艷歌行 第3章
    第3章

    望月亭越來越近了,涵玉停了停,終還是想不出這第一句該如何說。也罷,索性不想了,她整整衣裙,穩穩心境,拾階而上。

    四下靜廖,亭中無人。清風撲面而來,涵玉心中空空,竟打了個冷顫。他沒來……是不是有事?是啊,他陪著汝陽世子,哪裡有許多自己的時間?還是等一下吧,也不枉費了這滿湖的月光。

    夜終是深了,波光暗動中的望月亭更顯的孤寂清冷。他不會來了,涵玉暗自想,心情好生的落寞,訕訕的回房入睡。

    第二日,董涵玉、陸重陽於庭台彎延處相逢。

    「二小姐沒休息好?」陸重陽望著涵玉的神色,先開了口。

    「是……」涵玉心中萬言待出,又不知該如何出口,「陸大人昨夜看是休息的很好,今日神采奕奕。」

    「呵呵,」陸重陽哪裡知道她在套話,「是啊,昨夜無事重讀三國,竟不覺三更,枕書而眠了。」

    涵玉聞言如斯,又恨又羞,恨的是這陸重陽真是無心,把話說的如此清淡,羞的是自己竟為了他一句玩笑話在望月亭裡呆呆吹風,瞬間定定的說不出一句話來。

    「在下每每想起前日與小姐在月下暢談,酣暢之處,夢中展顏。」陸重陽竟哪壺不開提哪壺,「不知小姐今日可否賞光,晚宴後移駕望月亭?」

    涵玉真是驚了,看著陸重陽那大而有神的雙眸,壓了壓心中的火氣,一字一頓的說道,「一言為定。」

    敏兒覺察到了小姐這幾日的不尋常。

    今日更甚,涵玉竟對著鏡子發呆,一會兒穿戴整齊了,一會兒又全部卸了下來。

    「小姐,您怎麼了?」敏兒關切的上前。

    涵玉心中怨氣無處宣洩,狠狠的甩出一句話「讓他等,凍死他!」嚇的敏兒花容失色,趕緊將手伸向了涵玉的額頭,「這好端端的燒起來不成,莫不是昨夜在何處吹了風……」

    涵玉一聽昨夜,心中更恨,「更衣,睡覺。」

    睡,肯定是睡不著的。涵玉輾轉反側,反覆思量著陸重陽那極為「真誠」的表情,確實不像是惡意戲弄之人。可是昨夜又做何解釋?他明明無事,還閒極無聊讀什麼三國,為什麼不來赴望月亭之約呢,這地點還是他前夜提出的呢,他真是沒記得?還是忘記了,他對我……若是無意,為什麼今日又來相邀呢?

    如此思量,更是睡不著了。涵玉起身,見窗外夜華初上,又想起今天涵珍的話語,更加煩悶了。涵珍一走,自己定是要嫁那糟老頭子了,白天為什麼不答應涵珍跟她一起走呢?這樣的結局不比嫁那漢陽布政使強嗎?難道自己……陸重陽的模樣又浮現了出來,涵玉打了個冷戰,她竟是為了陸重陽!為那數面之緣的陸重陽,丟掉了一根救命的稻草!

    想到這裡,涵玉更不想睡了。陸重陽,竟不知不覺間在她心裡佔據了很大的位置,這兩日,她為他的讚美高興、為他的話語生氣、為他的才氣激動、為他的爽約傷心,竟然連夜間做夢都是他。涵玉鬼使神差的從錦囊中摸出化珈山的籤文,念了又念,還是那般似是而非,她心頭惱恨,將黃紙扔在一旁。

    忽的,竟發現這黃紙後面還有文字。她拾起來一讀,竟是「三月賜君相逢運,只道六郎是真君;天作地合姻緣定,艷歌九曲換衣裙。」

    涵玉快控制不住自己了,籤文前面說的如此直白,「只道六郎是真君」,這陸重陽的陸,不正是六嗎?涵玉飛速的下了床,用還在顫抖的雙手把髻鬟整好,她不能失去這個機會了,斷斷不能了!

    涵玉氣喘吁吁的跑向望月亭,她在心裡祈禱了一百遍陸重陽陸重陽陸重陽千萬別離開,心底裡暗暗恨自己幹嗎要和他賭氣。到了亭下,她整了整衣裙,調節了下氣息,才緩緩登亭。

    微風吹在香汗淋淋的面頰,倍添一絲涼意。亭中竟仍是空無一人。莫非他走了?涵玉懊惱之極,想這陸重陽不知幾日就要離開,今天,也許是最好的機會,她一定要讓他喜歡上自己,帶自己離開。可造化弄人,又偏偏這樣錯過了,涵玉心思一軟,癱座在圍欄邊,想自己日後命運前途,不覺潸然淚下。

    不知坐了多久,夜不覺又深了,涵玉還是不想回去。她甚至作了決定,若是父親非要自己嫁那布政使,自己就逃婚出家,逃不出去,就乾脆投身到這裡,也算一了百了……

    「二小姐還沒走?」一聲溫柔的驚呼打斷了涵玉的思路。

    涵玉嚇了一跳,驚站起來,來不及摸去臉上的淚珠,只見亭邊上來一個人,酒氣先聞。

    等那人走近了,竟是陸重陽!

    涵玉心都快跳出來了,他這是……

    「二小姐一直在這裡等?」所幸陸重陽喝的不多,看著涼風中夙立的涵玉,忙脫下了自己的披風,圍在了涵玉身上。「真對不住,你們奉安的學子太熱情了,非要我喝酒,後來突想起約二小姐的事,看天色如此,原想你定是離開了,就隨意向這裡一走,沒想到……」陸重陽有些語無倫次。

    涵玉被暖暖的披風包圍著,眼眶一紅,又落下淚來。

    「你怎麼哭了?一直在這裡哭嗎?」陸重陽終於看見了,伸手生硬的想去擦那眼淚。

    涵玉猛的把他的手擋住,將身一側,「陸大人不必自責,小女子不過是想起了些許往事,暗自傷懷罷了。」

    陸重陽有些手足無措,他實在是不會如何哄女孩子,張了張嘴,僵在了那裡。

    涵玉還有正事談,怎能讓冷場,她飛快的把眼淚擦掉,扯了一個大大的微笑,有些挑釁的說「你說,如何補償我?」

    陸重陽也笑了,笑的很自信,也很自負,「但憑小姐決定,總不至於讓我賣身為奴,伺候小姐一生吧。」

    涵玉見他又恢復了輕狂的本性,索性不繞了,開門見山:「陸大人才高八斗,又風流倜儻,為何至盡尚未娶妻?」

    一句戳到了陸重陽的痛處。他又不想說出那段往事,只好含混帶過,說世上女子皆為攀龍附鳳,他一介從五品員外郎,無人青睞。再者,他也想找一情投意合伴侶,如若沒有,寧可孑然一身。

    涵玉不知他的過往,見他言語間對女子激奮,便正色說道,「不知大人從何論起,世間女子斷非全是那趨炎附勢之流,連我也加了進去數落,還邀我暢談作甚。」

    陸重陽也不覺不妥,笑道,「白玉蘭裝扮的清雅脫俗,莫非只是小姐無意之舉?」

    涵玉見他言及於此,又羞又怒,「我若專為富貴而來,斷不會日日等你於此,也罷,自取羞辱!」她轉身欲走。

    陸重陽一驚,才覺失言,他一把扯住涵玉衣袖,「在下失禮,這廂賠罪。」一邊趕緊上前攔住佳人,「請小姐原諒我酒後無德,我也是隨心而言,我真是以為小姐為世子衷情,愚鈍之極,竟不知小姐夜夜等我於此。」

    陸重陽真不是哄人的高手,句句都在為自己開脫,涵玉心中已暖意全無,眼淚直流,一心要走。陸重陽見強留不住,酒仗人膽,一把抱住涵玉,輕輕低訴,「小姐莫折磨在下……」

    涵玉如雷擊僵住,索性回過頭來,「我倆誰折磨於誰?你捫心自問!」她使勁把陸重陽的手分開,「我乃清白閨閣之人,你若無心,莫來惹我。」

    陸重陽沒想到涵玉如此,愣住了。

    「我與你說過,父親和後母想把我推入虎口,」涵玉讓他一激,反而什麼都不怕了,「我的命就在這裡,入虎口之日,就是陰陽永隔之時。你若憐我,就帶我走。」

    「別作傻事……」陸重陽慌了手腳,眼前的美人花容月貌、清秀脫俗,水霧瀰漫的雙眸,清瘦單薄的身影更加的惹人憐愛,一股熱浪乘著他的酒意自丹田衝上了頭腦,他抱緊了這個美人兒,肆意的聞著她淡淡的體香,「既認定了我,我斷不會辜負小姐之心。」

    涵玉難掩內心的激動,從懷抱中掙出,「那陸郎何時向家父提及此事?」

    陸重陽握住這修長秀美的柔荑,聲音溫柔的似化開的春風,「你既是我的人,就將煩惱交於我處理。你這麼單薄,讓人可憐,放下心好好的養胖自己,切不可再為這些瑣事傷懷。」溫熱的唇吻在涵玉凍的冰冷的雙手,「看把你凍的……」

    涵玉從未被人如此關懷,眼圈一紅,又欲流淚。

    陸重陽順勢吻上她的眼眶,吻幹了她的淚痕。雙手環繞纖腰的力度也慢慢加強,唇也慢慢的向櫻唇靠攏。涵玉聞他呼吸急促,背後的雙手也開始四處遊走,忙掙脫了出來,「陸郎不必心急……」涵玉止住了激動的陸重陽,「早晚是陸郎的人,還望陸郎早日相救。」

    「給我時間,我來處理。」陸重陽強行鎮定了酒意,望著涵玉,笑的很淡。

    涵玉很久睡不著,她沒想到事情進展的如此順利。心砰砰的還在跳,籤文背面的四句話像魔咒一樣,讓她刺激、讓她興奮。一個千金大小姐如此這般求人來娶,聽起來怎麼也不像她董涵玉會作的事情,可她作了,像做了一場恍然縹緲的夢。陸重陽化珈山下的衣袂飄飛,望月亭中的忘情擁抱,她,也開始戀愛了。

    第三日,前花廳。

    估計著汝陽世子的歸期不日將至,董方達、尤氏為了涵珍的事,打算跟這位貴主兒好好談一談。董家全體到場,涵玉惦記著自己的事情,也不敢晚到,想像著到時的場景,激動的身子都在微微顫抖。

    三位貴客在涵珍的陪伴下步入花廳,董方達滿臉堆笑的迎了上去,「不知世子今日有何打算,奴才好去安排。」

    「董大人客氣」汝陽世子笑著落座,「叨擾數日,也該回還了,今日無事,我想午飯後就回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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