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第三十二章
幾天後，一切歸於平靜，或者說…掩蓋在波濤洶湧下的平靜表象。
顏笑總覺得，自那日後，三人的關係就如危險而易爆發的三角形，互相牽連卻又互相抵制，走錯一步就可能滿盤皆輸。
對內，顏笑收拾妖孽的辦法還沒想出來，嘗到腥味的妖孽卻開始蠢蠢欲動了。現在，他每晚必表演的節目就是如飢餓的野狼在自己房前徘徊打轉。一會兒說冷過來抱被子，一會兒又說最近工作壓力大睡不著要和笑笑過來交流交流感情……往往是趕了又趕，某人才唸唸不捨三步一回頭地出去。
對外，顏笑在正威更是有意無意地躲著夏何夕，總怕腦子當機自動將眼前英姿颯爽的夏總與當年小眼鏡的影子重疊起來。偶爾因公事實在躲不過，顏笑也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站在華姐旁邊，搭著眼皮一語不發。
顏笑說不清對文奕的感情，但現在接受為時過早。另一方面，她對夏何夕的態度就明朗了許多——不理不笑不動心，對已婚婦女顏笑而言，夏何夕注定只能是個路人，她現在缺的，不過是一個如何拒絕的手段。
但就在顏笑內憂外患，盤算著如何拒絕夏何夕之時，卻發生了些事情。
這日週四，顏笑正在核實下午夏何夕開會的會議稿，就看鮮少遲到的華姐穿著齊膝的緊身連衣裙意氣風發地來了，滿臉春風，嘴角還勾著可疑的笑容。顏笑一看那笑顏，第一個跳進腦海的顏色就是粉紅色。
沒錯，華姐的笑是粉紅色的，事實上她渾身都冒著粉紅色泡泡，就連樓道的清潔阿姨都能看出——她有喜事，而且這喜事和情啊愛啊絕對脫不了關係。
中午，華姐單獨叫顏笑去對面西餐廳吃飯，顏笑這才知道華姐已經離職。華姐既是秘書辦主管，又身兼重責幫忙夏何夕打理著企劃部的雜事，其中牽扯不消說，她這一走兩個部門勢必傷筋動骨，人員亂上一陣子也是肯定的，所以她和夏何夕都默契地瞞著，暫時沒讓公司的人知道。
雖然已大概猜到這樣的結果，親口聽華姐說出來顏笑還是忍不住詫異，「怎麼這麼快，太突然了……」
華姐淡笑搖頭，「也不會太快，我可能還會在公司一兩個月，把新人帶出來再走。畢竟這爛攤子也是我扯出來的，公司新項目又進行了一半，我不交接清楚夏總也不肯放人啊。」
顏笑一聽「夏總」二字，又聯想到華姐今天單獨相邀的情景，心裡忍不住咯登一聲響，壓低聲音道：「那華姐你專門把這個事情告訴我難道……」難道是接手爛攤子的人上頭已經有了人選？這麼幸運就是自己？
華姐看顏笑臉色暗暗發黑，吃了口菜揚眉，「沒膽子接？還是覺得自己沒能力接？」
顏笑默了默，不言語。既是沒膽子接也是沒能力接，秘書辦主管這個職位絕對沒有平常人表面看得那麼簡單。其他公司一般只有各部門高級經理人才配有秘書，是以一般秘書要麼歸行政部門管理，要麼單獨成立秘書辦。
但是正威集團卻又有些許不同，秘書辦雖有，看似井井有條卻更像個空殼子，華姐手下的秘書被分派在各個部門，其中除了重點的總裁辦、企劃部還有各項目的文案也歸屬秘書辦。
華姐這個總管的職位看似很威風，身兼重責卻難免被分屬在各部門的秘書看輕，幾位總裁身邊的高級秘書更是一副「將在外軍令不所受」的態度。她作為公司份量人物還能鎮壓，自己這個小菜鳥——
電閃雷鳴間，顏笑已在心裡打好算盤計較，這的確是個很好的學習機會，可是高薪高職位的背後卻意味著更大的風險和責任。顏笑斟酌一番，提出的第一問題是：「為什麼是我？」
這的確是個匪夷所思的問題，比起專業能力和管理能力，公司肯定有比她強的老手。華姐頓了頓，這才意味深長地盯著她道：「答案你不是知道嗎？秘書辦大半工作都在企劃部，換接班人的話肯定是先過問企劃部的人。」
顏笑蹙眉，就聽華姐又道，「你放心，夏何夕沒那麼二，提個新人說起來做主管，只是告訴上邊有意向把你栽培起來，這段時間或許會先調用別部門的管理人員過來撐一段時間。」
說罷，華姐幽幽歎了口氣，「不過夏何夕也說了，主要看你的意思，所以我才把你叫出來先問問。你不願意誰也沒轍，就我自己看吧，跟了我幾年的小何小張都比你好，哎∼誰讓夏何夕就看上你了呢？」
聽了最後一句話，顏笑忍不住心被緊緊拎起。一語雙關，也不知道華姐是故意的還是試探。顏笑咬牙，保留餘地地回答：「這個事情，我需要考慮一下。」
華姐點頭，「正常。慢慢想，不著急。」
看氣氛漸漸有些緩和，顏笑便鑽空轉移話題道，「華姐這次離職是另有高就還是……準備結婚？」最後幾個字顏笑說得很小心，因為「結婚」這樣的字眼在華姐的世界裡，至少是曾經的世界裡，一直是很敏感的詞彙。
誰料今天華姐聽了這話卻咯咯笑出聲，「事實上，我已經結婚了。」
「已經結婚了？」顏笑大跌眼鏡，「什麼時候的事情？」
華姐說得甜滋滋，「上個星期，剛好認識一個月，那天是他二十五歲生日。」
閃婚！還是姐弟戀！！顏笑再次被華姐的行徑閃到腰，姐弟、閃婚、離職……這些行為都不像這位冷面美女會做出來的啊，她不是一直倡導女權主義，女人要有自己的生活自己工作嗎？
華姐見顏笑目瞪口呆的樣子，大概也知道她在想什麼，笑盈盈地摸出手機給顏笑看自己和老公的合照，除了生活照，甚至連婚紗照也拍了，顏笑這才不得不信服。
看完照片，華姐問：「覺得他怎麼樣？」
「挺好的……」真是挺好的，帥氣俊朗，陽光燦爛。只是這又一次顛覆了華姐的標準，顏笑明明記得上次聚餐華姐大罵帥哥不可靠，還說現在女孩子為了張臉忙暈頭，被別人騙財騙色還不自知。
華姐略過顏笑滿臉的詫異，彎眼問：「看他側臉像不像霍建華？」
經這麼一說，顏笑似乎也覺得這張臉有點熟悉，猛點頭道：「真像！原來華姐你是師奶殺手的粉絲？」
華姐聽了這話噗嗤笑出聲，啐道：「其實，我最討厭那小白臉了！憑著一張帥臉到處騙女孩子，有什麼好？」
「那你還……」
華姐打斷顏笑的話，認真道：「顏笑，你說人這一輩子圖什麼呢？吃飯睡覺，工作賺錢，也就那麼回事吧。我原本以為我都這把歲數了，這輩子再不相信什麼愛情了。找老公嘛也實在些好，有房有車最好，就算沒車也必要有經濟實力，和我學歷相當。絕對不要帥哥，但也不能丑到嚇到我，要對我好，家務平攤，不能干涉我的私生活……」
華姐一邊掰指頭數落一邊又笑起來，「是不是很挑剔很囉嗦？哎，顏笑我告訴你吧，我算是明白了，這愛情還真就和長相、金錢、健康沒一毛錢關係，是你的就是你的。你看我老公，完全顛覆了我所有的標準，可是我們見到彼此的一瞬間，只一個眼神，我就知道我徹底完了。」
「我知道你要說一見鍾情不靠譜，可是吧，顏笑你追求的是什麼呢？我這輩子不缺錢不缺名了，我只盼著求個知心人，好好過日子。煩了時拉著他說說知心話就好。我只要給他個眼神他就知道我想要什麼，這就是相知相許了。」
一席話，說得顏笑猶如在看天外飛仙般稀奇。顏笑性子慢熱，自小對人對事都謹慎小心，絕對是典型的悶騷型，是以什麼「一見鍾情」這樣的事情對她而言絕對是言情小說裡才能看到的事情。
現在聽華姐的話，自然無法理解熱戀女人的感覺，悄悄潑冷水問：「可是……等你們這股熱乎勁過了，他比你小那麼多，又長得這麼好看，你就不怕他跑了？」
華姐聞言笑得越發嫵媚，「怕，當然怕。但誰的婚姻裡沒有危機呢？人和人之間都需要磨合期，我相信我能把這份愛情轉化成親情，然後再變成可怕的習慣，讓他一輩子都離不開我。」
說到這頓了頓，華姐凝視顏笑道：「笑笑，等你哪天遇到和我一樣的際遇就知道了。能遇到個懂自己的人，太難。所以一旦找到，就算粉身碎骨也要拼上一次。」
下午，顏笑懵裡懵懂參加會議，也不知是著涼了還是對華姐的「相許相知論」有些消化不了，會議中一連打了三個噴嚏。結果會議結束沒一會兒，顏笑忙完再回自己座位就見桌上多了瓶感冒藥。
顏笑見狀下意識地握緊感冒藥，似乎藥瓶還帶著餘溫，送藥的人還沒走遠，顏笑甫一回頭，就見夏何夕尷尬地正想閃到一邊，卻避而不及，只得對自己含笑著微微點頭。
只這一眼，霎時將顏笑頂在原地。似乎這一眼，已包含了千言萬語，不用任何詢問顏笑就已經篤定這藥是他送來的。一時間渾身血液沸騰，天旋地轉，似乎什麼都不重要，眼裡看見的只有夏何夕一人，而已。
先前華姐說得那套一見鍾情顏笑想也想不到，在她眼裡心動必須是兩人朝夕相處，經歷風雨，洗刷歲月後才能產生的事情。
可這麼一刻，顏笑卻真切地感覺到臉紅耳熱，心撲通撲通跳個不停。此時想起夏何夕的一片苦心：有了機會既想幫自己一把讓她獲得更高的職位和更好的學習機會，一邊又怕她彆扭兩人的關係，是以遣了華姐故意來試探。
回想這段時日，顏笑故意避開夏何夕，夏何夕也配合地不聞不問，故意擺出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其心如何苦用，顏笑就這麼一眼，終於瞭然於心……
將藥瓶死死握在手裡，顏笑神深呼了口氣，很想告訴華姐，你說的那種心動，說得那種「相知相許」似乎我有一點點明白了。只可惜……只可惜……
顏笑腦子兜兜轉轉，想不出只可惜什麼，卻忽然想起了不知哪篇小說裡看來的一句評語：每個男配都注定深情。只可惜，深情的你還是男配。顏笑閉眼，微微恢復的意識質問自己：
可是，為什麼一定是男配？顏笑啊顏笑，難道你已經認定了文奕了嗎？念及此，顏笑又忍不住想了想妖孽往日看自己的眼神，自己是不是……對他也有那種只一眼，便終身相許的感覺？
可惜，顏笑想來想去，眼前看到的，都只有妖孽的……眼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