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約,夏至 第52章 情深不壽 (1)
    D市的十月已是深秋,空氣一下子就冷了下來,凜冽的北風吹得落葉紛飛,很有幾分淒涼的感覺,夏冬一個人去了父母的墓地,站在墓碑前她居然發現自己已經沒有眼淚,當那些最壞的日子已經過去,再也沒有什麼能讓她悲傷。清理好墓碑又擺上鮮花,她才緩緩走下山來。

    陰冷的北風吹在臉上有些刺骨,她裹緊了風衣,卻看到何意軒的車子停在墓地的山腳下,他站在車旁看著她,就像很多年前他們一起來時一樣。可當夏冬走近時,卻發現他卻與記憶中不同了。深色的風衣穿在他的身上依舊英挺,可他臉上溫和而儒雅的神情卻早已不見了,剩下的只是冷漠肅然。

    以前他偶爾也陪她來過這裡,只是他從不去墓碑前,只是站在山下等她,現在依舊如此。

    北風吹起夏冬的短髮,還有何意軒的衣角,兩個人靜靜地站在原地,誰也想不出要怎樣開口。

    看墓人拖著長長的掃把走過,將光滑的石階上被秋雨泡濕的落葉掃走,只剩下粘濕又髒乎乎的印子。他們的生活也曾經如同眼前的石階,只是那些曾經留下的污漬卻是怎麼也抹不掉。

    下山的路上依舊路過那家粥鋪,何意軒將車子停在門前。看店的是夫妻兩個,看到夏冬和何意軒便笑著打招呼,粥還是以前的粥,夏冬默默地吃,何意軒卻只是靜靜地坐著。

    「阿姨他們還好嗎?」夏冬問。

    「嗯。」何意軒低低地答道,手中卻又拿起一支香煙。

    夏冬看了看他的手指,這才道:「你抽的太多了。」

    何意軒有一雙漂亮的手,皮膚白皙,可是現在食指間卻已微微發黃。

    「戒不掉,」他沉默了一會兒道:「一個人呆著太無聊,總想找點事做。」

    何止是煙,還有往日無數的記憶,都像上了癮一般戒不掉。夏冬離開以後,他的生活彷彿一下子安靜下來,靜的可怕,無論走到哪裡都能聽到內心深處孤寂的聲音,想她,不停地想著她,以至於讓他好多次在深夜時將車子開到她住的樓下,整夜看著的窗戶無法入眠。

    「最近好嗎?」他問。

    「還好。」夏冬低下頭吃粥,不看他的眼睛。

    何意軒似乎苦笑了下,半晌才道:「我聽說程懷遠和康家的事了。」見夏冬看向自己,他又補充道:「父親已經打算提前退休了。」

    夏冬抬頭看著他。

    何意軒低聲繼續道:「程懷遠要的只是父親的位置,從康偉業那裡他得不到這些,所以他不會再揭發當年的事。」

    事情不應該是這樣,夏冬看著何意軒:「這不公平,何叔叔的犧牲太大了。」

    「這是我們何家欠你的。」何意軒嘴角緊抿,似乎在壓抑著什麼:「夏冬,曾經我沒有給你的幸福,希望將來康浩楠會給你。」

    彷彿有震耳欲聾的聲音在夏冬耳邊響過,可她卻不知道這聲音從何而來,心裡有太多的情緒翻騰著,叫囂著,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何意軒看著她,臉色蒼白緊繃,目光中有著無法掩飾的留戀和悲傷:「這次……你一定要幸福。」

    外面不知何時下起了雨,秋風拍打著雨水打在玻璃窗上,劃過一條重重的水痕,何意軒起身打開門走了出去,沒有再回頭。

    「這麼壞的天氣,你丈夫還要出門啊?」老闆娘笑瞇瞇地問:「要不要再來一碗粥?」

    夏冬看著何意軒消失在風雨中的背影,一時竟不知該說什麼,半晌才說了一聲:「好。」

    康浩楠回來時是一個秋雨過後的晴天,一碧如洗的天空下他走下車子,將剛剛走出家門的夏冬抱在懷裡。他垂下頭吻她的鬢邊和臉頰,笑容比雨後的天空更晴朗,卻又帶著久別後的淡淡憂傷。

    夏冬端詳著他,撫著他的臉頰時才發現他瘦了,她疑惑地看著他,可是康浩楠卻躲開了她的目光。

    「公司事都解決了,我們得到了新的投資。」他似乎並不想多說:「我想這些東傑都告訴你了。」

    是的,這些天夏冬總是在觀注著財經新聞,從康偉業被起訴,集團股票連續跌停,一直到海外資金大量介入收購康氏,康浩楠成為新任董事長,一個多月的時間裡,變化幾乎是翻天覆地的。

    可是,這裡面的疑點卻多的數不清。從那場火災開始,所有的一切就像是安排好的一樣,讓人無法不去猜測質疑。

    康浩楠的目光那樣充滿依戀,夏冬還從未見過他年輕的眼睛裡流露出此刻這般全心全意的愛戀。離開的這段時間他們無法見面,可顯然他對她的感情卻並沒有因此而減少,反而更加濃烈。

    「夏冬,我們去渡假吧。」夜晚的時候他抱著她吻著她有些散亂的發:「這段時間我太忙,我們在一起的時間太少。」

    「去哪裡呢?」夏冬若有所思地用手撥著床頭的水晶燈,這是他這次回來時送她的禮物。

    「歐洲?或者夏威夷,只要你喜歡。」他像個小男孩般在她耳邊低語,帶著期盼的口吻。

    夏冬沉默了片刻,卻閉上眼睛道:「媽媽的祭日快到了。」

    時間過的真快,離母親去世已經快整整一年了,時間帶走了記憶,卻帶不走心痛的感受。

    「我們不要走太遠,在市郊就好,過幾天我想再去墓地看看。」夏冬低聲道。

    康浩楠擁著她的手臂緊了緊,默默地吻著她耳際。她的心裡一直有他觸摸不到的角落,那是生活留給她的傷痛,可是只要在她身邊就會感覺到無邊的溫暖和勇氣,所以無論如何也要將她留在身邊。

    第二天一早沈東傑的車子就停在了樓下,夏冬起床時康浩楠已經替她打理了大部分行裝,以至於他們早點都是在沈東傑的車子上用的。

    「太急了。」在路上吃東西讓夏冬感覺胃部有些不適,不由皺眉道:「電腦也忘記帶,一會兒記得提醒我買份報紙。」

    康浩楠耐心地幫她拿著牛奶,聽了這話卻沒有接口,開車的沈東傑從後視鏡看了看兩個人笑道:「一會兒就上高速了,夏姐吃完沒有?」

    夏冬收拾起早點,這才坐好繫上了安全帶,車子通過收費口的時候,她聽到收費員懶洋洋地報了一個地名,這才知道他們要去的地方離市區有三四個小時的車程,是本市十分著名的自然溫泉風景區。

    深秋的天氣轉眼間就可以變冷,當夏冬和康浩楠來到度假山莊的時候天空偶爾會飄起雪花,不遠處天然溫泉卻冒著蒸騰的熱氣。從忙碌的城市一下子來到這裡,有種不真實的感覺。

    沈東傑將二人安頓好便趕著要走,夏冬看著他向前台的小姐交待了幾句什麼,這才急匆匆地出去了,期間找他的電話不斷。

    康浩楠見夏冬站在窗前看著沈東傑離去,不由從背後環著她道:「這些年我在明誠最大的收穫就是認識了你和東傑。」

    夏冬微微點了點頭,若有所思,過了一會兒才笑了笑道:「陳方是敗在他手下的嗎?」

    康浩楠環著她的手臂緊了緊,卻拖著她離開窗前道:「這幾天我們不談公事好不好……」他拉著她進了臥室,拿出行李道:「我們去洗溫泉,就我和你……」

    他的聲音低沉,年輕而清澈的目光露出孩子般的淘氣。

    夏冬果真無法拒絕他,在日式的溫泉池邊,他們像孩子一般嬉戲著,又像熱戀中的情人一般擁吻,直到夜色初上。晚餐是火鍋和日式料理,兩個人都喝了一點酒,半夜的時候夏冬感覺胃有些不適,起床喝了點水後居然無法入睡。打開電視,除了肥皂劇沒有什麼可看的內容,打電話到前台向他們索要報紙,居然被告知沒有。

    拉開窗簾,意外地發現居然下雪了,深藍的夜空下,大片的雪花在路燈的光芒下飛舞著,被玻璃窗框起來,像一幅施了魔法的畫。寂靜中不知是誰的手機輕輕響了一聲,夏冬拿起來時發現原來是自己的短信,而發信人卻是程輝遠。

    「下雪了,夏冬,你在哪裡?」

    手機屏幕的光芒映在夏冬的臉上,她似乎怔了怔,這才慢慢按鍵回道:「很晚了,休息吧。」

    隔了一會兒,程輝遠的電話打了進來,夏冬無奈,只得接起來。

    他的聲音懶洋洋地傳了過來:「猜猜我在哪?」

    夏冬聽到有風聲吹過,於是道:「帶佳人看雪?」

    程輝遠大笑:「本來有這個打算,可惜佳人不見了。」他頓了頓,這才緩緩地道:「我想是和別人一起離開了。」

    「你喝酒了?」夏冬微微皺眉道。

    「嗯哼,」程輝遠沒有否認:「今天是個好日子,為什麼不喝點?」

    夏冬無法和一個喝醉了的人理論,於是便要道別,可程輝遠卻搶先了一步道:「夏冬,你不想問我今天是什麼日子嗎?」

    「哦……」夏冬想了想:「你知道我猜不出。」

    程輝遠聽了似乎笑了笑,這才道:「為什麼人們有時候明明知道了答案還會去問呢?真傻。」

    夏冬拿不準他要說什麼,可接下來程輝遠卻無奈地笑了笑道:「今天是我的生日,還有,是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日子。」

    恍惚間夏冬似乎記得兩個人第一次見面的情形,並不愉快,可此時她卻無法怪罪他。這一年間雖然兩個人交往並不多,可是程輝遠的事她也多少瞭解一些。之所以他與大哥程懷與蘇曉曉關係十分親密,是因為他和蘇曉曉兩個人幾乎是程懷遠帶大的。在他很年幼的時候,父母便雙雙拋棄了他們,而他疼惜蘇曉曉,也是因為他自己與她有著相同的命運。

    電話的另一端他笑起來:「夏冬,你還沒有送我生日禮物。」

    一個像他這樣的男人都會收到什麼樣的生日禮物,夏冬一點也不難想像,可是他卻在生日的夜晚獨自看雪,足見這個生日並沒有讓他快樂。

    「生日快樂。」夏冬想了想道:「我想我只能送你這個。」

    電話另一端是長久的沉默,直到夏冬以為他已經掛斷了的時候,程輝遠的聲音才從另一端低沉地傳來:「夏冬,回來,到我身邊來。」

    「對不起,你知道這不行。」

    「為什麼不能?我說過他不能給你幸福。」他幾乎是一字一句地道:「不要以為你他得到了集團就得到了一切,夏冬,這一切遠遠沒有結束,你不瞭解他……」

    「啪」地一聲,夏冬掛斷了電話,有些話她不再聽一次。臥室的門敞開著,康浩楠偏向一側睡在床上,雖然她已經不在床上了,可他仍保持著擁抱她時的角度。

    這才是她愛著的人,所以她無法再許諾其他人,而且她相信程輝遠這樣的男人總有一天能找到他所要的人,因為他從來不缺乏侵略的勇氣,而她,已經失去了玩感情遊戲的興趣,或者說,她已經累了,曾經的傷痛與現在的愛情已經將她的心佔滿,容不下哪怕再多一點的情感。

    銀裝素裹的冬季在一場小雪後來臨,室外溫泉蒸騰的熱氣中夏冬滿地歎息,充分體會到了人們所說的溫水煮青蛙的感覺,溫泉有種神奇的鎮靜的效果,使人不由自主的昏昏欲睡,同時放鬆所有警惕。

    「也許我們可以考慮在這裡買處房子,」康浩楠拉著懶洋洋的夏冬笑道:「把你養在溫泉裡。」

    夏冬將毛巾蓋在臉上不無好笑地道:「嗯……等待某人一個月一次的臨幸,或者偶爾再在小報的娛樂八卦上露個臉,就像那些被包養的情婦一樣……」

    「夏冬。」康浩楠突然有些生硬地道。

    「什麼?」夏冬拿下毛巾有些奇怪地看著他,卻發現他的神色已不似剛才,彷彿被人刺到了痛處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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