艷歌行 第27章
    第27章

    涵玉慢慢的竟有種不太妙的預感,她並沒瞧出太子對她有絲毫的關照,可張總管的曖昧話語,邵良娣的奇怪眼神,自己去汝陽王府的離奇遭遇……自己莫不是被人誤會背上了爭寵的黑鍋!想到這裡,涵玉異常惱火,想自己並沒從中得到半點好處,卻處處風聲鶴唳,暗地樹敵,真是窩囊透頂。

    涵玉進了啟泰殿,大禮叩頭。太子還是一貫的模樣,頭也沒抬,「恩」了一聲後繼續忙自己的政務。涵玉噤聲縮手退立在一旁,偷偷拿眼梢去瞥太子的神情,見這儲君正專心致志的讀一份塘報,時而皺眉,時而點頭,全然投入。涵玉心裡暗暗笑歎,這主子分明連正眼都肯不瞧自己一下,別人怎能憑空想像出自己成了枝頭的新寵?涵玉正無奈感慨著時事荒唐,忽聽值殿的小太監來報,五殿下府有太監求見。涵玉忙掃了一下明承乾的臉色,見他也略有驚訝,道了一聲「宣」,隨即將手向左邊一伸,涵玉一哆嗦,忙快步上前把熱茶奉上太子手心,心裡還沒來的及慶幸自己的聰明,卻見這明承乾一楞,漆黑的眼睛有些疑惑的望了下她,隨即面無表情的吐出了四個字,「絹巾,冰的。」

    涵玉的臉刷的紅透了,她懊惱自己的自作聰明,忙把茶杯從太子手中捧了下來,飛速取來一塊浸過冰水的絹巾擰乾了遞了上去。明承乾用冰過的絹巾簡單的擦了下臉,又向旁一送,這次涵玉可是明白了,趕緊接了過來,放置一旁。一遞一放間,涵玉竟恍惚看到了太子露出的一絲稍縱即逝的淺笑,她有些呆了,心裡如敲鼓般激動,他居然對她笑了……

    五王府的太監走了進來,叩首。太子開口免禮,問起何事,那太監才慢慢抬起頭來。涵玉一見,心裡一樂,這不是自己在月光宮裡救下的那個小老鄉嗎,看來在五皇子明振天身邊混的不錯,春風得意啊。那太監也瞧見了涵玉,只是微微愣了一下,面不改色,上前奏報,說明振天三日前赴礫山遊玩去了,不想得了兩塊上古奇石,不敢獨佔,一塊給了陛下,另一塊特送來給太子哥哥把玩。說完,這太監將一橢圓形如銀盤大小的褐色石頭搬上了太子的書桌,講解到,此石遇不同的光會接連變色,妙不可言,太子明承乾似信非信,點了點頭,先是推脫又是誇獎了五弟幾句,示意涵玉算是收下了。這太監完成了使命,便跪地告辭,太子全神端詳著那塊石頭,涵玉見她這老鄉起身時朝自己眼神一閃,似有話要說,忙閃身出來,裝做引路的樣子,笑道,「公公這邊請,慢走。」

    二人的身子剛移過書房門,這小太監趕緊四處一望,壓低了聲音,「姑娘今日夜裡,萬不可待在啟泰殿……」言畢,一溜煙的跑掉了。

    涵玉心底震驚萬分!可眼下也不敢耽擱半點時間,趕緊回身立在了太子的身旁。太子對剛才的私相傳遞並無所知,卻對這塊石頭似是很上心,在手中把來玩去,時對光細看,時翻面來瞧。涵玉見狀鬆了口氣,也慢慢的拿眼去瞥那塊奇怪的石頭。石頭隨太子的把玩變幻著不同的光芒,似玉非玉,煞是誘人。直到晌午,太子承乾都沒用心辦政務,目光不時的在這石頭上掃上兩眼,心不在焉。

    涵玉也是有些魂不守舍,她品著小老鄉的話語,怎麼都有一絲陰謀的味道,卻又不知從何窺探。這有些令她惶恐,但又隱約令她奇怪的亢奮。昨日涵珍的話語觸動她很深,若真是汝陽事敗,她們董府難逃全家滅門的慘況,她董涵玉呢?謀反之罪大如天,閨閣中的月光公主上不了朝堂護她,自己會被披頭散髮的從東宮拖出來吧,為奴還是為娼?車裂還是凌遲?……一陣陣的毛骨悚然。還有弟弟仲言,那麼天真的笑臉也難免血痕斑斑……涵玉不敢再想了,打了個冷丁,趕緊回神了。所幸太子沒發現她的玩忽職守,只是心情好像有些煩悶,翻塘報的聲音較以往大了許多。涵玉輕呼了口氣,抬眼正對上了那奇怪的石頭,石頭散發著妖媚的光芒,怎麼看都似一個奸笑的女人,涵玉竟想到了邵良娣的那雙飛眼,又想到了世子妃那扭曲的憤怒面孔,慢慢的,竟在石面中浮現出自己的模樣——一個念頭猛的跳了出來,告密!

    涵玉被自己嚇到了。把小老鄉的話告訴太子?自己是不是就可以取得他的信任了?

    涵玉的全身都開始微微的發抖,她感覺血液一下子全湧了上來,自己知道什麼?告什麼密?如何跟太子開口?……這偷雞不成反蝕米怎麼辦?這個機會風險太大了,月光公主尚是女流就那麼多疑易變,更別說眼前這皇家天黃貴胄,他的性情自己瞭解嗎?這口一開,會不會把自己推向了萬劫不復的境地……涵玉捏了下自己汗淋淋的手掌,暗自感慨自己想的天真可笑。自己猶如茫茫黑夜中漂浮的小舟,如今還不如明哲保身,看今夜何戲上演,再圖後報。

    快傳晚膳的時候,太子終於辦完了最後一份公文,靠在椅背上享受著小太監的敲打。涵玉長長的吐了一口氣,心底慶幸不用夜裡來當值,也省了說謊逃值的麻煩。心底剛一輕鬆,門口卻冷不丁跨進來個人,聲音大而洪亮,「三哥,挺悠閒啊!」

    涵玉被如此放肆的音調嚇了一跳,扭頭一瞧,來人是那六皇子明振飛,只見他若無其事的走上前來,笑嘻嘻的朝著太子弓了下身,算是行了禮,「三哥這裡好舒服啊,早知道我早來了,省的閒的我無聊。」

    涵玉偷偷的望著太子的表情,卻見他不怒不惱,只是微微張了下眼睛,旋即又閉了上來,嘴角彎了一下,聲音有些疲憊,「我哪裡有舒服的時候啊,你這最近怎麼了,成東宮常客了?」明振飛嘿嘿了兩聲,一下就坐在了太子的對面,「三哥,我決定來跟你學習下如何處理政務,日後也好替你分憂啊!」涵玉見他坐了下來,忙上一邊沏茶伺候。卻聽太子大笑了起來,「這陣子是怎麼了,換師傅了?六弟開始學好了!以前一聽正事,我請都請不來啊。」

    涵玉小心的捧著茶,端到了明振飛身邊,輕聲道:「六殿下請用茶。」

    明振飛讓太子挖苦一頓,笑著申辯,伸手抓過了茶杯,「那是,以前是以前,弟弟總有開竅的時候嘛!」言畢,把茶送入口中。涵玉還沒等轉身,就聽「撲」的一聲,那明振飛把嘴裡的茶全噴到了地上!

    頓時,整個屋子的太監宮娥都望向了涵玉,涵玉一哆嗦,心裡暗想這冷熱自己調的合適啊,皇子這麼大的反應,自己定是捅了什麼漏子,當下跪在地上,「殿下恕罪。」

    一陣寂靜,半晌,頭頂上傳來一句,「起來吧,換常州陽羨。」

    涵玉如獲大赦,趕緊接過茶杯低頭快步上旁換茶。

    身後太子的笑聲更濃了,「還真是不一樣了,脾性都變了……啊?」

    不少太監宮娥開始掩嘴輕笑,整個屋子的氣氛頓時輕鬆不少。

    在嘻笑聲中,涵玉面紅耳赤的將陽羨茶換了上來,卻見明振飛輕吹浮葉,正色微語:

    「碧澗明月只供三哥專用……」

    再往下皇子們的交談,涵玉一句也沒聽的下去,她機械的添水換絹,只覺得後背冷汗直流。直到張總管進來請安叩問晚膳安排時,心跳才慢慢恢復了正常。

    「傳膳祈蘭殿,」太子沒什麼猶豫,「說老六也去。」

    張總管唱諾,剛想退下,卻聽那明振飛連連拒絕,「去女人宮裡幹什麼,就在啟泰殿吃吧,吃完了我還想和三哥好好談一會。」

    涵玉聞言大驚,忙抬頭望向太子,見明承乾苦笑了兩聲,沖張總管點頭示意允准。

    涵玉的腦海頓時一片空白,若真是如此,自己今夜根本無法離開啟泰殿,該如何是好?

    恍惚中,回身時竟忘記了留心腳下,衣裙一絆,身子一斜,手中端著的那滿水器皿竟直直的潑向了太子的案台!

    在全體太監宮娥的驚呼聲中涵玉難看的摔在了地上,她只看到水順著桌角流了下來——書卷、鎮紙、五皇子進貢的奇石……無一倖免,整個啟泰殿一片死寂。

    太子盯著自己的書案,目光直直,半晌未移動。臉上的表情由震怒竟慢慢的多了份驚訝又多了幾分狠毒,他很快恢復了神態,聲音很輕卻不容置疑:

    「振飛,今天不留你了。張德安,送客。」

    「你們全部退下,今夜,沒有本宮的旨意誰也不許踏入此殿半步!」

    涵玉不知怎麼回到了住所,倒在了床上,身上一點力氣都沒有。今天彷彿從鬼門關走了一趟,恍然惘乎。敏兒見狀小心的上前替她脫去外衣,「小姐今夜不當值了?」

    涵玉歎了口氣,「有人問起,就說我病了……」翻身不再言語。

    亥時。

    涵玉被一陣翻天覆地的馬蹄聲驚醒。她猛的想起小老鄉的話語,零丁跳了起來,撲到了窗前,只見啟泰殿方向火光游動,混亂的腳步聲、馬嘶聲、鐵器的碰撞聲交互,敏兒也披衣跑了進來,驚恐的聲音都在顫抖,「小姐,這是怎麼了啊?」

    主僕二人正猜測著,卻聽得窗外聲音一下子全沒了!取而代之的,是大部人急促輕微的腳步聲,涵玉心頭一驚,禁聲如此,莫非……莫非是……

    「出大事了……」涵玉喃喃。

    終於熬到了清晨。

    敏兒向主管太監報告了涵玉獲病,也藉機出來探探消息。卻見外邊一切依舊,每個人的臉上還是原來的表情,昨夜如同只是她倆自發的一場夢,夢過無痕。

    地讓水潑過,散發著泥土和草芽的清香,盛夏的花蕊帶著水珠更是明媚。張總管仍帶著各路總管例行巡視,唱喏的、插科打諢的、奴顏婢膝的……

    敏兒迷惑了。

    推開女官們住的瓴所大門,卻見幾個小太監收拾了一些東西匆匆向外搬,敏兒奇怪的問了一句,「這是搬誰的東西啊?」

    為首的一個歎了口氣,「西面的邵娘娘發病沒了,有幾個宮的女官太監也病死了,這不,清理衣物焚燒呢……」

    五皇子、小老鄉、太子爺、邵娘娘……涵玉想破頭也沒想明白。不過沒關係,皇家的事知道的越多越危險。她解下了纏在額頭的布巾,心裡盤算著看樣太子沒什麼事,自己這病該裝到什麼時候呢?

    用過午飯的時候,綠蘿來了,當然,她不是來探病的,傳旨,太子召見董涵玉。涵玉一哆嗦,腦海竟突然閃現了那幾個女官暴斃的場面,當朝太子專門召見自己這樣位卑且獲病的奴才,難道……清理到她了嗎……

    涵玉忐忑的進了啟泰殿,眼都沒敢抬,跪地請安。

    半晌,太子發話了,音調很平靜,但總給人感覺和往常不太一樣。

    「起來吧。」

    涵玉磨蹭的起了身,這才敢微微抬頭掃了這位儲君一眼,卻見他看都沒看自己,「你也算是個有福氣的,本宮今兒心情不錯,說吧,可以滿足你一個請求。」

    涵玉越來越覺得自己是在做夢了,她疑心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使勁瞪著眼睛望著明承乾,用手狠狠的掐了自己一下。

    太子有些不耐煩,「本宮沒有太多的時間,算你無意中幫了本宮的忙,說吧,想要什麼。」涵玉這才有點相信是天上掉了餡餅,她嚥了一口吐沫,向四周快速掃了一圈,居然一個太監和宮女也沒有!她硬了硬頭皮,砰的跪到了地上,「奴才想……可否能讓奴才的弟弟到京都學堂讀書……」

    話剛出口涵玉就後悔了,她突然有種不祥的預感!

    果然,一陣輕笑從頭頂飄過,

    不,是一陣冷笑!

    太子的聲音如寒冰入骨——

    「你們董家,算盤打的不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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