘,去靜遠軒。」

    小順子答應了一聲,但沒挪步,「姐姐……娘娘那兒咱不是不去的嗎?」

    涵玉笑了,「許承徽新來,不知道殿下雨夜的習慣,我怕她伺候的不周。」

    小順子將嘴撇了起來,「不周該咱什麼事,她什麼時候還將咱們放眼裡去了……」

    涵玉猛的踢了他一下,「你活的不耐煩了?殿下心情高興,咱不都跟著沾光嘛!」

    等到涵玉和小順子都到了靜遠軒,卻發現太子早已端坐在其中,許承徽正在一旁伺候著用膳。

    太子瞧見了涵玉手中的物件,轉頭驚訝的向許承徽問道,「你知道?」

    許承徽一時有些詫異,不知該回答什麼。

    太子又瞥了眼涵玉,將音調收了回來,「東西給承徽,人退下吧。」

    不知怎麼,每次見到太子,涵玉都得出一頭冷汗,這次也不例外,涵玉趕緊當下囑咐了兩句,在許承徽千恩萬謝中迅速退出門外。

    雨中走著,小順子在一旁插了句話,「姐姐……我總覺得殿下對你很特別……」

    涵玉像被雷劈了一下,「別亂說話!」

    小順子皺著眉頭,「沒有啊姐姐,你看,無論你做的多好,殿下從來沒獎賞過你!甚至連個笑臉都沒有,東宮還沒這樣呢……」

    涵玉心裡直笑,他那是殺不了我憋著氣呢。

    「可要是說對你不好,連張總管都能看出是你在整那馮嚴,殿下卻一句話也不說……」

    涵玉瞪大了眼,「你說什麼,張總管知道?!」

    「姐姐,哪有不透風的牆啊……」

    涵玉陷入深深鬱悶中。

    六月十一,雨過天晴,涵玉又出宮尋找機會。未果。

    六月十二,晴。還是未果。

    涵玉有些要絕望了,她不能跟敏兒說,可用她一人的力量,想無意的接近那片茂密的竹林,幾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了。

    六月十三的太陽落下的時候,涵玉近乎絕望了。

    她依舊在晚飯前回到東宮,卻見東宮熱鬧非凡,宮女太監穿梭來往,喜氣洋洋。

    「怎麼啦?」涵玉拉住一個宮女,「宮裡來戲班子啦?」

    「不是,是!」那宮女興奮的話都不會說了,「太子為六殿下在東宮擺生日宴,叫了雜耍班來表演呢!」

    涵玉疑惑大了,這六殿下明振飛可真是個人物,即粘著太子又糊著旭王,他站哪邊啊?

    「董姐姐——」剛踏上景瀧殿,涵玉就被人叫住了。

    一個小太監跑了過來,「剛才尚宮大人還在呢,讓您拿著夜裡御寒的東西去園子裡伺候著。」涵玉心裡慶幸,幸虧自己回來的及時,忙收拾了幾件罩衣披風,帶上兩個宮女往東宮後花園跑去。

    後花園早已熱鬧非凡,涵玉粗粗一看,太子、四無用、旭王明振天、七皇子明振宇都來了。那一桌的氣氛特別的熱烈,不知四無用說些什麼,經常能引的大家哄堂大笑。真是兄弟和睦,天下一家啊,涵玉偷偷覺得有些諷刺。

    她不想靠皇子們太近,只站在遠處靜靜的看著他們喝酒談天,過了一個時辰,涵玉突然發現太子摸了下胳膊,又望了望天,趕緊招呼著宮女拿著罩衣披風走上前去,「奴才們給太子殿下更衣。」緊接著,各皇子的隨從也都聚了上來。

    「還是東宮的奴才伶俐啊!」涵玉不用抬頭就知道是四無用開口了,「太子哥哥什麼時候換的女官,這個還順眼點,以前那些,我都怕你夜裡做噩夢!」

    全桌哄堂大笑。

    太子抬著胳膊,任由宮女們伺候,笑的很無奈,「這可是母后硬塞來的,我只有接受的份啊。」

    喝了酒的皇子們笑的更歡了。

    涵玉紅著臉,加快了手上的速度,心想我趕緊辦完事趕緊退下,不給這群醉鬼當粉頭。

    可一個聲音卻猛的把她推到了眾目睽睽之下:

    「哎?——這不是汝陽世子的小姨子嗎?」彷彿喝醉了的旭王爺明振天開了口。

    「哦?」四無用來了興趣,「哪個?」

    「你一直惦記的那個董涵珍的妹妹啊!」明振天笑的有些淫邪。

    「是嘛!」四無用一喝酒,膽子更大了起來,他大笑著說道,「那個董涵珍的床上功夫可是了得,可惜咱只能聽聽傳聞……」說著說著,他竟突然轉向了涵玉,一嗓子吼了出來,「太子哥哥,這當妹妹的如何啊?」

    滿桌跟著起哄了!

    涵玉呆了,她狠不得馬上鑽進地縫裡,正在系最後一條帶子的手已經哆嗦的不能彎曲了。

    太子臉上似蕩漾著笑意,聲音卻還是淡淡的,

    「也就那麼回事吧」

    滿桌笑的更歡了!

    「什麼時候也給……」四無用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已經喝醉了的六皇子明振飛給搶過口風去,「都靜靜,都靜靜!」他笑著抬起了酒杯,「今天是我的生日,三哥,」

    「三哥,把你的司筵賞給我吧。」

    涵玉差點沒暈了過去,她猛的盯向了明振飛,見他似喝醉了的眼睛竟是直直的看向了自己,她趕緊又望向太子,

    只見太子還是一副波瀾不驚的笑臉,「你小子……我早看出來了,好,母后不要了我就賞給你!」

    明振飛大笑,四無用也笑著撲了上去,「你這小子……也不學好……」

    涵玉也不知道把沒把最後一個帶子繫好,逃命般的跑回了景瀧殿。

    隨後的兩天,涵玉像被霜打了的絲瓜,出宮辦事也是蔫蔫的,敏兒心中奇怪,也不敢多問。

    「你不用跟著我了。」涵玉下了決心,今天無論如何也要從紫竹別苑門前走上一回!就走一回,當自己散心還不行嘛!

    剛過流光橋,涵玉竟猛的發現了一個極為熟悉的身影!居然是陸重陽!他身後跟著李箏,兩人急匆匆的從長春街方向走來,涵玉心頭的陰霾頓時一掃而光,她興奮的向陸重陽迎了過去,「哎!」涵玉擋到了陸重陽的面前。

    陸重陽似被嚇了一跳,看是涵玉,又氣又無奈,「你想幹嘛啊,嚇死了你就沒人埋怨了。」

    涵玉樂的咬著下唇,「你今天沒事,陪我走走嘛。」

    陸重陽苦笑,「我有公——事在身。別鬧了,乖,得空我再找你去。」

    涵玉心頭猛翻白眼,公事?哼,公事你能帶著李箏?她掃了眼李箏,李箏還是那副欠揍的像看不起人似的表情,哎?他手裡拿著個什麼東西,居然拿上等鵝絨絲絹巾蓋著——「這是什麼啊?」她脫口而出。

    「一位貴人的鐲子,我給人送去。」陸重陽答的很快,「時辰來不及了,我得走了啊,你快回宮去吧。」

    涵玉拖聲答應了。心裡打起了小九九,反正我閒著也沒事,我看你辦什麼「公事」去,她主意一定,從街邊買了把普通大折扇,偷偷的跟在了他們主僕二人身後……

    陸重陽走的很急,根本就沒有往後面看的意思。那個李箏不知是發現了涵玉沒有,有好幾次往後面瞧了幾下,但也沒什麼言語,涵玉跟蹤的很是順利。

    這主僕二人直直沿著流光街向北走去,涵玉心裡一咯登,他們莫不是要去那群宅子中的一個?這還真算是「自己」「無意」進去的哦,涵玉感慨機緣的巧合。果不然,二人繼續向前走著,涵玉按壓著快要跳出來的心,偷偷的東躲西藏跟在了後面。

    進了宅群,陸重陽好像也不是很熟地方似的,他們走走停停,還四處看看,終於,兩人在一處宅院前退下了,涵玉找了處拐角藏住了身子,她剛探出個頭,卻不想陸重陽交代了李箏句什麼,李箏轉身退下了!涵玉忙把折扇打開,遮住了臉去——幸好李箏根本沒在意於她,從她身邊匆匆過去了。

    涵玉鬆了口氣,就聽到陸重陽在低低的叩門。

    很快,門開了。

    涵玉也不敢再探出頭去看了,只是聽著陸重陽好像說了一句,「我們進去再說。」

    門過了一會,才吱的關上了。

    涵玉趕緊從隱蔽的地方跑了出來,越過大門,藏到了另一邊,陸重陽可不是李箏那麼苯的人,一把扇子頂不了用的。

    涵玉還沒觀察完自己隱蔽的地形,就聽見門吱的開了,好像有一男一女推搡的聲音,她緊張的縮在角落裡,聽得陸重陽走出門來,可又緊接著聽著門桄榔一聲突然關上了!又聽得陸重陽敲了幾聲門,末了拋了句話,「東西就放在這裡了,你看著辦。」

    涵玉緊張的等待著陸重陽離去的腳步越走越遠。咬牙直起了身子,這好像是什麼私人恩怨啊,她在心裡樂,剛走過門口,她卻被那個盒子吸引住了!

    這居然是用各色珠子鑲嵌而成,貼金鑲翠,涵玉四下看了看,還是將它拿了起來,好沉,這裡面裝著什麼東西呢?

    涵玉想了又想,還是沒敢打開,這盒子都這麼名貴,這裡面的東西更是厲害了。她突然有了個念頭,可以看看這裡面是什麼人啊!她心裡一笑,抱住了盒子,上前敲門。

    敲了好長時間,突然有一個女聲輕輕的傳來,溫柔悅耳,卻刺的涵玉狠狠一哆嗦!

    ——「三郎,你還是走吧……」

    涵玉呆住了,這裡……居然……陸重陽居然是來見一個女人的!這個女人是誰?會是誰?!一股強烈的力量竟使得她猛的敲起了門,「開門!快開門!」

    她要看個明白!她死,也要死個明白!

    門終於吱呀的開了——一張只能用沉魚落雁形容的臉龐隨著紅門的開合慢慢的展現在涵玉的面前!

    「你?——幼晴?!」

    「是你!!——涵玉?」

    兩人同時叫了出來!

    鬼使神差間,涵玉竟猛的抬頭看了看朱門上方懸掛的匾額,那四個字寫的猙獰——

    紫——竹——別——苑!

    涵玉頓時覺得天旋地轉,好長時間才回過神來。她看著幼晴又是欣喜又是疑惑的拉著自己,忙幹幹的開了口,「我……來這兒找親戚……看見你家門口放著這麼昂貴的一個盒子,怕是主人遺忘了,趕緊敲門來提醒……沒想到,居然是你……」

    「真是巧啊!」幼晴很開心,伸手將涵玉拉進門來,「昨天爹還說起你來呢,也不知你找著月光公主沒有」

    涵玉抱著盒子木然的走著,這麼多事情她一時還消化不過來,她突然想起了太子的吩咐,輕聲問道,「你……爹呢?」

    幼晴笑著說,「爹一會兒就回來了,你可別著急走啊,我們姐倆坐著說會話。」說著,將涵玉拉進了內廳。

    一進廳門,一股熟悉的香味幽幽鑽入鼻來,涵玉心頭一震,竟突的有了種捅破窗戶紙的感覺,

    「鳳髓香?」她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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